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焱王府。
夜风寂寥,穿堂而过,檐下宫灯摇曳,发出惨白苍茫的光晕。
简陋的红色喜堂沉浸在一片黑暗中,此时,宾客早已散尽。
赵流苏一身大红喜袍站在当地,黑暗中,苍白却精致的小脸在半透明的红色盖头下摇曳出一抹白色柔光。
忽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黑暗中闪过两盏惨白的灯笼,接着,一队人浩浩荡荡的闯进了喜堂。
她未曾反应过来,面上覆的红盖头已经被打头的华服女子一把拽下:“怎么?还在等王爷来和你拜堂?”
女子挑高了精心修饰的柳叶眉,丹凤眼中利光闪烁,尖利的声音让她的心不由一紧,只来得及讷讷的喊道:“昭华郡主。”身后粗壮的婆子们已经一拥而上,狠狠将她压在了地上。
她抬起头,就看到昭华郡主如花的笑靥在惨淡光晕中绽开,竟然有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袭上心头:“既然王爷已经平安,那你的用处就到此为止!但你我毕竟姐妹一场,不能寻常对待,那就灌下哑药,贬为贱妾,留你一席之地吧!”
昭华郡主唇边一抹残忍笑意,刻意加重了“哑药”二字的发音。
她冷酷的话音未落,一名粗壮侍女已经端着药慢慢走上前来。
“不。”她惊慌的挣扎,颤抖的呼号,摇头祈求,“郡主,是你要我嫁给焱王的……是你逼我嫁给焱王的啊!你不能这样。”
“是我逼你……又如何?”昭华郡主在她面前蹲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因恐惧扭曲的面庞,“天楚惯例,王侯以上薨逝,妻妾陪葬。太妃是本郡主的姑妈,焱王是本郡主的表哥,你不过是姑妈在王爷生死未明之时给王爷准备的陪葬,如今王爷既然平安归来,焱王妃的位子,当然非本郡主莫属!”
“横竖堂也没有拜,今日一场就当做纳妾吧!”昭华郡主站起身,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
“不。”
她纤细的身体被狠狠压制住,脸上泪水横流,侍女端着猩红的药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口,苦涩的药汁尽数灌下喉头。
夜如泼墨,星光惨淡。
云门圣地云池,四围烛光摇曳,血色的池水透着幽幽碧色的诡异光芒,寒气森森。
池中一块凸起的巨大青石上,苏云白衣染血,趴在上面,纤细的手脚被沉重的铁链束缚,凌乱的长发无力的垂落,任是谁,也不会认出,这是云门曾经才惊天下,名动九州的少门主。
她一动不动的趴着,眼眸紧闭,身下青石沁骨的寒意蔓延全身,渗透心底。
很久之后,云池的门缓缓开启,一名端着托盘的男子出现在门口。
男子温润儒雅,一身白衣仿佛谪仙,手中的托盘上放着几样精致小菜和一碗香气四溢的粥。
他单手托着托盘,衣袂飞扬间轻飘飘掠过血色的池水,稳稳落在苏云面前。他将手中的托盘放下,轻咳了两声,磁性优雅的声音不经意间带出志得意满的喜悦:“这两日,让你受苦了。若你乖乖听话,不出几日,我就放了你。送你去沂南的山庄。”
苏云听到男子的话,微微翻身,抬起了苍白消瘦的脸,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一柄锋利的剑直直刺向面前的男子。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她想起了一句不算好的话:你就是化成灰我也会认得!
这时候,她的的确确想要恶狠狠的对这个人吼出这句话,可是,现在要化成灰的……是她!
眼前这个人,曾是她倾心相爱的人。是她宁愿背弃了师父的遗愿和期望,也要将云门交到他手上的人;可是,这个人在拿到门主的信物之后,却将自己残忍囚禁,甚至……马上就要迎娶慧淑大公主赵懿淑为妻!
这还不算,更甚的是……他竟然想永永远远的囚禁自己,让自己成为他金丝笼中豢养的雀儿!
人的贪心和欲望到底能有多大,她现在才算明白。
他不止背叛了自己的师门,十年的爱情和亲情在他眼里,到底算是什么?
苏云看着眼前男子那英俊不凡的容貌,忽然觉得,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眼神都让人恶心至极。
她怎么就爱上了这么一个衣冠禽兽呢?
对师父的愧疚,对自己有眼无珠的悔恨,对眼前男子的愤恨让她的心如油煎火烧,但是,她绝不容许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再有一丝一毫的放纵。
她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涛,一双漆黑的瞳眸慢慢缓和,慵懒无谓的瞥过男子,闲闲问道:“神策将军?你不去迎娶慧淑公主,来这里做什么?”
如果她没有记错,今天,是她被囚禁的第七天,也是他迎娶天楚大公主赵懿淑的日子。
话既出口,她看着男子脸上维持的温和儒雅瞬间破功,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唇边恍然溢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其实,她也没想到,不过短短七天,她竟然就能这么轻松的问出这句话了,原来……不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男子瞳眸深处一波波未明的浪涛翻涌,声音有了一丝尖利:“苏云,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你对我的感情了。你若真的爱我,怎么就不能多为我考虑一下呢?我还年轻,不可能和老头子一样在云门山中坐吃等死!”
“呜……师父在你眼中原来就是坐吃等死的老头儿啊!”苏云微微点头,眸中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她却道,“不过,你不用再怀疑了。”她的目光慵懒鄙夷,“我对你的的确确是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