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柔便将见喜的样貌年纪一一说与他听。虞韶认真听完,仔细记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暗自欢喜起来。寄柔喜的是,兴许能找到见喜,一同回真定。虞韶却喜的是有了这么由头,日后不论找到与否,总之每天必定要来桃李馆一次,告知她寻人的结果。如此,岂不多了许多见面的机会?
正在遐思,寄柔却脸色一整,道了谢,便捧着梅瓶要走。
虞韶忙在身后将她叫住。寄柔忍着不耐,问道:“又怎么了?”
“没怎么。”虞韶本意是要提醒她头上的苍耳子,转念一想,让她带着那个东西一整天,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于是念头一转,郑而重之地叮嘱道:“你离公子爷远一点,他……他家里已经有妻子了。”
他本想补上一句:我尚未娶妻。只是话到了嘴边,到底面薄,又咽了回去。
寄柔眼帘微垂,对他点一点头,便快步去了。
虞韶得了冯寄柔一句话,如奉纶音,得了闲便往府衙外跑,又私下里打听一个叫做见喜的小丫头。他这一番离奇举动,早被耳报神赵瑟在陆宗沅面前一五一十禀报了。陆宗沅之前修书一封给萧泽,之后便忙着与幕僚琢磨真定城防,又要准备大军开拔离开濮阳,于是对虞韶听之任之,全不放在心上。
因已经确定了梁国内乱,石卿让无暇顾及江北,陆宗沅索性叫城头守兵改旗易帜,换过周国戎衣,并急报周国皇帝,称已攻克濮阳城。姚举业死后,城中庶务,由原濮阳同知暂理。
待到临行前一日,陆宗沅在大堂与众将商议妥了军情,定了由副将程菘率五千兵驻守濮阳,其余人马开往真定城外三十里野狼沟驻扎,与萧泽兵马汇合,协力攻打真定。
一应事宜安排妥当,陆宗沅将布阵图卷成一卷,撂在沙盘旁边,他目光在众将面上一一扫过,到了虞韶脸上,便停下来,说道:“虞韶,你留守濮阳。”
虞韶本来听得极专注,忽闻自己名字被点到,立即坐直了身子,然后,他迷惑地睁大了眼,问道:“那将军你呢?”
“我有赵瑟随侍,不用你了。你留在濮阳协助程将军。”
虞韶脑子一懵,“蹭”地站了起来,急得脸色都变了,“我,我不……”
不等他那个“不”字出口,陆宗沅已经将太师椅一推,领头走了。众将不明情况,齐齐起身相送,一时桌椅板凳相撞的声音将虞韶反对的话淹没其中。
虞韶愣了片刻,见陆宗沅的身影已经从堂后消失不见了,他也顾不得去计较众将异样的目光,一路小跑追了出去。
却未赶上陆宗沅,只见赵瑟在二院抄手游廊的边上等着,同情地看着他。
虞韶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气急败坏道:“公子爷他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他去?”
赵瑟对虞韶近来的举动颇有些腹诽,闻言只翻了个白眼,故作冷淡道:“公子爷为什么非得要你跟着?”
因为他从晓事起就跟着公子爷了!虞韶心里呐喊着。十年相处,他自是比谁都清楚,公子爷对他最是宠信,最是宽和,就算犯了错,从不肯轻易责备他。就连比他更早进府的赵瑟,也稍嫌不及。下令不许他随侍,竟是十年来头一回。
虞韶的性子,本就是少年老成,除了在陆宗沅面前,也极少将心事在他人面前吐露。因此,他心里再是焦急,再是疑惑,也将满腹不甘咽了回去,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兴许是公子爷觉得我年纪大了,想要我独当一面,自个儿领兵打仗了。”
一边说着,已觉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略觉得尴尬,便停了下来。
赵瑟撇了撇嘴,立即反唇相讥道:“石卿让都不来了,还有什么仗可打再说,公子连一个兵丁都没有派给你,你率领谁去呀哼,你就好生趁这个机会在城守府衙里赏赏花,听小曲,喝个酒吧!”
虞韶被他这一番讽刺激得连都胀红了,只是不愿和赵瑟争执。他转身坐在红漆雕花的围栏上,仰起头,茫然地盯着廊柱上雕刻的纷繁复杂的山水花鸟纹样,心里着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赵瑟也怏怏不乐地坐着。须臾功夫,他忽然从围栏上跳下来,紧握腰间的佩剑,说道:“我要去杀了那个女人!”
虞韶忽觉不妙,飞快地捉住他衣袖,问道:“什么女人,你要去杀谁?”
赵瑟“嗐”一声,衣袖一甩,想要摆脱虞韶,却拗不过他,只得拉着脸道:“还有哪个?不就是那个把你和公子爷都迷的神魂颠倒的女人嘛!”他说到这里,满脸的懊恼,往地上啐了一口,“呸,小丫头片子,年岁不大,本事不小,早知今日,我当初就当着公子爷的面一剑捅死她干净!”
虞韶脸色凝重起来,他按住赵瑟的肩膀,不许他走,沉声问:“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
“还不是你帮她整天打听一个叫什么喜的丫头,被公子爷知道了!”赵瑟因心虚,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我看你这两天还动不动就往内宅跑,也不知道跟她有什么勾当,如今公子爷都知道啦,自然生你的气了!”
虞韶难以置信,梦游一般开口:“就为了这个,公子爷就不让我跟着他了?”
“可不是嘛!”赵瑟恨恨地说道,然后苦口婆心地劝他,“你听哥哥的话,快去跟公子认错,他平日最疼你,你一求情,保准他气也消了,也愿意带你去真定了。哎哟,你说你,榆木脑袋,吃了雄心豹子胆,和他抢女人?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但凡看中一个,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到手的。这下可好,你们两个,可是拗到一块去了。总之都是那个女人的过错,我下回有机会,非得给她点颜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