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撤去了早膳,复后躺上了贵妃榻,忽记起昨日如兰刚入了宫,封了选侍,又跟我住同一个宫,倒忘了送些礼品去,忙唤了梅馨,道:“去拿了些皇后送来的什锦给徐选侍送去。”
“可是小姐,那是皇后送来的,恐是不好吧!”梅馨迟疑。
“反正多了也用不完,送她一些,她刚进宫也没人罩着。”我对梅馨说,像是我深居后宫已多年,又想着,她那义父也只是为了利用她图个富贵,不是什么可靠的主儿,怕是她以后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梅馨似是明白了我的话,只应了声就取了几匹杭州什锦,我又吩咐道:“再带一盒琴妃送来的桃花香粉一并送去。”想起如兰脸上的香粉,我不禁生出侧隐之心。
“嗯!梅馨知道了。”梅馨又取了香粉,这才向沁心棠方向走去。
我这才安了心,望向院中的海棠对身边陪侍的丫鬟司琴道:“司琴去取了琰铃瑶来,好久不曾抚琴了。”又想起娘亲,不知她与宛儿可还好?放下手中的《三辩诗集》。
“小主。”司琴捧来琴放于海棠树下的石几上,轻声唤醒我。
我移步坐到后凳上,初秋的阳光还是那么的强烈,石凳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还好是坐在海棠树下,树叶遮住了烈日,时而有微风拂来,吹落花瓣,落在我的衣服上,头发上,司琴忙帮我拈去花瓣,我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动,她便很乖巧的退到一边。
双手轻抚瑶琴,熟悉的感觉溢上心头,又想起那日冬雪未化,生辰宴上,赵熠如痴如醉地看着我,沉浸在我的琴音中,心中一湿,竟抚出一曲《两同心》,不禁脸面一红,还好司琴不懂其中的感情,心中低吟:“嫩脸修额,淡匀轻扫。最爱学,宫体梳妆,偏能做,文人谈笑。绮筵前、舞燕歌云,别有轻妙。吹散于炉烟袅,洞房消消。锦帐里,低语偏浓,银烛下,细看俱好。那人人,昨夜分明,许伊偕老。”心中一湿,不禁有股酸流直击鼻翼眼睑。
“好曲!”一管男声传来,伴随着一阵掌声。我回首,见是皇上,忙起身行礼:“皇上吉祥,有失远迎,女婢该死。”
“什么奴婢?怎么进宫之后就换成一个人了?”皇上拥住我,我潜意识的地挣脱,他像是察觉到忙松开我,坐在石凳上,轻抚石几上的琰铃瑶,道:“好琴!”
“多谢皇上夸奖。”我谦卑地站在一边,低首不看他。
“抬头看看朕。”皇上笑着有似乎是命令,我不可抵抗的抬眼看向他,一如往日的英俊俏美,坚挺的鼻子,坚毅的剑眉,严峻的双眼又似含温柔,完美的轮廓,谁见了都会无法自拔,我撞见他如火般的眼神忙避开,不再看他。
“昨日政务太过繁忙,抽不出身来,今日,朕只把事情稍稍处理就匆匆来嫣棠斋,你却好,连看都不看朕一眼。”只听皇上说道。竟像女子一样,我不禁一笑,忙道:“皇上忽然光临嫣棠殿,奴婢受宠若惊,所以才——”
“琰儿笑的时候还就真是好看,看来熠弟弟说的没错啊!如此佳人,真是难求啊!”皇上揽过我的腰身,强行拉我入怀,我不再挣扎,顺从地坐在他的腿上,司琴见状也退了下去。
听的他唤我“琰儿”心里一热,只有娘亲跟爹爹这么唤我,他唤怎么感觉那么舒适?我不敢往下想,只道:“皇上又在取笑奴婢了。”我扭过头不看他“熠弟?”我喃喃道。
“我的琰儿真正倾国倾城,怎是取笑?”
“奴婢担当不起。”
“不可再唤自己奴婢!”皇上正色道。
“嗯?”我一惊,看向他,很认真的看他,他温柔的看着我,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有些****。
“是妾!怎是奴婢?朕不喜。朕的琰儿怎可如此卑贱自称?”皇上怜爱地搂着我更紧,觉得腰有些紧勒的痛,不敢说,只忍着。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皇上像是注意到了,忙松手抚上我的额头,显得有些担忧。
“不妨,只是早上没吃,腹内不适。”我忙掩饰。
“不进早膳怎好?”皇上担心地问,正恰梅馨从门外进来,皇上便问:“怎么不给小主准备早膳,如若出了事,你们谁担待得起?”皇上微蕴,看得梅馨一愣。
“皇上,是臣妾不让她们准备的,不怪她们。”我忙站起身,替梅馨解围,又看向梅馨,抚慰的神色不胫而走。
梅馨走近才恍然大悟,关切地看着我,刚被皇上搂的腰身有些酸,腹内空空亦不适,脸色微白,胭脂亦是挡不住。
“怎么如此待自己?”皇上痛惜地揽着我的肩,又道:“这琴先收了起来,被累坏了身子!”扶着我坐到内殿,梅馨抱了琰铃瑶走到阁内。
眼看又是一天过去,皇上还没有走的意思,我不免有些惊慌,吩咐了人去准备膳食,我们只是草草地吃完,又喝了杯海棠花茶,都是从徐府带来的。宛儿每年都会采摘山上好的海棠花,风干装入盒内,我进宫时,遂多带了几盒,可喝上两年了。
转眼月亮已升到中天,殿外海棠静静,并无一丝风拂动,初秋的天,夜晚还是有丝丝的凉气。
坐在皇上的对面,隔着烛光静静地看他,坚毅的鼻,英俊的脸,竟有赵熠的影子,心中一时无主,飘出后宫,在寻觅,那就不见的俊颜,他可好?他的心,也许我还是不透,亦想到那日后花园一见,心中酸脉涌动,一滴清泪滑出眼睑,自脸颊滑下,滴在桌面上,桌上铺了金黄色的帛缎,泪滴在缎上晕开,竟不知觉,一双手捧住我的脸,才猛然惊醒,看着烛光那边的那双眼,心一惊,忙歉意地笑,双手不自觉地抚上那双手,很是温热。
“怎么了?想家?手竟是这么凉!”皇上反握住我的手,关切地问。
我感激地看向他,不言语,任凭他握着我的手,今生已注定,我是他的人,那我只能跟赵熠许下来世的夫妻了。
皇上顺势走到我的身边,紧挨着我坐下,揽过我的肩,我依在他的怀里,我深知躺在一个人的怀里,可心里却是想着另一个人,这是对他的最大不公平,可这不受意志的控制,我无奈。
皇上温热的体温传到我的体内,一阵暖意,他轻吻我的额头,湿湿的,热热的。
“香。琰儿用的是何种香粉,怎如此恬香?”皇上轻问。
“海棠脂粉。”我淡淡回着。“皇上今日不回吗?”我虽刚入宫,但对有些宫规还是知道的,刚入宫的秀女都有牌,皇上选上谁了就可拿了她的牌子,皇上宫中自会有人去那秀女的宫中接了她去皇上寝宫。时日长了,便可不再撂牌子,可我亦是刚入宫,而皇上不循规就要入住我宫中,明日皇后定会责怪,而亦能引起其他妃嫔的妒忌,我一个弱女子怎能应付得了?
“今日不回了。”皇上淡然,越拥的我越紧。
我轻轻挣脱,看向皇上,正色道:“皇上政务繁多,若今日留在臣妾宫里,定是不便,还望皇上三思。”我的手轻轻放在他的手上,轻轻握住,定定地看向他。
“这,哎!这后宫妃嫔之多,却无谁能有琰儿这般肚量。”皇上深深搂着我,我从他的怀里站起来,巧笑嫣然。
“好!”皇上定是明白我的难处,会意一笑,站起身,在我额头轻轻吻着,把我的头埋进他的胸前,淡淡地说:“如此佳人,怎要我拒绝?”
“臣妾恭送皇上。”我深深一福,将他送至殿外,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我找来嫣棠殿总管太监齐福道:“齐总管,快去护送皇上回宫,可别”忽又记起此话不宜,摆了摆手,“去吧!小心着点儿!”
“是,奴才这就去。”齐福深深行礼忙跟了去。
我这才松了口气,唤了梅馨过来,梅馨不明白我的意思,忙扶了我坐在踏上,“小姐,为何要送走皇上?您可知道,其他妃嫔求都求不来,您可倒好,哎!送到嘴边的肥肉就这么的丢了。”
“去找司琴来!”我不理会她的话。
“嗯?司琴?哦!”梅馨一愣,又不多说,忙出殿外,领了思琴进来,仔细地看了看她,也还算机灵,便问:“你从前是哪个宫里的?”
“回小主的话,我之前是林贤妃宫里的。”司琴不禁一愣。
“哦!那你这名字可是林贤妃定的?”我悠然。
她一时不明白,又不敢迟疑,回道:“不是,我刚进宫时,是总管马天海定的。”
马天海,我知道,就是后宫总管太监,我刚入宫那天,他曾送来很多名贵的香粉胭脂,但都是些俗花制的,我不喜爱那味道,便都分送了下面的丫头,那人一看就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主儿。
“那以后换了,就称司莹。”我轻声道,“可记住了,不可跟别人替琴字。”那“琴”字我发音颇重,以作强调。她只点头称“是”,不明白我的话。
“下去吧!”司莹行礼才下去。
才刚遣了司莹下去,殿外又来了人。梅馨忙走向殿外,只听那日去徐府宣旨的秦公公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靖贵嫔听旨!”
我忙去了殿外,跪在地上,那公公忙扶了我起身,道:“小主不必行跪礼,皇上特吩咐了奴才,靖贵嫔不必行礼。”那公公一如那日徐府宣旨时的笑颜如花。
“多谢皇上厚爱。”我喃喃道,有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身后还有来人,一顶鸾轿落在院中,有十个左右的宫女把着灯,八个侍从,一看这阵势,我一惊,这皇上刚回宫,难道?果不其然,秦公公便道:“皇上撂了您的牌子了,快请上轿吧!”
“我,这。”我不禁有些慌张。
“就请上轿吧!您可别让我这作奴才的而为难啊!”
“我还没有洗浴,且这时候也晚了。”我意欲推辞。
“皇上特别吩咐,请您务必去,要不我这脑袋恐是要搬家了。”秦公公面露难色。
“哎!”我无奈地提着衣裙,将手搭在秦公公伸来的手腕儿上,打开轿帘,坐到轿里,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
及至福宁宫,走下轿帘,推门而入,便有宫女放下门帘,里面空荡有几道纱帘,隔开,有种缥缈的感觉,殿内并无宫女侍候,我只能随意走,及至纱帘尽头,一个粉红色的纱帐,在层层包囊下,里面是一个很大的浴池,里面漂着很多的海棠花瓣芬香四溢,整个房间香味漫延,且水里冒着热气,我不懂这样做是为何,但我知道是为我而备,因这海棠。
我轻轻脱去自己的衣衫,步入池中,温热的水浸没了我的身体,舒适芬芳,竟开始迷恋,四周仍是没有动静,帘外是帘,帘外亦是帘,帘外是纱,纱外亦是纱,隐隐约约有烛光摇曳。忽然,帘外有人影闪动,我一惊,忙起身披上衣衫,紧紧裹住身体,闭声不说话。“琰儿,是你吗?”只听是皇上的声音。
“皇上。”我轻声唤着,步出帘外,头发还在滴着水,将我的衣衫浸透了,见到皇上,我一阵脸红,低首不语,见我表露娇羞之状,连将我横抱入怀,眼中满是惊艳,提步走入内阁,阁内有淡淡的龙涎香散出,与他身体的味道一样,将我放至床上,便用毛巾轻轻擦着我的头发,我始终无语,拉过被子,紧紧抱住,稍过,揽我入怀,我小心地躺在他的怀里,手紧紧拽着衣扣,灯灭了,心却欲暖,可又有种复杂之情在心底漫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