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莺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黄莺状态,不可能像白灵那样,对我毫无芥蒂地亲昵,但是今天的黄莺,显然也不可能是盛气凌人的架势,所以,我俩的见面,有点类似商务谈判。恭敬,但不存在亲昵。
黄莺说:“我约的你,却让你来等我,不好意思。主要是,我不确定我该不该来。”
今晚这样的心情下,黄莺这种外交辞令让我顿生反感。
“你不确定我是敌是友,不确定要不要和我说话?不确定要不要坚持不懈地恨我,对吗?”
这样生硬的语气,在傅心仪和黄莺的对话历史上,应该说尚属首次。黄莺愕然了。短暂的愕然后,她怒了。
“你什么意思?魏无忌的事,昨晚不说过了吗?再者说了,你能说你合伙生意的最初动机里,就完全没有利用黄少游他们的意思?”
“是!我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自私自利!作茧自缚!我什么都不对!我利用了黄少游、利用了田文卫,可以了吧?”
“你冲我嚷干什么?你怎么不冲螳螂、布谷嚷去?黄少游命令我:无论怎样困难,都不准问你要钱。你现在,你竟然冲我嚷?”
“黄莺,这么说,你们真的很困难?生意是不是真的已经……难以为继了?”面对突然压下火气,声调突然转柔的我,黄莺再次愕然了。
“黄莺,对不起!刚才是因为别的事,我心情很不好。失态了!黄莺,你们真的急需现钱?你容我……容我……再想想办法!”
“唉呀,昨晚都说了,我不是来要钱的!是,我恨你!我不确定该不该来找你,可我,还是找来了。”
“我知道你恨我。我活该!我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可恨之人!我被孙思打伤,刚刚醒过来的那段,就已经领教了你的恨了,你当时是不是希望我醒不过来?”
“是!我一方面希望你醒不过来。另一方面害怕你醒不过来,你要真醒不过来,我和黄少游也就完蛋了。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碰我。他可能就此沉沦,他可以为了一个已经失去的傅心仪,一辈子守身如玉,你信不信?”说到这里,黄莺一脸的苦笑,甚至是哭笑。
“黄莺,少游是爱你的!他是在乎你的!这世界上能有个痴迷一时的黄少游,已经很不容易了,难道你还真相信有痴迷一世的人?”我劝慰说,但明显是徒劳。
“是啊,我也不相信!当初明明知道他对你是那种状况,我自己主动请你做媒,我就是想着,这个世上不会有痴迷一世的人。我觉得我会让他改变的!我会慢慢征服他的!可我没想到,痴的人是我!去年我带螳螂老婆查你的账,我跟你作了一段时间的对,黄少游的表现,你还记得的吧?先是在外面拈花惹草,泡起了小姑娘,再是向我提出离婚,我觉得丢不起那人,把离婚的事尽力拖延着,后来我到你们学校听了你的课,我想通了,我和你合好了,并决定答应黄少游的离婚,可就在当晚,他说不用离婚了!原因是:只要我能够对你友善,就可以不离,他还可以从此不再泡妞。再有,记得上次同学会吗?我和白灵引/诱你说出了你和赵若怀的故事,当时我心里窃喜着,打着如意算盘,以为这样一来,黄少游该对你彻底死心了,他该醒悟了,该重新认识我的好了,该意识到这个世界,真正爱他的、真正在乎他的,有且仅有一个黄莺!可你知道结果怎样吗?这人回去后,就跟霜打过似的,中了邪似的,闷闷不乐、不言不语、不理不睬,我说了他几句,他干脆搬出了我的房间,和我分房睡了。”
“黄莺,这里面或者有别的原因,比如,生意上的不景气。少游觉得前途渺茫,魏无忌的作梗,又让他感觉上当受骗,于是男性尊严受到了伤害,再加上,螳螂说,少游妈妈那里,好像也有点什么事?”
“我也想过别的原因。傅心仪,今日我们俩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话说开了也好!这会儿反而觉得没那么憋闷了。我今天斗胆问你一句,你是从头到尾,对黄少游就没一点感觉,对吗?”
“黄莺,这问题,你觉得有意思吗?”
“从头至尾你都不曾爱上他,对不对?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黄莺,你让我怎样回答你?”
“你不用回答。是,你是有眼光的!你早就看出,或者说你早就知道他在那方面不行,对吗?”
黄莺此话一出,我就彻底懵了!傻眼了!我傻眼到我都不知道如何下口。我不知道我能说什么。我这边傻我的眼,黄莺那边却打开了话匣,她今天真是不顾一切了!
“你也说过了,世上不大可能有这种痴迷一世的男人。排除这种因素后,你结合结合黄少游这些年来的表现。从二十多岁一直候到三十出头,他都可以不谈恋爱,新婚之夜,因为你的受伤,他不碰我,这可以理解。可是你没醒过来之前,那么长的时间内,他都可以不碰我,你不觉得这……”
“黄莺,你想说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不怕你笑话了。同学们眼中,以为我嫁给黄少游,我是占了个大便宜,你们哪里知道,他根本……根本……对女人没兴趣!”
“黄莺,你昏了头了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少游?难道你们从来没有?”
“那倒不至于。那至少也是性冷淡。也或者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我和黄少游结婚,这也二三年了,难道你就没想过问问,我们这么大年纪,为什么还不要孩子?”
我不知道如何接话,于是选择沉默,选择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我们俩去做了检查了,医生对我们说,是和孩子的缘分未到,医生说想有孩子,那也得靠机缘巧合,要想得孩子,你首先肯定得做那事,对不对?你看黄少游现在,他妈妈那边急得不行,想要抱孙子,可是他,他和我分房睡!好久好久都不上我的床!那孩子从何而来?所以我现在怀疑……”
“你怀疑什么?”
“我怀疑他买通医生,我怀疑根本是他不行,他不可能有孩子,所以他自暴自弃了,他不想做那事,他本来就冷淡,现在加上自暴自弃,所以就更冷淡了。”
我又懵了,这次是气懵的!我差一点冲口而出,但是不行啊,那样一来,后果不定有多严重。更何况,少游不让说呀!他宁愿自己背那不行的黑锅,他也不让我说,他害怕黄莺受不了打击。也是,就黄莺这从前自卑这事上又完全自信的态度,她怕是真接受不了真相。
“黄莺,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我尽量平静地问。
黄莺说:“我今天来,就是来求助的。我想来想去,能够说上黄少游话的人,就只有你!这说辞也是很讲究的,必须让他听得进去,同时还得保住他的自尊心。也只有你,具备这种劝说的语言能力。我们都不小了,孩子的事,我家里和他家里都逼得很急。你去问问原因,他如果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因为你上次的故事,情绪受了影响,那么,这个解开心结的任务,必须由你来完成。如果,真是他不能生育的话,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你就替我劝他,去接受治疗!”
“黄莺,如果少游真是后面这一种情况,你会因此而看轻他、放弃他吗?黄莺,我希望你认真想想,然后再回答我。”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我就说了嘛,你早知道他是不行的!”
“黄莺!我说的是如果!”
黄莺面有难色,“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放弃他,我应该是做不到吧?我相信医学,会治好的!一定会治好的!”
行了,黄莺,你只要相信医学,你只要是这态度,那就好说!那就直接劝说了吧?也好节省时间,黄莺少游的问题解决了,还得赶快回家去,去守着傅文若要紧!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女儿是真的!可是现在劝说,不就等于我早知道了黄莺不行的事?不就等于少游早就将这事告诉了我?不行!那样的话,黄莺会感到更大的耻辱,那耻辱她根本没法承受。心里这么想着,我问黄莺说:“那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去劝少游?”
“越快越好!干脆就现在!他这会儿在门市上的,我去逛会儿超市,九点钟我们再在茶楼会合,怎么样?”
临出门时,何宴止住了我,提醒我刚才那包东西,我让黄莺先走,回头吩咐何宴说:“你找个赵若怀来茶楼的机会,托赵若怀把这包东西给我带回家。注意,千万不要说是我让你这么做的,你就说傅老师那天收了一包东西,后来忘了带走。还有,谨慎保管!不能让任何人拿走,也不得擅自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