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我的梦境里，
他们全都要死，
我才是该活着出去的那个人。
-1-
言星一中的校长知道整件事之后，被深深触动了，愿意动用学校全部的资源来帮助“记忆复现”计划。他让学校教过蓝海镜的老师重新回到高一，学校的一切布置回归2002年蓝海镜第一次踏入言星一中的情景，已经翻修好的新教室重新布置回体育储藏室的样子，装好草皮的操场撤回沙地，学生活动中心变回福利社，继续聘请孙阿姨和蓝莫年回来工作。
——“王世赢。张孝生。田双双。”
校长和夏天一起拟定了长达三年的自愿留级协议书，愿意帮助我恢复记忆的同班同学从四面八方向大海中心汇流，他们从全国各地的大学校园里归来，有的跟父母妥协，有的跟父母发生矛盾。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些人，他们与这个现世社会自私的本性背道而驰，他们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目标，他们不是为了那一纸文凭，不是为了成为高档时装店里的常客，而是想把自己的爱送给需要的朋友，他们想变成更好的人。
——“夏天。江湛。”
这次计划的终点，就是三年后的背阴山，如果到那个时候，我还是没办法恢复记忆，所有人都约好，就放弃，不找了，让我过现在的生活。
-2-
时间快进到2008年5月12日。
此时此刻的背阴山上，几个人像在陈述一出荒诞的剧情，所有矛头全部指向我，这些被遗忘的时光漫长得长出了围困身体的荆棘，绕过记忆可能会逃窜出来的空隙，谁都不能靠近，谁也无法出去。
我转过身盯着易擎宇，我需要答案，我不想听失忆这种荒唐的借口，我不断在心里默念：我好好的，我什么都记得。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易擎宇直接断了我的念想，“你知道我为什么到最后都没有给你小说的结局吗？”
我咬着嘴唇，白色的水雾覆盖着整个眼眶，等我轻轻摇头，雾气又凝结成雨水洒了出来，胸腔里不安分的情绪在不停敲打着，乞求我放它出去。
“因为慧一最想收集的糖果，其实就是自己不小心忘掉的回忆，就是你眼前看见的这些人。”易擎宇的脸变得扭曲，眼泪在深陷的眼眶里打转，心里绷着的弦啪啪地断开，打在心壁上，划出一条一条看不见的伤口，“慧一就是你，我不给你结局，是因为我怕你想起走失的记忆，想起你爱的人是尹安东，而我，就彻彻底底变成你们爱情的多余，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来带你走的原因。”
“擎宇，你……”我眨着眼睛，眼前浮现出炎炎夏日里，我跟夏天、江湛和尹安东坐在佳期小店里，等着易擎宇给我们做沙冰的情景。我们聊着班上的八卦，期末考试被晾在一边，心里想着实在应付不了还可以作弊。
回忆里都是穿着白衬衫的瘦弱男生在奔跑的样子，还有那些易拉罐打开的时候清脆的响声。
如果把人体内纵横交错的血管接成一条长线，可以铺成一条围绕地球两周半的红色河流，于是跳动的血脉爬满所有不想忘记的岁月，可以肆意庇佑周遭所有的人和事，只是在一圈一圈滚烫的液体当中，人留下来，事情也还在，但是那些美好青涩的时光，正逃之夭夭，一觉醒来，就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夏日了。
江湛突然上前一步，胸腔里是沉重的缓慢心跳，那些掩埋在深处的画面露出一角重新浮在脑海里，一下一下从地里拨节而生，“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吗？因为在你失忆前的那场山火里，是你松开了夏天向你求救的手……”
“江湛！”夏天打断他。
“让我说下去！”江湛指着夏天的头发，混沌的呜咽声贴在喉咙上，“就是因为你没有救她，整块头皮组织全被烧坏了，再也长不出头发。你去她家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过她身上的那些伤疤呢？真不巧，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而且一个比一个多……”
“江湛，别说了……”夏天低着头，语气已经断断续续接不上话了。
过去那些不解的片段像一个浩浩荡荡的工程队，他们在这里建造地基，又在那里添砖加瓦，现在终于拼凑成一栋完整的建筑，里面住着的善意谎言和隐忍情绪，面对着随时都有轰然倒塌的危险，一年又一年在胆战心惊中度过，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
“呵呵，你肯定还忘了，那天跟我们一起上山的还有夏天的妈妈，她就活活烧死在夏天面前，你这么对她，可她对你一点怨恨都没有，她把朋友的抛弃和妈妈的离世悄悄藏进心里独自承受，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四处联络帮你恢复记忆。你也终于该明白她爸爸为什么要从意大利回来了吧？不是每个家长都可以让自己的孩子为了一个所谓的朋友耽误自己三年轻春的，就算离婚了又怎样，他也是夏天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放弃学业、放弃未来、放弃家人、放弃如此多的一切去为朋友付出吗？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把别人对你的好当成是理所当然，不仅不感恩还反倒送了她几巴掌……”
我早已经哭成了泪人，难以言喻的哀痛和悲伤，像突然倒流的水瞬间汇聚成河，我被淹没在河流中，不能呼吸，不能求救，只能眼睁睁等着最后流向大海。腿脚已经开始发软，我努力撑着身子，向后挪了几步，看见旁边的尹安东，他皱着眉头，眼角挂满泪水。
“你也有什么要跟我说吗？”我笑着问他。
“我爱你。”
“够了！你们现在这样算什么？一人一句给我讲故事吗？我不信我也不想听。”我已经失去理智，悲伤的情绪发泄不出只好朝身体里反方向倒回。我捂上耳朵大声嘲他们吼，“所有的故事全是你们编的，我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记忆，你们几个合起伙来骗我，你们才是最想害我的人！”
大风掠过耳朵，我好像听见海潮席卷来回的声音，眼前变成慢镜头一帧接着一帧，眼泪掉落的幅度也清晰可见，细细密密地落在地里加深了泥土的颜色，我顺着地面看过去，江湛的车钥匙放在他的脚边。
我几步跳到江湛身边，弯下腰捡起钥匙就往越野车上冲，也不管他们在后面怎么叫我、阻止我，总之，我要离开这里。
因为在我的梦境里，他们全都要死，我才是该活着出去的那个人。
-3-
后座上尹安东送我的蓝色气球孤单地贴着车顶看笑话，我发动好越野车，江湛突然打开车门跳了进来，易擎宇也及时从窗外伸手抓住方向盘。直到夏天上了车，我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瞳仁里蓝色的光圈瞬间炸开来，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凭着在电影里看到的主角开车的记忆，我一脚踩上油门，只听见车子底部“轰”的一声，车子晃动着身体朝着草丛外开了出去。
易擎宇依然死死抓着我的方向盘，车子把他拖出好几米，在草地上划出一道鲜明的印迹。
“你疯了吗？快松开！”我朝易擎宇大吼。
开出没几米，易擎宇撞到树干上，脑袋上喷出的血液顺着鼻梁流下来，我尖叫着把车窗摇了上去，直到卡住易擎宇的胳膊，可他还是不放，我吓哭了，心底的热流瞬间冲上头顶，我闭上眼睛心一横猛踩了一下油门，越野车直接从草丛里飞了出去，越过台阶冲到了护栏上面。
那一瞬间，好像心里存放好久的闹钟突然响了，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脑袋里的细胞开始慢慢重组，变成密密麻麻胡乱行进的蚂蚁军团，它们似乎在寻找什么目的地，要把旗帜插到胜利的终点去。
睁开眼的时候，易擎宇不见了，他被尹安东拉到车顶，鲜血触目惊心地留在车窗上，整个世界全部乱套了。
江湛突然从后座上扑了过来，架住我的脖子，头发被窗外的风吹成张牙舞爪的触角。我被他勒住动弹不得，只好一脚油门踩到底，强大的惯性把江湛给弹了回去，等他再想上来的时候，我狠狠把住方向盘，前面就是盘山公路，我大声警告他：“你不要过来，不然冲出去大家一起死！”
“海镜你快踩刹车！”夏天在车上止不住地尖叫，“你不会开车，快停下！”
越野车像冲破牢笼的野兽撞破护栏，几米外就是一个很急的转弯。
“右！”江湛在后面大叫一声。
我立刻把盘子往右边打，只听见轮胎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车甩着尾巴转了过来，扬起一阵灰色的烟尘。刚拐进另一条道，一辆上山的小轿车就迎面而来。
我后背沁出的汗水打湿了T恤，右脚已经不听使唤还在拼命踩油门，手不停地按着喇叭，车像离弦之箭一样向轿车冲了过去，我大叫了一声。
尹安东从窗户外伸出一只手，把方向盘狠狠朝右边一推，车子避开了那辆急刹车的轿车朝右边的山坡开了出去。我几乎能感觉到车子的前半身已经开出公路悬在半空中了，尹安东又把方向盘拉了回来，一声刺耳的摩擦响彻山腰，越野车走了一个“S”形继续朝前方奔驰而去。
-4-
“我怕了，不要开了，我不想死……”我伸手捂住嘴，哭不出眼泪。
“尹安东，你快扶着方向盘！”江湛大吼一声，“海镜，踩刹车，油门左边那个！”说完便从后面挤到前座上。易擎宇在车顶上抱住尹安东的腰，他趴在窗外控制方向盘，胃里像爬满小虫没有规律地四处蠕动着。
“没……没用……”我踩了好几下左边的踏板，可是车子不听话还是高速向前方滑行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了，虚幻到好像正在看一场电影，那些碰撞，那些激烈，那些为非作歹，现如今把我抓进了剧情里，我变成了最卑微的影像。
“你让开！”江湛说着把我的腿推开，一只脚跪在坐垫上直接用手去按刹车踏板，可就算按到底，车也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毫无疑问，刹车失灵了。
-5-
整容室外，夏天坐在轮椅上握着躺在担架车上的江湛眼泪止不住地流，胳膊上植过皮的皮肤泛着白边还没有完全愈合。
“不要哭了。”江湛的右脸到脖子上一片，全是烧伤后皮肉溃烂的伤疤，他安慰夏天说，“等你看完那本漫画，我就出来了，一定会变得比以前更帅。”
“对不起。”夏天哭着说，黄色的毛绒帽子里依然是光秃的头皮，一根头发都没有。
“傻瓜，你有什么错，如果恢复不了，今后我就戴着面具跟你谈恋爱，你可不许嫌弃我啊。”
夏天轻轻抬起缠着绷带的右手抹掉眼泪，嘟起嘴说：“听说整容麻醉之后会很痛苦，会不会比植皮手术还要痛呢？”
“不要吓我啦！”江湛示意夏天把耳朵伸过去，他想说悄悄话，夏天推了一把轮椅靠近他，他说，“你不让我痛，我就不痛。”
夏天的嘴角牵起一抹笑容，刻意发出笑声，可是她侧着头，眼泪早已经决堤，但是眼皮烧烂睁不开眼的江湛怎么会看见她的眼泪呢？
那场山火之后，虽然他很久没有睁开眼睛看看心爱的女生，但是心里的爱却从未失灵。
-6-
好像有什么慢慢浮了上来，现在的世界开始崩塌，脑袋像被拼命挤压变成一张平整的白纸，然后再洞开一个黑色的口子，所有人都朝里面大声呼喊着，好像是在呼唤我的名字。那种熟悉，就好像自己创造的梦境被重新慢放了一遍，我离它们好近好近，近到只需要张开手就可以拥抱。
“我们跳车吧！”夏天抓着把手紧贴着背椅，我的脚一直踩着几乎松动的踏板，尹安东和易擎宇趴在车顶上，车速还是慢不下来，顺着下山的公路一直飞快地跑着。江湛朝前面看了看，眼睛里立刻蒙起一层浓雾，他大叫一声：“不能跳，现在速度太快了！”
又是一个转弯，江湛把方向盘拉到最死，可还是免不了车身直接飞出去的下场，等到后轮重新踏上公路的时候，江湛告诉我们，如果前面再出现一个急转弯的话，车就会彻底冲出去。
一股血腥味传来，嘴唇已经被我咬破了，伴随着咸湿的眼泪，混合成奇怪的味道敲击着味蕾，四周的空气好像一瞬间被抽光，我坐在驾驶座上感觉车子随时都会腾空而起，头一晕，又想吐了。
“我们没有说谎……”夏天在这个时候说话，“如果你觉得我妈妈那一段不真实你可以不相信，但你理智下来想想，我们没有动机要害你，你难道没有觉得高中这三年发生的所有事，是有一根线串着的吗？还记得你说为什么你总是看不见我们所看到的风景，那是因为你忘了，其实都看过。我们只是不想失去你的陪伴，所以才停下来等你一起出发。”
我沉默了，压抑的情绪盖住心脏，借由太阳穴代替跳动，每跳一次梦里的画面就越发清晰，似乎下一次就可以真实触碰到。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江湛用气声说，“蓝海镜，如果今天我们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我刚想说话，就看见一百米开外的公路上有一个很急的左转弯，旁边是褐色的山体，前面则是雾霭笼罩的深渊。
“江湛！撞山！”尹安东在车顶上大吼一声。
江湛立刻把方向盘向左边打死，车头对准左面的山，我感到座位底下传来一阵金属的撞击声，江湛从身体里发出尖利的叫喊，“海镜，踩油门！”我吓得右脚一用力，车子飞快地朝山上撞去。
“趴下！”
一声巨大的撞击，车子终于停下来，我趴在驾驶座上，周围扬起的粉尘钻进鼻子里，我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第一次感觉到因氧气不够而不能呼吸的痛苦。
是谁拿着针筒抽干我的思绪，又是谁不由分说地全部注射回来，那种失而复得的窒息感，比任何一种伤害都令人恸哭。
我大口喘着气，腰间因为刚刚撞在方向盘上袭来一阵仓促的疼痛，我扶着腰从越野车里爬出来，车头前面冒着黑灰色的烟，刺鼻的烧焦味在空气里乱窜。
原来我看见的梦境不是未来，而是切身经历的过去。
我脑袋里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画面塞满，踉踉跄跄地踩在一块撞下来的山石朝车顶看了看，除了斑驳的血迹，没有人在上面。
“快过来帮帮我！”夏天的声音从车尾传来。
易擎宇额头上的鲜血突突地往外冒，他两腿跪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脊背就像弯曲的桥，血洒在T恤上开出了触目惊心的花，一旁的江湛也受伤了，手被副驾前的车厢划出一道十公分的伤口，鲜血布满了整只手臂，夏天正用一块毛巾按住他的伤口，搀着他下了车，两个人跌坐在路边，惊恐之后异常平静。
好像有什么，在喧闹中失而复得了，我终于止不住地号啕大哭起来。
-7-
一群野鸟密密麻麻地从山顶的树林里逃窜出来，组成一块黑色的幕布顿时让天空暗了许多。我仰起头，脸上被一大片阴影遮住，就在我看野鸟的当下，山腰上的树木突然摇晃了起来。
由地心而来的轰鸣，像是夏夜凌晨的惊雷一般炸响在身边，山上的树木晃得越来越厉害。尘埃浮动在空气里，移动成一张巨大的网，而我们站着的这条公路也开始随着大地颤抖的频率摇晃，旁边的山体咔嚓一声从底部裂开一条长长的皱褶直接往更高的山顶蔓延开去。
“小心！”江湛用力把夏天推到一边，脱落的山石不偏不倚地朝他落下来，他根本来不及躲，直接被石头压住脚踝，狠狠地跌在地上。
“江湛！”伴随着夏天的一声嘶吼，地面开始呈波浪形晃动起来，到处都是石头断裂的声音，漫天的沙尘把晴空覆盖，白天被拉扯成无尽的夜晚。
“地震！”不知道是谁大吼一声，前面虚晃着的人影把易擎宇扛起来牵住我的手就往前面跑，地面晃动得厉害，根本站不稳，等我反应过来回头看时，不远处的夏天还站在黄沙下对着疼痛难忍的江湛呼喊着他的名字，我甩开那只牵着我的手折回去抱住夏天，喊道：“夏天，别耽误时间了，快走啊！”
夏天的视线从腿上猩红一片的江湛身上移开，灰暗的视线里像是突然亮起一盏微弱的灯，照亮了本该是漆黑的孤独。她愣在原地，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笨蛋，还愣着干什么？”脑袋里记忆的胀痛终于化成最后一声哭喊，全部倾倒出来，“今天你们没有一个人能够留下，我们全部都要出去！”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我牵住夏天的手，然后把江湛架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前方跑去。
“你……什么意思？”在持续不断的轰鸣声中，江湛断断续续的呢喃变成耳边的一阵风。
“那场山火逼不得已的选择让我失去了最重要的记忆，但今天不管是大震还是小震，我都要跟它斗到底！我一定要让所有我爱的人，永远不受伤害。”我一边说眼泪一边滚。
“呵呵……海镜，我就知道……为了你，我心甘情愿。”夏天微笑地看着我，目光变得透明温和，眼角堆起的泪水是她酸楚尽头的救赎，她和我一起扶住江湛，眼神坚毅地盯着远方，滚滚的沙尘里，易擎宇也在不远处捂着额头上的伤口呻吟。
整个世界像一头刚被释放的禁锢了千年的野兽，嘶吼声、爆破声、断裂声不绝于耳，现在的情景比梦里燃烧的火海还恐怖千万倍，越来越多的碎石从山体间掉落，盘山公路从中间开出一条巨大的裂缝，越野车后轮也陷进了地面缝隙中。
我们所有人都紧紧握住彼此的手，用这三年来所承受的委屈和压力、希望和失落，拼了命地奔跑着，谁也不放开。
有的人对我说过，地震来的时候，他会保护我的。
有的人对我说过，他因为爱我，所以要带我走。
有的人对我说过，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被尹安东牵着，我突然觉得好平静，前所未有的释怀与安心，四周喧闹的声响好像一瞬间戛然而止，滚滚烟尘也被阳光驱散。我好像看到我一直希冀找寻的星球，那个没有盛夏的草长莺飞，没有流汗的青春，没有失忆，没有孤单深海，没有秘密，没有眼泪，没有猜忌和欺骗的远方。我们终于可以不被限制地深吻。
我从头到尾就不是一个人，世界上永远都没有人只是一个人。
为了你，我心甘，更情愿。
为了你，心甘情愿对我来说，是种力量。
轰轰轰。
轰。
……
世界终于归于平静。
-8-
“不要随随便便死掉，好吗？”
“白痴啦，我肯定会死得轰轰烈烈的。”
“那算我一个。”
“你怎么什么都要来凑热闹哦。”
-9-
“易擎宇，我已经全部记起来了。”
“……你叫我什么？”
“易擎宇啊。”强光下的他变得模糊不清，但是我却可以肯定，他就是我的狮子座王子。
“……”
-10-
窗外的天色已经被夕阳蒸得发红，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身影孑然，刚把写好的同学录和绿壳毕业证一起放进花格子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拉上拉链，然后背好，完成这一连贯的动作，才觉得心安。
怀念真的是一种病。
“海镜，”夏天跑进教室，画面变得饱满起来，她的BOBO头上别着一个新买的兔子发卡，上面的小钻石反射着夏日的阳光，投在墙上变成一块晃动的光斑，几步跳到我位子前抱怨着，“你动作太慢啦，大家都在等你呢！”
“不是八点才开始吗？”我把教室窗户关上，走到门口把电风扇的开关按下去。
“毕业晚会是八点，但我们要表演的七点就得进场，快点啦，可得让我们星座同好会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喔。”
我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座位，绿色的桌腿被时光划出深褐色的锈迹，课桌侧面还贴着五月天的贴画，还有一个突兀的球队logo，似乎是专属于某个人，但是却并不存在我的世界里。
哎，原来这一切即将结束的时候，才感觉失去了当初的期待，时间把我们带去复杂的未知地，原本只是想要多一点爱、多一个拥抱而已，可却不顾一切什么都给我们，根本不在乎我们受不受得了。
是该说再见了，正在记忆里慢慢褪色的旧时光。
刚跟夏天走到艺术厅楼前，就看到江湛已经坐在楼梯上等着了。
“干吗不进去？”夏天把江湛拉起来，两只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珠子不停转动着，满是不让他人知晓的蜜语。
“想出来等你们嘛。”江湛伸手在夏天的鼻梁上轻轻一划，带着撒娇的口吻强调道。
“擎宇来了吗？”我看着江湛阳光下黄茸茸的头发问他，有种想去摸摸的冲动。
“他说一会儿就到……哎，来了！”江湛扬扬脑袋示意。
他们整齐地别过头看，一个逆着光的少年出现在不远处的水泥路上，路面热腾腾的蒸气好像变成一片湿地，他滑着步子慢慢走近，直到精致的五官清晰在这片天空下，易擎宇拎着几提冷饮，在他们眼前晃了晃，“刚做了几杯‘海之镜’，一会拿给大家喝。”
“好耶，又有口福了！”夏天高兴地把双手往天上一抛，像在欢呼似的。
我帮易擎宇拎了几袋，一只手亲热地挽住他的胳膊。
“那我们走吧。”夏天看了看我们，若有所思地说。
“海镜……”易擎宇突然停住了。
“嗯？”我望着他。
易擎宇停顿了良久，似乎想说什么可欲言又止。
“该毕业了……是不是还少了什么人啊。”江湛着急了，脱口而出。
“少了……谁？”我朝他们看了看，似乎明白了什么并哈哈笑了两声，“我现在可是已经恢复记忆了啊，还想蒙我什么吗？”
“哈哈，没有啦！”夏天上前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身边蹭了蹭，“阿Sa就会开玩笑，好了好了，该去化妆了。”
“男生也要化吗？”江湛问。
“哈哈，擎宇可以不化，你必须化，谁叫你是我们社团的团花呢。”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哈哈哈。”大家笑着一起朝艺术厅里走去，留下咬牙切齿的江湛在后面迷糊地嚷嚷着。
-11-
言星郊外的墓地上，安静地只能偶尔听见鸟儿的叫唤，镜头再靠近一点点，能听见墓碑旁被风吹过的蒿草发出沙沙的响声。
画面的中心，一个寸头男生立在一座墓碑前，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上面的照片。
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开始抽搐，终于贴着墓碑慢慢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之后，睫毛翘翘得像是涂了一层睫毛膏，他操着细细的嗓音叹息道：“她追回了记忆，只是……没有等我们。”
男生攥紧了裤脚，一滴眼泪落在别在裤子边的笑脸卡牌上。
-12-
白色的公寓内，一个剃着平头的男生正在埋着头抄写古诗，睫毛翘翘的，像是偷用了女生的睫毛膏。
尹安东抱着篮球从外面回来，男生高兴得立刻移开凳子去帮他把拖鞋从鞋柜里拿出来，然后再将他的书包挂在衣架上。
“今天不去跟海镜吃饭吗？”男生用细细的声音问尹安东。
“你管我那么多干什么。”尹安东白了他一眼，脱掉T恤随手往沙发上一丢，就去卫生间洗澡了。
男生看着尹安东的背影朝他笑笑，走进自己的房间，悄悄关上门，踩在凳子上把柜顶的一本相册拿了下来，他警觉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然后翻开相册。上面都是蓝海镜的照片，上课的、在食堂吃饭的、体育课上跑步的、在佳期小店喝奶茶的、放学路上的……整整一大本。
合上相册之后，他又拿出一个蓝色封皮的日记本，似乎想到了什么需要迫不及待地记录下来，暗恋的情愫在这栋白色公寓里悄然生长，男生以为用秘密包裹着秘密，就可以安稳地抵达未来。
-13-
门响了，尹安东放学回来，男生依然帮他拿拖鞋、挂书包，他偷偷瞟了一眼尹安东，埋着头用很轻的声音问他说：“哥……你有多余的校服吗？”
“做什么。”尹安东不太想理他。
“我的……丢了。”
“你的脸怎么回事？”尹安东注意到男生很不自然地埋着头，脸颊上好像有一团黑色的墨迹。
“没什么。”男生把头埋得更低了。
尹安东猛地把他的下巴抬起来，眼前的景象让他立刻呆住了，男生的脸全被记号笔画花了，额头上还写着两个刺目的字——“人妖”。
“你的校服呢？”尹安东大声质问，男生不敢说话，因为他的校服已经被丢到学校的水塘里去了。
“又被那些男生欺负了吧，”尹安东皱起眉头，“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人家骂你是娘娘腔、人妖，你就不知道反击吗？我懒得理你，明天光着膀子进学校吧！”
男生回到屋里，把门紧紧关上，他从书包里把那本已经被撕烂的日记本拿出来，男生眼泪不住地往下掉，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鼻涕却不争气地喷了出来，他不敢哭得太大声，怕被哥哥听到。
-14-
高考放了复习假后，男生一个人在家里复习，他没有别的路，只能考上大学离开言星，离开像老鼠一样人人喊打的记忆。突然门响了，男生以为是尹安东从背阴山回来了，兴奋地去门口迎接他，没想到开门进来的却是爸爸妈妈，他们沮丧着脸，眼圈红红的，眼里闪烁着惊恐的情绪，把男生都吓住了。
“做饭没有？”爸爸问他时候的声音有些烦躁。
“做了做了，”男生好像特别怕他，身子站得直直的，“上次我做稀饭放多了水，你骂我是对的，所以这次放得比较合适，而且还放了几颗妈妈最爱的花生，你们应该不会觉得难吃了，如果不好吃的话，你们再骂我再打我，这样我下次一定能做得更好。”
男生用清澈的双眸看着两个大人，这十八年来，他知道爸爸妈妈是爱哥哥的，因为自己不起眼，胆小内向又像女孩子，成绩在班上只能算中等，不过他一点也不会吃醋，因为他比谁都爱哥哥。
数学书上学过，如果A等于B， C也等于B，那等量代换之后，A与C也相等，所以只要他跟爸爸妈妈都爱哥哥，那爸爸妈妈也就等于爱他。
两个大人听完男生的话后蹲下来紧紧地把他揽入怀里，爸爸揉着他的头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妈妈也附和着爸爸，哭得十分伤心，“我的好儿子，不要离开妈妈，我们现在只有你了。”
“只有……我？”男生第一次被这样抱着有点不习惯，抠抠耳朵问，“哥哥呢？”
“你哥他……不在了。”妈妈泣不成声，心里像揉进一把碎玻璃，猛地一收缩，便被割得生疼。
“背阴山烧了起来，你哥为了救那个女孩子，被山坡上一棵大树压倒，活活给……烧死了。”爸爸说不下去，对着地面张了张嘴。
“不会的，”男生挣开他们的怀抱，一颗眼泪钻出来又立刻被他擦掉，“我哥马上就会回来，我要等他回来。”
“海翔……”
“我要等他回来！”男生大吼了一声然后冲进自己的房间，把门狠狠甩上了，任凭父母在门口怎么叫他，他就是不开门。
他躲在自己床底下低声抽泣，以前每次被同学欺负，被爸爸妈妈打骂他都会躲进来，也只有尹安东才会知道他躲在这里。那年夏天因为考试考差了被爸爸打，哥哥就是在这里发现他的，还给了他一根最爱吃的鸡腿，那一双关切的眼神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虽然哥哥平时总是凶凶的，还会经常骂他，但他知道，哥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保护他的人。
-15-
男生很爱哥哥，所以哪怕他们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孩，他也要大方祝福，自己偷偷喜欢着就够了。哥哥长得帅，个儿又高，篮球打得很好，这样的男生才受女孩子喜欢，才能给女生幸福，他默默地当一个不会说话的玩具就好，至少还可以每天守着对方。
记得有一晚，尹安东和蓝海镜刚恋爱没多久就吵架了，他喝了很多酒回家，还好爸爸妈妈在加班，男生可以偷偷陪他聊天。爸爸妈妈不喜欢男生跟尹安东说话，可能是觉得一个人的光芒万丈不能靠近混沌污浊犹如雷禁般的区域，男生会污染他们喜爱的儿子。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这么累。”尹安东抱着弟弟，睡在他的胸前。
“跟海镜闹矛盾了吗？”
尹安东沉默了一会儿，说：“我那么爱她，她竟然说我骗她。”
“她知道你爱他吗？”男生细细的嗓音在夜晚显得格外温柔，似乎浇满了无数哀愁。
“废话！”尹安东撑着身子立起来，“你哥我可是追了她一年才得手啊。”
“那她爱你吗？”
“废……”尹安东卡住了，“应该爱吧。”
“应该？”男生笑着坐起来，“‘我爱你’只有在得到‘我也爱你’的回应后才是有价值的，试着让她爱你，深信不疑。”
“跟谁学的那么多屁话！”尹安东朝男生白了一眼，嘴巴里都是酒精的味道。
男生伸手抱住尹安东，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是他第一次离哥哥这么近，“海镜是个好女生，要好好对她才行。”
尹安东斜起眼睛，放下平日习惯性架起的防御，摸摸他的头发，“你知道的，我有多么爱她。”
-16-
现实中的爱情不像电影里用一句“我爱你”就可以地久天长，也不是把自己的所有都施舍给对方彼此就能快乐，更不是得到了就代表拥有，而是在无法爱的时候懂得放手。因为放手才能拥有一切，不用看着爱情在长久的时间浪潮里，席卷身体里有血有肉的情感，慢慢成为干突的骨架。
爱一个人，如果早晨醒来，你会轻轻说一句“我爱你”。
放开一个爱的人，如果早晨醒来，会把她喜欢吃的早餐做好，然后坐在空空的餐桌上，对着空气，问她：“我能给你做一辈子早餐吗？”
爱一个人，如果被对方伤害，你会痛哭流涕丧失信念。
放开一个爱的人，如果被对方伤害，你会再帮她一把哪怕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爱一个人，如果不能再见面，你会天天想着她念着她。
放开一个爱的人，如果不能见面，你会忘记她，因为心跟着记忆一起被深埋了。
-17-
秘密。
——我跟你说，无论如何也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是我亲弟弟，不然我揍死你。
秘密。
——其实我也喜欢蓝海镜很久了，不比你爱得少。
-18-
夏天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手里拿着几封协议书，现在同学老师们都齐了，这样只要等到开学，恢复蓝海镜记忆的计划就可以开始了。这几天晚上，夏天终于可以用沐浴花洗澡了，植皮的组织已经愈合完全，只是有些伤口还是需要时间的治疗才能愈合。
刚路过楼梯口，就听见走廊上有人在叫她，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没有人，于是继续向前走。
“夏天。”声音很轻，但是在逼仄的走廊上听得很清楚。
她停下来，顺着声音的方向仔细看，终于在楼梯上看见躲在转角处的男生。
“尹海翔？”夏天问他，“是在叫我吗？”
男生把手指放在嘴边比着安静的手势，然后朝她挥挥手示意夏天上去。
“没有尹安东，海镜要怎么恢复全部的记忆？”男生不敢直视夏天，扣着拇指的指甲问她。
“呃……”夏天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生，本来高高的个子，因为不自信佝偻着背一下子矮了一节，“我们想……如果可以让她忘记尹安东而又记起其余的那部分记忆，可能对她、对死去的尹安东都是最好的结果吧。”
“你们有没有想过……”他抬起头声音突然高了几度，立刻又意识到，像犯错的小孩把头重新埋下去，“万一她最后想起了尹安东，知道他死了，那她一定会很伤心的……而且这样对尹安东太不公平了，他一定不愿意让海镜忘记他，尹安东很爱她。”
夏天尴尬地点点头，说：“你说的是，我们……会想办法。”
“嗯，”男生终于再次抬起头，“尹安东是狮子座，脾气很倔，而且他很会照顾别人，可是往往照顾得太多反而让别人反感，而且别看他人高马大的，其实很幼稚，动不动就爱吐舌头，虽然他这个人可能比较单线条，但其实心里还是很细腻的，只是不愿意表现出来而已，他篮球打得很好，绝招是灌篮，还有他送给蓝海镜的那个蓝色气球，是有玄机的，气球里面写了一些给海镜的话……”
“还有还有，他食量超大，在学校总会抢别人的菜吃，回家要吃四碗饭，他最爱的菜是鱼香肉丝，而且一定要放很多醋，他是个无醋不欢的人，然后呢……我想想，哦对了，他初中参加过很多篮球比赛，家里放了很多奖杯和奖状，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就是他很喜欢车，而且他还偷偷开过家里的车，不过最后被爸爸骂了一顿，哈哈。”男生说到哥哥就像在表扬自己，那股自信又重新回到脸上。
“你……”夏天呆住了，她仰着头看着男生陷入深长而美好的回忆里，第一次看清楚这个男孩子的样子，平日对他的印象不过是男同学口里的“人妖”，被很多人欺负的隔壁班男生，很不起眼，就跟夜空里无法用肉眼察觉到的星星一样散发着自己独特的光芒，“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
“别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你，你长得还挺像那只土拨鼠的。”夏天打断他，“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你来代替尹安东。”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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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我有多么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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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男生把夏天叫了出去，他同意了，愿意假扮尹安东，代替他去爱蓝海镜。
“你愿意放弃大学，面临与父母的矛盾，重回高一吗？”夏天问。
“我愿意。”
“你愿意为了当好尹安东，去学篮球，在赛场上把冠军得回来吗？”
“我愿意……”
“你愿意去复制尹安东那狮子座的外向性格，再也没有孤独，再也不是‘娘娘腔’，再也不被欺负，直到尹海翔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我愿意。”
夏天看着眼前如此单纯的男孩，鼻子竟然有些发酸，说：“那你愿意付出所有去爱蓝海镜吗？同时，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答应了就会自己装上一个倒计时，假如某一天海镜恢复了记忆，你就会变成一个傀儡。如果你不想在你们关系结束的时候会难过，就尽量不要真的爱上她，你愿意吗？”
“我愿意。”男生顿了顿说。
“那你愿意，成为我们的朋友吗？”夏天微笑起来，目光被拉成暖暖的光线。
男生睁大眼睛，深黑而明亮的瞳仁上渐渐聚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愿意跟他做朋友。
——水雾渐渐散去，只剩下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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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妈妈，如果你们再阻止我，我就去死。
手上的疤结好了又摔烂，摔烂又结好，再努力一点点就可以把球投到篮筐里了。
一个耳光代表一个坎，扇了自己几百个耳光，终于学会了你的一切习惯。
故事的一切将由我重新逆转，而我逆转整个世界，只为重拾走失的记忆。
喂，亲爱的蓝眼睛女孩，你的尹安东，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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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盛夏。
“你报完名啦？”夏天见江湛从教学楼下来，问道。
“嗯。”他晃着自己的学生证叹了口气，“又来上高二了，我是真的觉得自己脑袋发烧才会答应你们。”
“江湛，你要相信我，海镜绝对是爱我们的，她在那种情况下，救尹安东也是迫不得已的。”夏天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手术之后的江湛五官变得十分立体，一点也看不出毁过容，乍一看还有些像Twins的阿Sa。
“你就为她说好话吧。”
“你想想，如果换作是你，当时我和海镜困在火里，你会救谁？”
“我……”
“好啦，”夏天拍拍江湛的脸颊，“从今天开始，我们又要变回陌生人了，但是不要着急，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嗯。”江湛用鼻音应和了声，然后准备上楼。
“等一下！”夏天叫住他，“还有一个人。”
“谁啊？”
夏天故作神秘地笑了两声。
“Hello！江湛，夏天！”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俩身后传来，他们一起回过头，看见尹安东又重新站在他们面前，然后吐着舌头朝他们微笑。
“这是……这是谁来着……”江湛愣住了，太阳把他的影子杵成一个圆点，像钢笔里漏下的碳素墨水，他说话吞吞吐吐的，咳嗽了两声回过神大笑起来，“尹安东？”
“你们快点，我要去那边等着她撞我了。”尹安东朝操场走过去，不忘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我一定会抱得美人归的。”
“哈哈，土拨鼠，有你的。”夏天朝他抛了个眼色，他们俩看着尹安东走远，背影渐渐消失在明晃晃的阳光下。
“他为什么这么像尹安东？不可能的……”江湛挠着头，“好像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我……”
“哈哈，你都语无伦次了。”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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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