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宁公主有请。”
墨梅染刚刚举起茶杯的手悬浮在空中,那茶杯中的茶水荡出一层层涟漪,久久不平息。
楚轩听到这则消息,也是一脸惊讶的望着墨梅染,随后小声的问道,
“准备好了?”
墨梅染望向楚轩,早已没有之前的胸有成竹,眼神中多了几分慌乱。
“你随我同去。”
墨梅染说罢,起身开门,楚轩连忙跟上去。
待到门开后,墨梅染对着门前的丫鬟说道:“带路。”
………………
墨梅染和楚轩上了一辆马车,几经周折,终于到了一个颇为豪华的府邸,府邸门口的匾额上写着三个清秀大字:公主府。
墨梅染望了一眼那匾额,忽然想起自己几年前曾经为这公主府提笔豪书,没想到今日竟然以这种姿态进入公主府,心中倒是颇有感触,定了定神,墨梅染带着楚轩走进了公主府
走进大厅,走进内院,走过一个个建筑,然而墨梅染却无心闲暇,今日一续,怕是……
不久,便走到一个房间,那丫鬟通报了一声,里面传来:“请进。”
那丫鬟退到一边,弓着身子,墨梅染见状,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后抬腿进入。
“公主只让一人进入。“那丫鬟见到楚轩欲进,说道。
墨梅染冲着楚轩点了点头,随后关上了门。
一个珠帘,遮挡的是一个台子,台子的那头便是一池碧水,那宁公主着一席白装,坐在石凳上,桌上的茶是热的。
碧水里面,偶尔可以看到被风吹翻的荷花,在月光的映衬下,如此静美。
“我啊,最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了。”一个美人胚子出现在画面中,喃喃说道。
墨梅染忽然想到,随后摇了摇头,拨开珠帘,从容的坐到宁公主的面前。
“宁公主。”墨梅染笑着抱拳行礼。
“墨先生不必多礼,你我之间,何必?”宁公主抬起玉手倒了两杯茶。
墨梅染悬浮在空中的手忽然停顿了一下,显然听出宁公主话中有话,但还是淡定的放下手,端起茶杯,一股清香之气袭来,墨梅染倒是有些怀念。
“或者说,柳若梅?是否更恰当?”宁公主笑着说道,双眸望向墨梅染。
墨梅染猛然一怔,望着宁公主水波不惊的眸色,心中一颤。
“咳,公主说笑了,柳若梅是在下的恩师。”墨梅染说道。
“这我倒是知晓,恐怕先生有所不知。”宁公主缓缓说道。
“柳若梅原是我的夫君,若不是那柳家贪污案,此时你怕是要叫我师娘了。”宁公主忽然一笑,随后接着说“我记得他喜欢喝带有清香之气的茶,我记得他喜欢我穿白色的衣服,我记得他说过要带我去看那落霞与孤鹜之美景,我记得那次我们在梅花树下作画……”
宁公主喃喃说道,墨梅染一一听来,眼眶倒是有点湿润,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你啊,穿什么衣服都不好看,唯有这白衣素裹,倒是有点滋味。”柳若梅忽然出现在画面之中。
“好啊。”穿着一席白衫的人儿笑了笑,玲珑的笑声回荡天地。
墨梅染眨了眨眼,显然回到了现实,望向宁公主,只见宁公主正望着自己。
“那么,墨先生,你,究竟是谁?”
宁公主说罢,缓缓抬手泯了口茶水,湿润嘴唇。
任饶墨梅染再大的定力,在听到此话时,手忽然颤抖了一下,手中的茶杯荡出晶莹的水珠,滴在桌布上,墨梅染沉着脸,无话。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许久,墨梅染抬头说道。
宁公主微微一愣,瞬间打湿眼眶。
“这几年,你究竟去哪儿了。”宁公主哽咽了一下,随后问道。只是语气,多了温柔,也多了责备。
“我去哪儿,你不是很清楚吗?”墨梅染忽然说道。
宁公主听到此话,脸忽然一红。
“那么,语笑,你究竟是宁公主还是夏语笑?”墨梅染问道。
“那么,若梅,你究竟是墨梅染还是柳若梅?”宁公主反问道。
宁公主手托香腮,早已无公主架子,现在看来,倒是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那神色,别样玲珑。
“我的确是派人跟踪过你,不过,待你到达巴蜀一带,就销声匿迹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又为何变成墨梅染?”宁公主问道。
墨梅染踌躇了一下,随后笑道:“我一直都是墨梅染。”
宁公主小皱弯眉,“快说!”
墨梅染忽然望向台子外面的月光荷色,心中荡起不小的涟漪,平复了一下,随后缓缓道来。
“在柳家,每个男子,都要学习易容术。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小照做了。听我父亲说,从我生下来到满月的时候,是墨梅染。但满月后的第一日,我便被易容,变成了柳若梅,变成了柳家的大公子。只有父母亲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没到半夜,无人之时,便撕下附在脸上的膜,短暂的成为墨梅染,然后第二日,又要在脸上重新易容。重新成为柳若梅。”
“再到大了点,我才知道,这样做,无非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因为,柳家的地位,不仅仅只是书香门第,而且还是先帝亲赐的护国之族,专门监察文武百官有无违规之举。”
“这样做,无非会招惹不少仇家,柳家男子学易容,实属无奈之举。”
墨梅染端起茶杯,缓缓泯了一口茶,显然故事说完了。
宁公主却泪湿眼底。
“你难道从来没有抱怨过,自己为何要承担这样的痛苦吗?我虽不会易容,但也知晓,那东西附在脸上是何滋味,更何况,从小开始……”
墨梅染忽然望向宁公主,那眸中满是坚定。
“有种东西,叫宿命。”
宁公主娇躯忽然一怔,是啊,柳家的男子,地位显赫,上到文武百官,下到黎明百姓,无不对柳家赞不绝口,柳家有军方的势力,有科举的势力,有诸如此类的身份。成为柳家的男子,无不是当时所有人男子的梦想之一。但,谁又想到,在这富贵背后,在这酒醉金迷,富丽堂皇背后,他们却承担着别人无法承担的疼痛,一个为了自己,为了家族,为了血脉的延续,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真的容易吗?真的能一笑而过吗?
“你没有抱怨过吗?”宁公主忽然侧过脸去,不让墨梅染看到她在左边脸颊流下的泪。
“抱怨有用吗?能力越大,责任不也就越大?”墨梅染轻松一笑,但随后表情瞬间化无,显然,这是违心的话。
试想,谁愿意生下来便在脸上敷膜,变成另外一个人。有谁想,无法以真面目示人。诸如此类,恐怕,不是一笑而过那么简单吧。
“我知道柳伯伯是被冤枉的。”宁公主说道。
墨梅染听到此话,眼光忽然暗淡下来。
“没关系,我会查清楚的。”墨梅染翩然一笑。
宁公主悄然将自己的泪擦干,望向墨梅染。
那是多么坚强的笑容啊。从小命运的不公,不仅掩盖了真实的自己,结局却让自己家破人亡,导致一个未成年的年轻人,不得不背井离乡,重新生活。
真的容易吗?
真的能一笑而过吗?
无限心疼。
宁公主耳边忽然回响着一句话,忍不住又要哭出来。
“有种东西,叫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