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苏涟漪还是一身官袍,不同于其他喜在自己身上花心思的女子,苏涟漪的装束永远不变。面容干净整洁,画着淡妆,浓密无法盘在头顶,光洁额头不留一丝碎发,一派的干练利落。
夏胤修发觉,每一次唤苏涟漪来都能听到一些新鲜的名词。鸾国向来官商不同路,他也从未接触过商人,这是第一次接触,让他觉得惊讶、惊艳。
夏胤修站起身来,微微侧身,伸手一指东面墙体上的一片硕大书架,“那里的书,都是鸾国的风土人情,又御史院下设部门搜集,每隔一段时间便修订一次,”说着,又伸手指了御书案一角成叠的奏折,“这些也是类似你所说的市场调研,又各地官员呈上。但有些却与你所写的不同。”
涟漪点了点头,“自然是有不同的,这些官员一般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尖锐的矛盾少了、歌功颂德多了,为了哄您开心。”
夏胤修一挑眉,“这是欺君之罪。”
涟漪摇头,“这算不上欺君之罪,这算是善意的谎言,无论是对皇上还是对官员自己都有益无害。”
夏胤修失笑,“有益无害?此话怎讲?”
涟漪耐心答,“皇上您日理万机,并非事无巨细都要了解,您来抉择大事便可,至于一些小事要留给下面得官员来做,否则若他们毫无选择性将所有问题都如实反映上来,那即便皇上您不吃不喝不休息,也是处理不完。再者说,这牵扯到了一个心理暗示问题。”
“心理暗示?这又是什么?”夏胤修来了兴致,新鲜名次越来越多,他下意识知晓,这新名词定然也很有道理,因自从认识了苏涟漪,他便知晓了很多从前所不知晓的东西,如今细细想来,又极为有道理。
涟漪微微皱眉,想着如何用最简单的方法描述出来。“首先,皇上您不得不承认,您是封闭的。您即便是巡视也是一年一次,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这宫中,与您的人身自由相同,您的思维是封闭的、敏感的、脆弱的。”
夏胤修愣了下,表情有了一丝不自然,但只在瞬间发生,下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淡笑道,“你在揣摩圣意?”面孔虽然笑着,这句话也好像是在玩笑,但其中杀机只有其自己知晓。
苏涟漪才不怕!
若是其他臣子,听见这句话,绝对二话不说噗通跪下,大喊着——臣罪该万死、臣有罪。
但苏涟漪却只是淡淡笑了下,道,“皇上,您若是不想听,那臣女就不说了。”
夏胤修也没了脾气,又重新做回了龙椅之上,“没说不想听,你说的一切,朕都想听。”话刚出口,却发现了一些暧昧,自己也有一些尴尬,“赐座。”赶忙换了个话题,缓和一下尴尬。
一旁贴身伺候的大太监安禄聪明绝顶,虽不说却已看穿,心中只能哀叹,心疼皇上的求而不得。
“是,皇上。”安禄赶忙吩咐一旁的小太监,搬来了椅子。
那小太监正要放下椅子时,却见到安禄的一个眼神。这些小太监都是安禄一手训练出,一个眼神便明白其意。将那椅子向皇上御书案靠近了不少,再不着声色地看了一眼安禄,见其有了满意的眼神,这才放下。
这一些做得浑然天生,人鬼不知。
苏涟漪没发现大太监安禄和小太监们的眼神交流,只是看见那椅子靠近御书案,忍不住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坐了过去。
皇上身侧燃的是一种香,那香名为凝瑶,是一种专门健脑醒目的熏香,有些类似现代的香茅,但味道比香茅柔和许多,淡淡的,即便是闻得久了也不会难受。
这凝瑶千金难买,昂贵无比,也只有各国的皇宫才能燃得起吧。
苏涟漪忍不住也深吸了一口,顿时觉得头清目明,不得不说这东西实在奇妙,竟比现代的咖啡还要好用许多。
夏胤修已调整好了情绪。“说吧,朕为何会封闭、敏感、脆弱。”
涟漪认真道,“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皇上您封闭的环境。人的心理很微妙,要在视觉、听觉、味觉都正常发挥作用的情况下才有安全感。就例如说行走,人在明亮光线清晰的情况下可以放心向前走,甚至可以奔跑。但若是蒙上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即便是是周围可信之人告诉他前方道路一切平坦毫无障碍,但那被蒙双眼之人也是不敢放心向前走,只因其没有安全感。”
夏胤修听入了迷,这新奇的观点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些道理浅显得很,人人都知,但却没人像苏涟漪这样总结出来。如今听她这么一说,恍然大悟。
他真想将面前这女子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到底和其他人的构造有何不同,为何她经常能说出这些别人说不出话。
“人,潜意识都有怀疑的心理,被蒙住眼之人便是如此。外人告诉他前方道路平坦,但他脑海中却幻想沟壑,最终两种思维交战,构成了不信任感。而皇上您此时就如同这被蒙住双眼而又不得不前进之人,因您无法亲眼见到想知道的一切,即便是有人上书为您细细描述,您也是无法相信,这样日复一日、年如一年,不停的心理交战,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做出正确的抉择,在强大的心理压力下,慢慢的,您酒变得封闭、敏感、脆弱。虽然,您从未表现出来。”
苏涟漪知晓皇上不会轻易降罪与她,于是便有恃无恐地继续说着。
夏胤修被人说中了心理,大睁了眼,御书房死寂一片,只有那凝瑶,淡淡散发出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