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静静地躺在湖边,家丁们将木柴搭好,掏出火石开始打起来。或许是坟地处风大,火石怎么都亮不起来,急的几人额头直冒汗,顺便四下偷偷摸摸地瞧着,生怕被别人看见。
看着火石摩擦出的火光,荆芜眼里几欲被灼伤,她一遍遍撞击着棺盖,却一次次如纸片般坠下,苦做无用功。
“有火了,有火了!”
几颗火星掉落在枯枝里,瞬间就点燃起来,借助着火油,火舌瞬间席卷了棺木。火舌很快就蔓延进了棺盖中,荆芜身上像是落下了一只巨大的火蝶,扑扇着翅膀,一片,一片地吞噬着她的身体,随着漫天火光越燃越烈。
被火舌舔舐得残破不堪,荆芜疼得如同被撕裂一般,可是越是疼痛,意识却越是清醒。
就在这时,耳边却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女声。
一个长相妖艳的女子扶着陆老夫人的胳膊,笑道,“总算解决了这个丑媳妇了,省得每次都给我这个婶婶丢人!”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就是,成天笨手笨脚,一点都不会看眼色。昨晚给她送那迷药,她还谢我请她喝断魂汤呢!”
看她们窃笑,陆老夫人嗔怪地扫了一眼,道,“说那么多做什么,利索地解决完就是了!”
一旁自称婶婶的女子连声应下,“是是是,赶紧送走这晦气。昼儿和咱们知县的女儿那是好事将近了,可不能被这个丑妇败了兴致!”
看着陆母一群人越走越远,荆芜手指死死地扣着木板,在烈火中长长悲鸣一声。
好一家的老慈子孝,好一个恩爱夫妻,自己不过是因为出身低下,相貌丑陋,她的婆婆把她关在棺材里,要活活烧死,她的丈夫已经另找佳人,不顾自己死活。
她恨,彻心彻肺地恨呐!她第一次那么痛彻心扉地恨着,她不愿意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哪怕是永远都活在阎罗的炼狱里,她只求能够亲手挖出他们的心肝,看看究竟有多黑!
凝起最后一口气,荆芜开始朝着那缝隙撞去,用手,用头,飞蛾扑火般撞过去。即使每撞一次,都会烫掉一层皮,她也不停歇。
极致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模糊,只感觉眼睛一麻,接着就见到自己的眼球咕咚滚了下来,伴着一阵皮肉烤焦的臭味。
在这小小的棺材里,她用剩下一只眼睛,看了看自己。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一刻,她是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自己连骨头都在被烈火裹挟着。她已经听到棺木吱呀的声音,大概再一会儿,她就要和这副棺材,一起化为灰烬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荆芜艰难睁开黏在一起的眼皮,居然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女子的重影,迷迷糊糊间,也瞧不清那人的模样。
她伸出手指,不,应当称作是还剩些皮肉的指骨,朝那影子伸过去。本来应当是直接穿透,荆芜居然抓到了切切实实存在的东西,这让她濒临一线的意识猛然重聚过来。
艰难地张开口,荆芜拼尽全力吐出了两个字,“帮我…”
不管是谁,帮帮我。
那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荆芜面前,微微低下身子,似乎是在想些什么,而后才将一道视线定定地投到她身上。
是的,荆芜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影子在看她。
过了很久,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仿若天边而来,“如果我帮了你,代价是让你消失,你愿意吗。”
荆芜眼角慢慢地留出了血泪,顺着脸上那道残破的疤痕缓缓而下,朝那人轻轻点了点头。
那影子缓缓靠近,覆盖在荆芜身上,接着整个人开始发光。荆芜只觉得暖暖的,似乎整个人都回到了母体中,连身上的疼都感觉不到了。
接着,在荆芜的独眼中,只见那影子蜷缩成一团亮光,飞入了自己的心口中。感觉到心口的那一团凉气,荆芜闭上眼,毅然决然。
身上的火蝶越来越多,满布了每一寸角落,直到心口处出现了一条发光的罅隙,接着瞬间破散来开,变成了一块块耀眼的光点。
此时魂飞魄散的痛苦,比之前的烈火灼烧,要疼上千百倍,可是荆芜嘴角却一直含着笑,静静地听着自己魂飞魄散的声音,如聆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