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柳源出现在我家餐桌之上,他是来看儿子的,老傅留下他喝酒,几人谈着谈着就谈到柳体书法上去了,柳源于是又谈到了他家族的显赫的过去,我问他的家族在蓉城存续多少年了,可有字据可考?他说有,有族谱为证,还说从族谱上看,那传家宝已经传了十七代,他是第十八位传人。我说你柳家可有什么宗族祠堂之类,是在哪里的?他说有,很大的祠堂,离蓉城较远,在三台县那边。又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根据家书看来,属于他们的那一脉,应该是一直在蓉城的,有上千年的居住历史了。
我随口说:“这么看来,你们那一脉,不是公权的,倒像是公绰,你们像是公绰的后代。”
随便的一句话,赵若怀和柳源都来了兴趣,赵若怀问:“何出此言?”赵若怀以前对柳家先祖的事,是从不感兴趣的,但眼下的神情显示出的态度,明显已经改良了,可能人在受到挫折的情况下,会比较脆弱,开始相信冥冥之中的一些事情了。
“柳公绰,大唐名臣,柳公权的哥哥,长公权十三岁,也有版本说十五岁的,和薛涛同时代人,薛涛生于768年,公绰生在763年,也有版本说生在765年的,而柳公权呢,生在778年,柳公绰有一个经历,这里值得一提,就是他曾做过CD少尹,CD《蜀丞相诸葛武侯祠碑》即为公绰任CD少尹时书……”
“对对对,这碑我知道!”柳源一个劲地点头。赵若怀老傅也很感兴趣的样子。
“柳公绰一家,和蓉城的关系还远不止这些,赵若怀,你知道吗?”我问。
赵若怀说:“我没研究过唐史,不知道。把你知道的,都说来听听。”
“至于三台县的祠堂,这肯定与柳仲郢有关了。柳仲郢,公绰之子,大唐名臣,此人书法一流,敢作敢为。所著《尚书二十四司箴》一书得到著名文学家韩愈的赏识,从此出名。在后来的仕途中,柳仲郢这人,很受李德裕赏识……老傅,赵若怀,李德裕这人,你俩不陌生吧?”
“这个知道,牛李党争,李党领袖。”赵若怀回答说。
柳源做恍然大悟状,梦呓似地说:“对对对,我家先主就是叫柳仲什么的,后面那个字,写的模糊难辨,我辨认了好多次,硬是没有认出来,那传家宝是不敢轻易示人的,说好只能由一代一代的传人单独传下去。所以柳咏都暂时不知道这事。”说到这里,柳源看我的神情,又怪异起来,就和那次用传家宝唤回昏睡中的柳咏之后,赵若怀看我的神情差不多。
在柳源父子俩怪异的神情之下,我想起一些事情,上次在书房所见的——柳源拿来的那什么玉麒麟,上面依稀是有字的,我也辨认来着,可是辨着辨着,就昏过去了,然后看到了在寒烟山庄地窖里的柳咏……
荒唐!什么乱七八糟的联系,上千年的事情,怎么可能……那就是一个梦,一个梦而已,至于呼唤着柳咏,柳咏就醒来了,那就是巧合!纯属巧合!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要读过唐史,你们也都会知道。”我压下心里那点本就不该有的胡乱联系,看着眼前几人诧异的神情,漫不经心地说。
“三台县与柳仲郢,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你继续啊!”赵若怀说。
“大唐的军事区域,有剑南西川和剑南东川这样的划分,这,你们应该不陌生吧?比如大唐著名的镇蜀名臣韦皋,和薛涛混在一起的那个韦皋,相传是诸葛武侯转世的那个韦皋,他就曾做过近二十年的剑南西川节度使。而柳仲郢,他做过剑南东川节度使,治所就在当时的梓州,也就是现在的三台县。”
柳源一拍脑门说:“还得要读书啊!我怎么就没想过读读唐史呢?根据我查的资料,柳公权是陕西人。族谱却又显示,我柳家世代都是在蓉城定居,我就是为这事纳闷,我柳氏先主,到底是什么时候搬到蓉城的?”
“对,柳公权和柳公绰的祖籍,是在今陕西铜川市柳家塬,那地方在唐代,叫京兆华原。爸,你们这一脉,说不定就是柳公绰任CD少尹时留下的,也或者就是柳仲郢在节度剑南东川的时候,在蓉城别置了家室妻妾,留下了血脉,后来调离时,没有带走,你们这一脉就此诞生了!赵若怀,对于柳仲郢这个人,你还是没概念,是吗?我另外说一个人,你们都有概念了,李商隐……”
傅文若立即举手,说:“我知道我知道!”然后开始背李商隐的诗了,背着背着,好奇心上来了,停下来问,“妈妈,这个李商隐和柳仲郢,到底什么关系呀?”
“好朋友!李商隐一辈子挣扎在牛李党争中,很不得志,算起来,他一生最幸福的,仕途比较顺遂的几年,正是由柳仲郢提供的,柳仲郢任剑南东川节度使的时候,带上了李商隐,让李商隐在他的幕府里面,做点文职工作。爸,你家那个传家宝,如果真是从仲郢或者公绰那里传下来的,那可真是稀罕物件了,需知大唐到了那个时候。在郭子仪和韦皋等几辈人的共同努力下,已经是把曾经嚣张、辉煌一时的回鹘给镇/压下去了,大唐和回鹘方面断绝了来往,所以玉器就供应不上了,以至后来出土的中晚唐帝王的陵寝里面,都没有像样的玉器了。”
“李商隐还有什么别的称呼吗?”柳源若有所思地问。而且一脸的惊骇和狐疑,这神情和问题把我搞糊涂了,真不知他何出此问,问这个来干嘛。
“当然有啊,比如李义山……”
“李义山?”柳源神情大动,苦苦思索着什么,并喃喃自语说:“义……山,义山,对,就是义山!”脸上的惊骇成分增加了,随即站起来告辞,神经兮兮的样子。
这样一来,我们现场几人,也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傅文若问:“爷爷这是怎么啦?”
赵若怀回答说:“神经病!都是给那什么传家宝害的,平时总听他说什么梦呀梦的,估计心仪刚才说的,又让他想起了什么梦。所以就这样了。唉,不理他!”
我玩笑说:“赵若怀,或者你们主上那什么玉麒麟,是韦皋送给柳公绰的也未可知,因为韦皋实在是不缺那些个东西呀,韦皋可是没少和回鹘、吐蕃交战,没准战场上搜刮来的……”
这后面的一句,那是纯粹的信口胡猜了,赵若怀听后,问:“这柳公绰和薛涛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哦,这二人肯定是认识的!你想啊,公绰任CD少尹之时,薛涛刚好在蜀中做交际花,当时不管什么达官贵人,到得CD,一般都会去拜见薛涛。还有,还有,这二人还有共同之处,首先,祖籍都是当时的京兆,还有,柳公绰、柳公权的母亲,好像是姓薛的,说不定柳公绰和薛涛,就是表兄妹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