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会自然是很好的。”那丫头一边笑着,要上来替寄柔解开衣领的盘扣,寄柔见了鬼似的,忙不迭捂住衣领,噔噔倒退几步,仍不放心,索性跳上榻,指着对方疾言厉色道:“你们不许碰我!”
两名丫头互相交换个眼色,不免犯起愁来,待要再劝,寄柔早一手捂住耳朵,一手胡乱将案几上的笔洗砚台都砸了过去,口中尖声叫道:“滚出去!快滚呀!”
丫头们见她发疯,都急急往外退去,正巧那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陆宗沅走了进来,丫头们如获大释,屈了屈膝,逃也似的去了。
陆宗沅反手合上门,绕过满地的碎瓷片,一步不停地走到榻边。他离得越近,寄柔越紧张,眼见手边的物件都被扔的精光,连两只引枕也抛了出去,她喘口气,慢慢后退着,贴在墙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不许过来!”
陆宗沅微微一笑,也不说话,顾自坐在榻边的矮凳上,将靴子褪了下来。寄柔见他低着头,也不甚在意的样子,一只手轻轻提起裙子,“蹭”地从榻上跳了下来,就要往门口奔去。
脚未着地,陆宗沅伸手一捞,就将她捞了回去。
寄柔“啊”惊呼一声,只觉自己腾空而起,被他抱着往碧纱橱里走去。她顿时醒悟过来,双腿乱踢,双手去推他的胸膛,声音被她自己闷在喉咙里,奄奄一息似的,“我不洗,我不洗!”
陆宗沅止住了步子,在她脸上瞧了瞧,她这会早因羞愤而噙满了泪,又不愿被他看,两手将脸捂个严实,只剩下露在外头的两只耳朵,已然红得剔透了。陆宗沅含着笑,将她左手拿开,她右手便覆上去,右手拿开,左手又覆上去。他在她脖颈间嗅了一嗅,轻笑道:“不洗便不洗。幸好只有脸是脏的。”
寄柔的声音从指缝里泻出来,咬牙切齿地,“下流!”
陆宗沅笑道:“庄户人家的女儿,骂人只会用这两个字?”
寄柔听到他的玉带撞在案几上的声音,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声不响。半晌,才又想起来一句:“无耻!”
陆宗沅听到这句,笑容更盛。见寄柔不再反抗,只紧紧闭着眼,睫毛轻颤,眼泪却像两串珠子似的,从鬓边无声无息地滑下来。那两片薄薄的,嫣红的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动着,是在对自己喃喃自语,只是他凑耳去听时,却是低弱地无从分辨是说的什么。
陆宗沅心生怜惜,在榻上左右一看,见有一方绫帕,大概是从她袖子里漏出来的,于是捡起来在她脸上揩了一揩,又扔开了,说道:“好好好,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就不碰你,如何?”
寄柔豁的睁开眼,隔着水雾,见陆宗沅笑看着自己,入鬓的长眉下,那双秀美如女子般的眼睛,眼尾薄薄的双褶斜飞,犹带三分春意。****的臂膊上,隐约可见肌肉微微贲起。她吃了一惊,慌忙将视线移开,口中讷讷地答道:“我……我姓徐,家父是真定城做布庄生意的,因为听说周军围城,所以带着家仆南逃,路上……惊了马,因此走散了。”一边说着,触动心事,又呜呜咽咽哭起来。
陆宗沅听了这话,未知可否,只用手捏着她的下颌摇了一摇,要笑不笑道:“乖孩子,我可是丑话早说在前头——说实话,我放过你,说假话,就要加倍责罚。”
陆宗沅眉心一跳,捏住下颌将她嘴打开,着实细看,见只是被咬碎表皮,舌头上添了些伤口,并不严重,大约是痛晕过去了,遂放下心来,草草穿戴完毕,叫人带医官前来诊治。
赵瑟听闻冯寄柔咬舌自尽,陆宗沅命医官前去诊治,他心下发虚,也不知道虞韶知道了会怎样发疯,于是要看个究竟。哪知从大堂找到后堂,也不见他身影。一直走进府衙花园,见池畔一堆玲珑的山石背后,露出一道石青地红缘的袍角,扑簌簌一抖一抖,也不知道在作甚,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在那人肩膀上用力一拍,叫道:“虞韶!”
虞韶手下一停,头也不曾回,继续手中的活计。
赵瑟探头探脑地看去,见他脚下躺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野狐,因被一箭射中了眼睛,也未曾流多少血,如今被虞韶用一把错金小匕首从腹下剖了一道口子,慢慢剥出张完整的皮来,在地上流了一滩深红的血水,煞是吓人。
赵瑟看得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开口:“天也热了,冬天还早,你剥这狐皮做什么?”
虞韶大约是因剥皮时太过专注,秉着呼吸,一张白脸憋得微红,此时才徐徐吐了一口气,淡淡道:“等打完仗回燕京,兴许天就冷了呢。”
虞韶平日里待人,一贯是这样爱答不理的,听他语气,似乎也无不妥,赵瑟遂放下心来,挨着虞韶肩膀坐在地上,捏一根垂杨柳的枝,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打着山石,闷闷不乐道:“冬天能回去,倒也好了。濮阳城里一呆就是半个月,主子不发话,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等到湖北总兵石卿让率兵前来驰援。”虞韶用袖口擦了擦匕首,心不在焉道,“真定城被围之前,冯宜山早就八百里加急送信给石卿让,请他来解围。濮阳离真定不过一天的路程,石卿让如果要派人来解真定之危,肯定会驻军在濮阳城。”
“原来主子爷是要守株待兔!高啊!”赵瑟一拍巴掌,脸上顿时有了神采,“等萧元帅那边破了真定城,公子爷这边活捉石卿让,咱们占了梁国长江以北大半江山,回朝之后,请公子爷在折子里随意提上几句,兴许咱们俩也能封个将军什么做一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