秦揽月看着那沉黑的马车木轮碾着整齐的青石街道走远,“骨碌碌”的声响渐渐低下去,长街上再看不见那一抹黑点,她才望了望天际翻滚如浪潮的乌云,风携了湿热沉闷的气息扑在脸上,她转身走进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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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就要下雨,楚尧歌在天快要黑时回到大越来使下榻的圣金城明贺殿。一进去就看见闲倚在短榻上敲棋子的楚尧玦笑意盈盈,正看着她身上的衣服。
楚尧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秦揽月勒令她换上的墨绿荷花裙子,再看看某人笑的有些过头的脸,周身三尺顿时寒意弥漫。
楚尧玦毫不在意的了然点头笃定道:“看来你是见到她了。”
楚尧歌走过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你怎么如此确定我见到的是你所说的那人,而不是别人?”
“除了揽月……”楚尧玦坐起身来仔细打量着楚尧歌身上的裙子和她头发上的丝带,“我还真是想不出还有谁能说动我们政宁长公主换上八百年不穿的女子罗裙,还在头发上系了丝带……”
楚尧玦说着挑起楚尧歌头发上飘飞的丝带,饶了两圈又松手放了回去。
楚尧歌瞥他一眼,“怎么,这样子很奇怪?”
楚尧玦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道:“不奇怪,怎么会奇怪?你本就是女子,做女子打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难得的是你自己竟然不觉得奇怪……啧啧啧,揽月是怎么说动你的?”
“她没怎么说动我!”楚尧歌伸手将头发拆下来,“只不过是弄脏了原本的衣服没有换的,所以才换了这件而已!”
楚尧歌走进内殿去,不一会出来的时候又是如刚来侯府时一般,玄色衣袍如墨,长发高束,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俊朗少年郎。
楚尧玦有些可惜的敲了敲桌子,“政宁,你是个女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像其他女孩子爱绫罗首饰,偏要这样?”
楚尧歌朝他冷哼一声,心想本公主爱怎么的就怎么的,你管的可真宽,连本公主穿衣打扮都要管。
“嗳,政宁?”楚尧玦见她不回答,继续问道:“你见到揽月,她还对你说了什么?”
楚尧歌想起秦揽月和她讲了一下午的话,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包括楚尧玦和她一起吃面结果没吃完剩了半碗的事情以及她立志要给楚尧玦起个雷人小名的决心,楚尧歌觉得秦揽月要给自己皇兄起个小名这个事情还是挺值得期待的,她又想起秦揽月给自己起的小名,嘴唇抿的紧了些,这事是绝对不能让皇兄知道的!
于是再次瞥他一眼,“皇兄,你管的这样多?”
楚尧玦摸摸鼻子,不明白自己只是好奇一下下怎么就变成了闲事婆,解释道:“皇兄只是好奇而已……”
楚尧歌用一种十足嫌弃的眼光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道:“政宁是女子,揽月亦是女子,女子之间闺房话,皇兄好奇什么?”
楚尧玦:“……”
他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让楚尧歌认识揽月,这两个凑到一起自己还能和揽月愉快的玩耍吗?揽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去你妹的!
楚尧玦觉得自己不想再讨论这个令人伤心的话题,于是开始乾坤大挪移,“你难道就不觉得揽月的面目似曾相识?”
楚尧歌端了一杯茶,“是有些相见恨晚,何来似曾相识?皇兄你又……”说着忽然停了下来,若单论容貌的话,那少女眉目秀毓妍婉,小小年纪便美的不似人间,好像……
她忆起不久前的某天晚上,自己打开一卷画轴时,曾因为惊艳画中之人姝丽如有仙气的容貌而失了言语,再回想今日见到的少女……忽然就觉得这两张容貌像了个十足十,说她俩没有关系,恐怕是个人都不会相信。
“揽月她竟然……难怪她说她叫秦揽月,而不是羽宁澜……”半饷楚尧歌才叹道,一转眼她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如果揽月真的是那人的女儿,那岂不是……她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楚尧玦。
然而楚尧玦的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妹妹古怪的那一眼。
“羽宁澜……秦揽月……”他慢慢的念这两个名字,蓦然想起自己曾看过的音鸟部呈上的成德侯府三小姐羽宁澜的案卷……
“怎么感觉好像不是一个人……”他慢慢呢喃,案卷上所记载的那个少女,怯懦不善言语,忌生人,和自己见到的灵动潇洒又睿智美丽的少女完全不符,只是若说秦揽月不是羽宁澜,又觉得似是而非,他也知道音鸟部的调查来的消息案卷不会出错,那么……那个少女为何会忽然性情大变?
楚尧歌工整的眉皱起,“这么说来,那个消息是真的?那个家族竟然会有讯息流落出来?”
楚尧玦从短榻上站起来,慢慢走到殿门口,看着殿外朱红宫墙延展出去,天幕灰云为长风之杵所搅而翻卷掠动,压着远方玉宇琼楼,宫阙千重,那些紫金腾龙柱,深黄琉璃瓦,苍青鸱吻沉黑飞檐,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抬目四望,只看见轮廓隐隐,起伏盘桓如灰黑巨兽。
他背对着楚尧歌,声音幽幽的答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季秋之月,不见霜降,却见风晦雨霪,不详之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