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说,倒也并非胡言。
朝中瞬息万变,变幻莫测。大将军府军功赫赫,如日中天,经此一事,莫说她这宴地外姓郡主,便是朝中世袭罔替、百年勋贵之家,那些个实打实的皇亲国戚,若碰上了怕是也要绕着走的。
故而,荣安郡主软和了身段,声泪俱下之言,倒也让人听了进去。便是姬寻,微微一怔,后自思,也觉得姬府近来颇让人有些忌惮啊!
焉不知,登高易跌重……
姬寻环着少年颈项的手臂紧了紧,颇为惆怅的叹了口气。就见径直朝着中蛊侍卫处行去的那什忽的转了弯儿,将那扔出去的九龙令拾了起来,他道:“你且救上一救。”
他这话没头没尾,旁的人自是听不出何意来。姬寻拿手揉了揉眼,若不是瞄见手腕上兀的多出来的一赤蛇,便也自发的将自个儿划入那“旁人”一列去。
她慌的忙将手缩了回来,心下转了转,便明了。顿时,哭笑不得,淳维希抬眼,她便强作镇定地冲着人弯了弯唇。
“莫怕,”淳维希贴着她的耳,轻柔的道,“寻,莫怕,有我,嗯?”
这口气松下来约莫半刻,那颗孱弱的小心儿未归至好便又差些蹦出胸膛来。她着实惴惴不安,心慌意乱的很。面前的少年浅笑揽她,贴着她半面未敷药的脸,叫她莫怕,一手随意的覆上她缠了赤蛇的手腕,慢慢地收紧。
她瞧着宋世子二人均瞧着那什瞧得紧,并未留意她处,心中便好受了些。只那荣安郡主不知何故,频频向她瞧来,叫她皱眉不安。
那什久不听她回话,约莫等的不耐,眸光转向她,方启唇:“你……”姬寻嗷呜一声惨叫起,不待淳维希反应,就软了膝碰地,“少侠,”她哆嗦着唇,反手攥住他的袖摆,“小乞儿不想死,少侠,少侠救命啊!”她的脸本样不知,现下敷了生肌接骨的黑药泥,多少将鬼畜之貌遮了遮,瞧着不致使人吓破胆去。一双眸子转了血红,死死瞪着一处,似是惊惧之极,撕心裂肺的叫嚷着救她的命。
她嚎的太过渗人,几人往她死瞪得那处庙宇望去,便见着昨雨夜嚎了半宿的银兽正懒洋洋地趴在庙顶。因是俯卧,背着人,便不见全貌,只露了条毛茸茸的尾。那庙宇破烂,穹顶塌了半面,余半面庙旁的枝桠生了来勉强撑住,摇曳欲坠。枝桠茂密,庙宇地处偏高,银兽狡诈如狐,似有些灵性,又有意躲在此处,故不细瞧,便不能瞧见。此时,天亮的好,细碎的光撒下来,那尾便泛了些银光,诸人便瞧清了,却也心知那是把夺人命的利刃,不招惹为好。
淳维希眯了眯眸子,将人拖拽起,抱在怀里。瞧也未瞧眼那处,眉头便皱起,贴着她时却挑了挑眉头,大有知她故技重施,欲撇下他独自脱身之意。姬寻眨眼装不知其意,忽觉得腰上的力道似是紧了紧,便攀着少年的肩头贴近了他些。好叫他知她心意,过些时候再同她论说论说。此时却是不便,她心中忙着让赤蛇同冥优传话,将人引的更远些,再远些,好便于她跑路。
给她这么一嚎,几人心神俱是一震。不想,银兽竟离着这般的近,遂不再耽搁,宋礼看了眼颤颤巍巍、欲言又止的荣安郡主,朝着汪仲然抬了抬手,复又悄声往那什处行去。
山口处有姬家军,往南往东俱不得行,欲北上须绕过银兽。几人中蛊者二三,伤重者一二,昏睡不醒者又一二,完好的几人却是不使力的,往西深入白山便是惟余的一方路了。
至夜,银兽的啸声远似天际传来,听得不甚分明,几人方停下稍作歇息。
幸得荣安郡主先前遣去寻吃食的侍卫三人沿途寻了来,接了荣安郡主过去,汪仲然与那断手侍卫一路行来便清闲了些许。即便背了个半大的“姬少主”,汪仲然亦比面色白些的宋礼好上些。他与宋礼皆是京中的富贵公子哥儿,等闲不出京,更遑论逃命此等险要之事。即便弱冠接了差事,行的亦是那有章有法的极为稳妥的差事。这回却是狼狈,差事先不说,人却先伤了。
他倒是无妨,宋礼他瞧着有些不好,逃命以来便时时留意着他。甫一停下,他便往那什大师看去,方掀唇,那叫夜一的侍卫便刺了把泛着青的剑来。
“解蛊,”剑身贴着那什大师的颈项,少顷,剑身微动,温热的血便流出,“解蛊。”侍卫夜一,持剑的手稳的很,那把声儿更是稳,稳且又带些凉,凉的似秋末初冬的风,刮的人冷。
那什席地而坐,口中诵地藏经,面目沉静的如宝相庄严的佛陀,悲悯的眼尾动一不动上一下。
“夜一,”荣安郡主瞧着他不惧生死,诵经度化她狠心弃了予狼口的侍卫婢女,眸光流连不舍,终微微偏开头,她如何也不能任夜一将人在她面前杀了的,“罢了,终究是我的过错,与大师何干呐?”她喘着气说完,便向后倒去。
夜一收了剑,将她扶起,又听她令将解剑上毒的药丸取了一颗与那和尚。
“将那小乞儿带来……”荣安郡主忽的转而看向姬寻,“少侠莫慌,本郡主不过问他几句话。”夜一提剑起身,青玖看了眼心神大半放置姬寻身上的少年便迎了去,荣安郡主含了丝笑,如若此刻她仍当那是个性命任人拿捏的乞儿,她那些侍卫婢女便白白送了性命去,“那些侍卫婢女跟了本郡主不少年月,忠心护主虽为份内,如今却惨死白山,死后却还沦为畜生的口下食,本郡主不过招个小乞儿问一、两句话,有何不可?”
她心中清楚,这少年寡言沉静,城府深不可测,若想探究一二须得寻个口子。
她说一句,那乞儿便抖上一抖,直至她说完,那乞儿在那少年怀里已然瑟瑟发抖的不成样子。淳维希揉了揉怀中人的软发,唇畔翕合,几人瞧着那嘴型,似是“你乖些!”瞧清后便将目光更投了些至那小乞儿身上。
细想来,两人形影相亲。逃命一路,少年更是不假他人之手,浅笑低语更是携了丝担忧宠溺。这哪个是不相识的?
姬寻闭着眼,心中大叫着:“惨了,惨了……”就听见那什温润的嗓音携了沙哑,“阿泽,你可能解这蛊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