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无望,韩奕只好按兵不动。就这样混迹于人群,跟着他们培训。房间里总是充斥着男人污浊的气味。他们只允许交了钱的人自由走动,那些人不但能每晚洗澡,还能偶尔自己掏钱去外面的餐馆里会餐一次,甚至能自由上街。“L”房是“重点保护对象”。老李他们也都看韩奕和廖晓辉的样子,不肯交钱,他们甚至说,只有韩奕和廖晓辉交钱了,他们才能交,不然不公平。就这样,他们就被监控起来。
直至第十一天,事情才有了转机。下午六点,一个地方上的混混头目,率领着十几人,手执刀具,前来闹事,扬言要打断那个对他们的小弟动手的混蛋,他们旁若无人地在人群里搜寻。所有人都集合在会场里,心若寒噤。
可正当他们气焰嚣张的时候,黄经理就命人关上了大门,一霎时,从各个角落里蹿出几十个人,也是拿着刀具,把他们团团围住。那些人一看不妙,想撤退,可已经来不及了,双方就相互对峙起来。那混混头目主动要求谈判。
大约半个小时后,外面响起了令人热泪盈眶的警报。一群警察堵在大楼前面。会场里顿时一片大乱。警察冲进来,首先制服了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扔掉刀具的人。其余的人则趁机各自奔逃。
韩奕和廖晓辉有幸跑到二楼,从窗户里跳了出去。楼的背面紧邻着一条臭水渠,不被外人注意。韩奕和廖晓辉跳下去之后,隐蔽在一堆杂草间,他看见老李从二楼的窗户上向下看,但没有发现他们,才慢慢抽身进去了。等外面的警报再次响起,渐渐离开的时候,韩奕和廖晓辉才猫着身子,贴着墙,翻过了前面的一道高墙。逃走了。
他们用尽力气跑了很长时间,直至筋疲力尽,才瘫倒在马路边上。两人禁不住喜极而泣。
他们又拐过两条偏僻的街道,才在一个小市场前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戴着眼睛的中年人,看样子很和善。他问去哪里?韩奕说,随便,离开这里就行。大街上人很少,司机加足了马力一阵狂奔。
韩奕和廖晓辉迷迷糊糊睡得正香,司机叫醒了他们,说七十五块。韩奕生气极了,问怎么这么多?司机指了指计程器,韩奕一看果然没错。但两人翻遍了全身,只凑够了三十二元,这是韩奕暗自藏起来的钱,廖晓辉说他已经身无分文了。他们不得不向司机说了实话,韩奕说:“我们实在没有那么多钱。”司机不屑地哼了一声,收了钱,想了想,说:“那好吧,看你们也够可怜的,我还是再送送你吧。”俩人连声道谢。
车子又在大街上奔驰起来。夜色渐渐降临,灯火辉煌的城市让俩人失去了方向。当他们下车之后,才发现上当了。他们又站在了上车时的地方,眼前的灯光依旧,几个摆地摊的女人正在摆放东西,擦皮鞋的小女孩仍然叫喊着顾客。司机远去,留下得意的嚎叫。
韩奕愤怒地追了那车两步,想大骂却又没有骂出口。他蹲下来,抱住头,让自己冷静了一会儿。当他再次回过头来,却发现廖晓辉不见了。韩奕四下细看,哪里还有他的影子。韩奕忙去问身边那个擦皮鞋的小女孩,那女孩说:“他刚刚坐着出租车走了。”女孩指了指廖晓辉离开的方向。
韩奕突然感觉一阵心疼,他明白了刚才当他掏出三十二块的时候,廖晓辉何以眼神闪躲的原因:他一定是私藏了钱。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廖晓辉又不欠他什么!韩奕想通了,只好漫无目的地向前走,拣一些黑暗的角落去钻。
也不知走了多久,在一个阴暗的拐角,一个打扮露骨的女人,涂了很红的嘴巴,走过来跟在韩奕身边,她边走边问:“先生,睡觉吗?”听她的口气,就像饭店里的服务生问客人要吃什么饭一样自然。
韩奕为了掩饰他的鬼祟行踪以及极度的紧张,他没有停下来,只是和她搭话。他问:“多少钱?”
“五十。”那女人接着伸出了五个指头,韩奕觉得很滑稽,看样子她做这行还不是很老练。
这时,治保会的三轮警车从远处呼啸而来。那女人紧走几步,躲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巷子。韩奕跟了过去,那女人向前走了两步,站住问:“要睡吗?”韩奕说:“去什么地方?”
女人顺手指了指巷子深处,她的手机和小包挂在手腕上,晃荡在韩奕的眼前。韩奕警惕地看了看周围,除了远处站着同样的两三个女人之外,别无其他。他走过去搂住女人,抓住她空着的手。
女人走进黑处,高跟鞋拐了一下,韩奕顺势把右手从女人的裙子底下伸了进去,女人呻吟了一声,就把挎着小包的手从背后揽过来挡韩奕的手。这时,韩奕突然捂住了她的嘴。抓住了小包和手机,使劲一拽,那带子就断了。韩奕抢过手机和小包,把女人搡倒在地,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疯狂地向大街上跑去。
韩奕跑出去,上了出租车,韩奕隐隐听见那女人哭天喊地的叫骂声。
他躲在一个大桥边上,清点了小包里的钱数,他的运气还好。包里有二百二十四块,足够他再次回到乌石了。
终于回到了乌石。那个午后,当韩奕站在乌石路口的时候,禁不住两眼闪着泪花,像是失散多年的儿子回到母亲身边一样,混杂着委屈、高兴、激动、恍然等多种复杂的成分。如果不是周围人来人往,他一定会跪在路口大哭一场。
这十三天来,他没有洗澡,没有刮胡子,也没有换衣服,头发凌乱,裤子在跳窗子的时候,跌破了膝盖。走过一家服装店的玻璃门时,韩奕被玻璃中的自己吓了一跳。他数了数口袋里的钱,还剩将近一百块。
他咬了咬牙,进去花三十五元买了一条廉价的裤子,出来付账时,那个女服务生上下打量了他几秒钟,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件墨绿色的夹克衫,她说:“这是一件有点瑕疵的衣服,只要五十块。”韩奕接过衣服,穿上试了试,刚好合身。一咬牙买下了。接着,他去了对面的一家小理发店,剪了头发,刮了胡子。对着镜子看时,韩奕觉得自己重新回来了,之前那个脏兮兮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韩奕重新摆出一副旅行归来的样子,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向租房走去。他觉得这样还勉强能应付过裘少安他们。回到房子,胡小亮正勾着头吃盒饭。他一见韩奕,马上眼睛一亮,喜出望外。他说:“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韩奕问怎么了?胡小亮说:“大有出事了。”
韩奕紧张地盯着胡小亮。胡小亮压低声音说:“大有干了马芸芸。”
韩奕忍不住笑起了来。他没想到胡小亮会这么说话,之前,别人一提到“干”,他就面红耳赤了。韩奕以为胡小亮骗他呢,有点不信。
“真的。”胡小亮睁圆了眼睛。
韩奕说:“那不正好,领回家去结婚啊。”
韩奕一说这话,胡小亮就急了。他又说:“是强奸。”
“强奸?”韩奕被搞得一头雾水。
胡小亮说:“人家马芸芸不愿意,大有趁着酒劲硬干了。”
韩奕觉得问题闹大了,就问:“那马芸芸想怎么着?”
“马芸芸也没说话,就是哭,躺在房里整天不说话,刚刚才被裘子拉着吃饭去了。”
韩奕松了一口气,说:“既然马芸芸没说什么,就好办了。”
胡小亮说:“可她的表哥不愿意。”
“哪儿的表哥?从没听说过。”韩奕再次紧张起来。
“谁知道呢,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表哥。昨天还领着人来闹事。”
韩奕问:“裘子没管吗?”
胡小亮说:“裘子也没办法,找了苏武,苏武闲这事丢人,再加上马芸芸那个表哥也是在外面混的,觉得不好出面。”
“大有呢?”
“大有躲到板石去了,在一家小旅馆里。”胡小亮着急地说,“现在该怎么办?”韩奕想了想,说:“让大有回家去吧。”
胡小亮说:“都想着让他回家呢,可大有说他还有一个多月的工资没拿到手,再说,街面上现在到处都是马芸芸表哥的人。”
“他们想怎么样?”
“人家张口就要了五万,大有根本没有那么多。他们说,如果拿不到钱,就打折大有的腿。”
韩奕一时也没了主意。既然现在靠苏武办不了,就说明人家来头不小,靠武力争斗肯定不行。但给钱,他们所有人凑起来也没有那么多,尽管裘少安手上还有一些,但十多天不见,韩奕不敢保证那些钱还在裘少安的手里,说不定已经还债了,或是成了嫖资和赌资。韩奕仰躺在床上,叹了口气。
这时,马芸芸和裘少安回来。马芸芸一见韩奕,眼睛就又红了。她整个人憔悴极了,眼睛里闪着支离破碎的慌乱。马芸芸一声不吭地坐在墙角,用被子捂住身子。韩奕坐起来,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对裘少安笑了笑。裘少安捣了他一拳,说:“你狗日的怎么才来?”
韩奕没有答话,发了颗烟给裘少安。两人吸着烟,胡小亮吃着盒饭。都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