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阿卿真的会回来吗？”已为人妻的顾小漫眉宇间稚嫩不减，倒是添了一份不易察觉的少妇娇媚。她和阿卿，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见到面了。不知道，她的阿卿，会不会孤单呢？
抱着杜若，顾小漫软糯低低道，腻歪地朝着他的怀里钻得深了深。
“会的。”杜若好笑地由着她。
这笨妞，笨笨的、傻傻的，对着苏卿却是精明的不得了。
没消息的时候，简单地相信着她会回来，甚至居然敢在他向她求婚的时候提出交换条件。他可不记得他家的笨妞，会怎么地聪明，生生地吃了一个哑巴亏。
“嗯，会的。”
阿卿——
良久，杜若才将发酸的手臂抽了出来，顾小漫早已呼吸安慰地睡着，看着姣好的睡颜，哭笑不得。
果然，还是睡着了呢。
她说，若若，我不能嫁给你。
他如遭雷劈，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一盆冷水从头顶灌下。
问及理由，却是苏卿。
简单地穿着一件针织白色线衣，下身配着一条短裙，苏卿静静地坐在候机场里望着大理石地面。许久，收回视线，下一秒跌落进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眸里。
心，猛地一紧，呼吸微微顿住。
可是，想起赵尘的心脏，苏卿整个人的气息沉了下来，敛下眼脸，一声不吭走到白敛的跟前。
“刚好九点。”
已经，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了。
“除了那人的事，你没别的要说的了？”额头青筋不易察觉地蹦起，强压下猛地窜起来的怒火，白敛面无表情，“还是说，你还想玩什么把戏！”
“如果，你是谈离婚的话，我——”
话没说完，胳膊被人一扯，重心向前偏移，苏卿吃痛地跌进一个冰冷的怀里，困惑漠然地揉着自己的鼻子抬头瞪他：“我会签的，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不放。”
“说完了吗？”冷眼由着她说完。苏卿略显木讷地点了点头。
“好。”
“呃．．．．．．”
他，竟然同意了？
“什么意思？”大脑突然当机，心被千万个针眼扎似的，密密麻麻的难受，呼吸不过来，明明这是自己要的结局呀。
“离婚。”
“嗯。”苏卿撇过头，试着挣脱掉白敛强硬的胸膛，用着所剩无多的理智，“放开我。”
“怎么，难道你不想救那个人了吗？”邪魅的嗓音悄然袭来，白敛松开苏卿，满意地看到她顿在原地，“这颗心脏，明天如果不能进行手术，存活率会由原来的86%降低到10%。”
……
格局和之前没有多大的改变，不，应该是一模一样。水果盘上放着五个靓丽的橙子，花瓶中依旧插着浓烈的红色风信子。只是，却依旧让她觉得寂寥。
“大白呢？”
目光触及阳台，咖啡蜷缩着尾巴，半眯着眼睛晒着太阳，仿若时间老去。
白敛为自己倒了杯水，沉声道：“不在了。”
也对。毕竟，她已经离开一年了。
一年内，会交集出无数种可能，淡化掉情感。
中饭是由她做的，白敛优雅地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翻着报纸，等得颇为不耐烦的时候，苏卿这才悠悠从厨房里端着一大盆，没错，一大盆，上面罩着一个弧形的不锈钢盖子。
“好慢。”慵懒的语腔难得流露出几丝期待，全然没有责备。
和少琛在一起的日子，他就几乎没让自己去过厨房，顶多闷得慌了，和他开着车去超市买了买，回来后还是他做。手艺难免生疏。
略显急促地打开，白敛好看的嘴角抽了抽，目光戏虐：“茄子炖牛肉？”
“嗯。”苏卿羞愧着一张脸，哼道。
厨房里只有这两样菜，她也是晕了才将这俩菜混在一起，做了这么一个盖浇饭……
茄子本就嫩，她直接将它和牛肉炒在一起，起锅的时候，早已黏在锅底。
起身，白敛面无着张表情端着茄子炖牛肉上了楼。
唉。努力不去看他的背影，苏卿这才察觉到左手隐隐传来的刺痛，慢吞吞地拿掉戴在手上的皮套，一块醒目的红色烫伤触目惊心。
凭着记忆，找着了医药箱的所在。只是简单地做了点处理，如果包得扎实点，那个男人，会不会还是那么地暴跳如雷呢？
侧脸沉入光线，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叮——”门铃响起，开门，两个超级大的塑料袋出现在眼前，苏卿习以为常：“来了。”
杜若嬉皮笑脸地走了进来，将手里的袋子甩到桌子上：“开饭了。”
“小漫呢？”
“那个——”杜若的表情僵住，苏卿冷不防的话语从后面幽幽传来，“实话。”
语气虽然没以前的那么冲，但是无形的压迫感倒真的一点都没减。
“她，很好啊。”嘴角的笑容扯的大大的，脸颊僵硬，苏卿站在原地看着他，杜若投降，认命道，“不怎么好。”
“发生什么事了？”低头给自己倒了杯水。
杜若微微诧异：“你真的变了不少。”
苏卿苦笑，抿了口水：“哪里变了？”
“呐，以前你的态度可没像现在这么好。”娇蛮偏偏有占着理。
不过，他倒是有点怀念那个她。
“不知道哎。大概是觉得，发火也改变不了什么。”放下手里的杯子，苏卿转头望向他，眼神透亮幽深，“小漫既然选择将她的一生托付给你，我也只能相信，你不会辜负她。”
“对吗？”
“呃，对。”微怔，杜若点头。
“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嗯。小漫怀孕了。”
“……”
被苏卿低低压来的视线看得发毛，杜若难得叹了口气，俊美的脸庞划过一丝寂寥：“当初我向她求婚的时候，她没同意。最后一次求婚，才知道，她不想生孩子。”
若若，我不想生孩子。
鬼知道他听了这话有多火大。
“后来，才知道，她是为了你。”
“那个笨蛋说，阿卿会伤心的。她不想让阿卿伤心。没辙，交换了提交，不生孩子就结婚。”
“谁知道——”一想到头就隐隐作痛，“TMD，戴着避孕套干活都能中奖。”
天杀的，他现在一点儿都没法确定他家的小笨蛋以后还会不会让他碰！
时间冗长，好久都听不见头顶上传来话，一抬头，杜若的心咯噔了一下，瞳孔瞪大。
哭、哭了？
苏卿这女的泪腺有多不发达，他是见识过的。
“她在哪里？”
“在家。”顿时，泄气。
夜色入深，寒气渐起，渗过玻璃悄然钻入心扉，一点一点晕染开来。如玉的面孔白得吓人，幽深的眼眸蒙上一层浅灰，时间仿若在男子的身上停滞，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望着显示屏上静静关起来的门。
苏卿，你还是走了！
眼底的绝望越聚越深，密得深沉透不过起来。
还是抛弃他了。
胃一阵一阵抽搐，心脏几乎窒息停顿，白敛额头发汗，手脚慢慢冰凉。
是不是连咖啡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都比我来的重要？
我，到底算什么？
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顾小漫将房门的钥匙反锁，杜若从西装掏出钥匙递给苏卿，眼底带了深沉：“由你开，比较好。”
“等下，我拿些东西。”想起了什么，杜若转身跑去拿。
呃，苏卿的嘴角抽了抽，瞬间感动殆尽，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直接忽略。
“小漫她，最喜欢吃这些了。”
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得苏卿火气都被他气起来了：“怀孕的女人，该吃些什么，不该吃些什么，你都不去做功课的吗？”
泡椒鸡爪、薯片、海带丝……天哪，苏卿忍不住头大：“去，马上去学习。没通过审核，小漫怀孕的这些日子就跟着我住。”
“轰——”端着花花绿绿的零食的杜若石化在原地。
开了门，苏卿敛了敛眉宇，朝着房间深处走了走。
“顾——”
“阿卿——”
坐在地毯上的顾小漫瞬间红了眼睛，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掉在了地上：“阿卿，真的是你啊。”
“嗯，是我。”
顾小漫刚亮起的眼神，暗了暗，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阿卿，你会怪我吗？”
“哈？”苏卿困惑，走到她的身边跟着坐了下来。
“我、我有了若若的宝宝。”连隐瞒到没有，顾小漫垂下头低低道。
“顾小漫——”苏卿顿了顿，眼底流光万千，“我不能怀孕，是我的事。”
“相反，你能有个孩子，我很……高兴。”
嗯？高兴？
顾小漫难过地望着苏卿：“阿卿，别安慰我了。”
泄气道：“我知道的，我就是知道，阿卿你，会一个人偷偷地流眼泪。”
“……”
果然，某些人，不能温柔对待呢。
苏卿眼角抽了抽，语气一转恶劣起来：“哎，我说，顾小漫，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呃？”顾小漫怔了怔，心底莫名的熟悉感涌来，“阿、阿卿。”
“你以为你的孩子生下来是你一个人的孩子吗？她会是我的干女儿，怎么？”苏卿狠狠地挑了下眉，“你想要从现在起就虐待我的干女儿吗？”
“呃，不是的。”下意识地，顾小漫摇着一颗毛茸茸的头极力地否定。
“我、我也是很爱这个孩子的。”又摸了摸肚子，顾小漫的脸色稍稍暖了点，突然又瞪着水汪汪的眼睛追问道，“阿卿，你怎么知道我怀的是女孩啊？”
“……你猜。”其实她是瞎说的，记忆里觉得，女儿应该比较亲点。
顾小漫自然是猜不着的。
回来的时候，天已泛亮，露出白色的鱼肚。
习惯性地输入密码，门没开。按了门铃，没人开。
苏卿的心沉了沉，面色如水，看不清脸色。
白敛，我们的爱情是不是连同婚姻，都要埋葬在时光里了……
“严哥哥，你一定要治好尘哥哥。”头一次，初心叫严少琛叫的那么乖，还来不及感动一丢丢，初心皱着干巴巴的小脸软糯道，“我昨晚已经打电话给姐姐，她应该也快来了。”
“哈——？”严少琛的头瞬间一个顶俩，“找她来干什么？”
“怎么，不欢迎？”精致的脸蛋和初心有着几分相似，夏初之撅着粉唇语气不怎么好，“我是来陪我妹的。”
她绝对不会承认，她是为了眼前这个长得比她还好看的男人来的！绝不！
心脏移植手术，算是外科中风险性、难度系数最高的一项，夏初之嘴虽硬心却软得很：“严少琛！”
严少琛的步子顿在手术室，回头瞪着一双漂亮的眸子困惑地望着她。
“加油。”
笑了笑，严少琛点头跨了进去，门缓缓关上，切断了外界的干扰。
“姐姐，我怕。”怕尘哥哥一觉就那么地睡过去了，初心的鼻头和眼睛都是红的。
“没事的，姐姐、可是很相信里面的那个人呢。”
“嗯。”
病房内，低调简奢，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幽香，竟是百合。白色的花瓣中倾斜出一股淡淡的绿意，清丽脱俗。
“你失忆的这一年，哥突然沉默了下来，像是又回到之前你遇到你的时候，不、比那个时候更加的沉默。会常常闹失踪，大半夜的，想起远在意大利的你，会傻傻地冒着雪坐着飞机匆匆在窗外瞧你一眼，接下来又马不停蹄地赶回签合同。”欧谦飘渺的嗓音浅浅传来，侵染着微凉的寒意，霍晴倔起来的时候不是一般地倔，直到现在依旧没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抽了一口，欧谦幽深的眼眸随着烟雾愈发地迷离，“如果可以重来的话，可以一开始就看清自己的真心，预料到结尾，或许，才不会有那么地疼痛。”
“你能出去一下吗？”埋下头，苏卿的声音辨不出任何情愫。
欧谦弹了弹烟灰，没说话，看了眼苏卿孱弱的背影，眸色深了深，起身离开。
“白敛，你啊，真是笨。”明明精明得不像话，怎么一到她这里，就什么都算不了了，“我是怪你，但是我更讨厌的是自己。”
“对不起——”
“不能为你生下第一个孩子，对不起；不能为你生下第二个孩子，对不起——”声线哽咽得不像话，断断续续的，飘落在空气里，“对不起，以后可能都不能、不能为你……”
生孩子……
这样的她，连她都看不下去了，白敛那么挑剔的一个人……说到底，她还是自卑！
“小白，你喜欢的苏卿她是个自私的人。她没能让你见到她的爸妈，甚至没提都没提过。等你醒了，我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苏卿真的慌了，心被勒得生疼窒息，那么强的一个人，此刻安稳地像个孩子般躺在床上，脸上血色全无，一直昏睡。
全部，都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