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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攻宛城刘秀巧施计 新汉室封功不公平

一场生死决斗,悄悄在晨光熹微中拉开帷幕。

不过刘秀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自己歪打正着,虚造出来的假消息反而成真。此刻宛城真的已经被汉军攻下,更始皇帝已经安然坐进宛城十字街口虽然破败却仍不失雄伟气势的大殿内。可是汉军主力要移师援助昆阳,却仍遥遥无期。这其中内情,刘秀或许有所预料,但更始朝廷内部的现实情况,却比他想象的更为严重。

昆阳城下刘秀一支孤军开始了最为艰险的一战。三千敢死队在刘秀带领下,悄无声息地绕过昆阳城,人马杂沓,穿过昆阳,出其不意地直扑新军中军大营。他们人数虽少,却气势冲天,无不以一当十,很短时间内,在如潮的新军军阵列中撕开一条口子。

闻听消息,王邑像是被人狠狠掴了一个耳光,粗黑的大脸涨成猪肝色,他暴跳如雷地拍案大叫:“小小蟊贼,爷爷开始不把他当成回事,他倒真成事了!来人,传令下去,各营寨没有命令不得妄动,爷爷要亲手指挥中军大营里的兵将,把他们杀个干净,要不爷爷还算什么元帅?!”

严尤见情势危急,而王邑又耍起了英雄气概,忍不住上前插话说:“将军,这怕不妥吧?汉军人数虽然少,但他们眼下士气正旺,不可小觑。特别是那个领头的刘秀,文武韬略样样精通,他敢这样肆无忌惮,必定有他的道理。鸦窝里出凤凰,粪堆上产灵芝,贼兵中也有能人,还是小心些为妙……”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王邑已经气哼哼地去换衣甲了,临转进屏风后边时叫住王寻:“王司徒,你也准备一下,斩杀刘秀的首功就让给你!”

王邑中军大营的精锐兵丁集合起来有一万多,蜂拥着赶来堵截刘秀他们三千敢死队。一万对三千,并且周围密密麻麻全是新军营寨,刀枪剑戟熠熠闪光,气势逼人。但既然已经冲杀进来,就再无退路可言,这是不用说大家也明白的道理,刘秀也不言语,振臂一挥大刀,刀刃上的血滴飘洒出一条弧线,猛虎下山遇到羊群一样率先杀上去,其余众人也不甘示弱,紧跟而上。喊杀声震天,烟尘腾起处直冲云霄。阳光隐没到浓云中,黑沉沉的天色越发加重了气势的森严,周围新军都看得呆了。

激烈的混战中,刘秀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簇人马,装扮与别人不同,正中间的一员将官金盔上红缨飘扬,身披裹金生铁甲,上穿一领红衲锦缎短袍,腰间系着五色丝绦,镶有宝石的剑柄时隐时现,正指手画脚地向这边指指点点。“快看,那应该是新军主帅了,不是王邑就是王寻。走,杀过去,擒杀他一个,整个新军就会威风扫地!”

拼杀中,刘秀对着任光和邓晨等人说一声,自己先直奔过去。来人正是前来指挥的王寻,他故作大将风度地和几个幕僚说东道西,转眼间忽然有几骑大将旋风一样风卷而来,没等回过神就已经冲到跟前。周围幕僚大半是文人出身,根本派不上用场,王寻倒还能对付两下,无奈手忙脚乱,又是几个人围上来打自己一个,三下两下,被邓晨和刘秀同时砍中,哎呀一声惊叫栽倒在马下,没等爬起来,马蹄纷乱中,转瞬成了一摊肉泥。

王邑站在高处观战,亲眼看见王寻惨死,倒吸一日冷气,幸亏前去指挥的不是自己。他激灵打了个冷战,翻滚着从观楼上下来,嘴唇哆嗦着:“回营,快回营!”

主帅退却,中军大帐的兵将当下四散奔逃跟着往回跑。因为事先有命令,各营新军没有命令,不得妄动,都眼睁睁地看着刘秀他们往来冲杀,谁也不敢上前增援。见突袭得手,刘秀命令冲天空连射三支带哨箭,哨音破空划过,后续部队得到信号,立刻从东南方向冲杀过来,合兵一处,逐渐接近城下。

昆阳城内的汉军坚守了近一个月,暗无天日中等待的就是这一刻。王常命令声还没落地,大家已经把城门打开,七千多人马吼叫着冲过吊桥和刘秀他们会合。这是昆阳城守军和百姓最感激动鼓舞的时刻,不但许多百姓自发地加入到队列当中,就是受了伤的兵丁,也咬着牙出城冲杀。

顷刻间汉军犹如几股高涨的河水汇聚到一起,势头猛增,越战越勇,新军的优势地位急转直下。

王邑脸上灰尘和汗水搅混在一起,红了眼珠子跳脚大叫:“都死啦,都傻啦?!快命令巨无霸,放开兽笼,咬死他们!快!”

巨无霸就在近旁,听到王邑变了声调的吆喝,忙招呼手下把铁笼打开。铁笼里经过训练的虎、豹、大象和犀牛等野兽,见外边人声嘈杂,早已骚动不安,笼门刚一打开,嗷嗷吼叫着猛扑向汉军。

“哎呀,我的妈呀,老虎!”正杀到兴头上的汉军迎面和野兽队伍相撞,猝不及防,已经有几个人叫老虎、豹子含在嘴中,还有几个让犀牛的利角在胸前扎出个血窟窿。这场面谁也没见过,大家惊慌地停下脚步,有人开始向后退缩。进攻局面立刻停顿下来。

关于野兽上阵,刘秀虽然没亲眼见过,但些类情况却是了解一些。传说远古时候,黄帝和蚩尤在阪泉交战,就动用了野兽作为军队,威风八面,士兵难敌。

猛兽见人退缩,更增长了兽性,吼叫着继续向前猛扑。然而正如俗谚所云,人算不如天算,忽然间天色陡地又暗下去一截,狂风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霎时黄尘冲天,飞沙走石,道道闪电当空劈下,雷声在很低的空中炸响,惊心动魄。

“好呀,看天象早就该有风,现在终于来了!”刘秀看见猛兽被突然而至的天气剧变吓呆了,有些兴奋地叫道。野兽群不明白接连炸响的雷声是什么东西,况且还有道道火光从天而降,似乎就要劈到它们身上。正慌乱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直打下来,雷电狂风趁势凑兴,夹杂在一处,似乎就要天塌地陷。野兽虽然经过驯练,但到底仍是野兽,它们受到惊吓,立刻炸开了群,掉头就往回跑,也不管什么汉军、新军,逢人就咬,见人就顶。新军阵营本来就慌乱,这时更如同一锅黏稠的粥,上下翻腾得不可开交。

巨无霸见自己负责训练的猛兽队伍失去了控制,害怕王邑责怪,忙硬着头皮挤进野兽群中,抓着领头的大象的耳朵叫嚷,让它领着老虎豹子们去咬去踩汉军。但受惊的大象根本不理会他这一套,长鼻子把巨无霸卷起来,轻轻一甩,巨无霸来不及喊叫,扑通掉进滍川河中,溅起一股水花就不见了踪影。

这样一来,野兽队伍反倒成了汉军的前驱,在它们的横冲直撞下,新军人马互相践踏,在风雨雷电中分不清道路,许多人糊里糊涂掉进滍川河中,后面的人被人推动着,止不住一脚,明知是河也得跳。一阵冲杀下来,新军被淹死的就有上万,河水都被堵塞不流,加上河岸到处滚动的人头和残腿断臂,场面惨不忍睹。

眼见大势已去,王邑在严尤和大将陈茂的保护下,趁混乱骑马踏着部下尸体,冲过溃川,勉强逃得一条性命,如丧家之犬般逃回长安。

天时地利更由于人和,北路汉军在昆阳终于取得空前大捷,以微小兵力彻底击溃王莽新朝四十三万大军,从根本上动摇了王莽重建一个大新王朝的梦想。踏着遍地横陈的尸体,大家在昆阳城残破不全的城门下相会。刘秀和王霸、李轶、任光、邓晨等将领与成国公王凤、廷尉王常互相见礼,有兵丁抱来一坛子酒,揭开封口,给每人倒上一碗,庆贺胜利。

大家被血战后的胜利所鼓舞着,忘了疲惫,也暂时忘了彼此之间的隔膜,你拉我的手,我拍你的肩,兴奋地欢呼,七嘴八舌地谈论。谈论的话题总不离刘秀如何稳重沉着,如何勇猛神武。刘秀被大家夸赞得不好意思,含笑推让说:“自古都是土相扶成墙,人相扶为王,有功劳肯定是大家的,孤身一个人能干成什么事情?这回要不是咱城内城外戮力同心,指望我一个,哪能挨着人家王寻的边?更别提杀王寻败王邑了。再者说,王邑用兵不怎么样,却骄横急躁,和部下脱节,这样的将帅指挥,不败才怪呢!”

大家都连称这话说得中肯,实在。王凤夹杂在队伍当中,听刘秀说到最后,忽然脸色微微一红,连忙摆手说:“好了,好了,都别在这露天地里站着了,有什么话进城慢慢说。”诸将士满面喜色,把刘秀和王凤、王常等人簇拥在中间,并辔进入城内。

昆阳这一仗,新军丢盔弃甲,逃得分外匆忙,留下大批辎重,方圆几十里内,到处都是。王凤和王常等人商量一下,命令士兵歇息一天,然后开始往城内搬运战利品。而刘秀却微攒了眉头沉吟着说:“两位将军,现在宛城方面还没有消息,胜负尚在两可之间。围困宛城将近半年,我军消耗极大,估计会出现供应不足的情况。还是把缴获的粮草和兵器、弓箭等实用的东西收集起来,尽快运往宛城,协助他们早日拿下城池,等宛城落入我汉军手里,那才是一个完整的胜利。”

没等王常说话,王凤一拍大腿:“文叔说得对!这话我刚才就想说,人马乱哄哄的反倒给忘了。咱们这边胜利了,搬运辎重的事情可以慢慢来,宛城那边可等不得,刘演将军或许正等着米下锅呢!我看这样,咱这就打点粮草车辆,火速增援宛城,由我带上几员将士……我看李轶兄弟就行,我们押运着前去,大家也都放心。”

不仅刘秀、王常等许多将领都感到奇怪,一向把自己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成国公王凤,这次怎么反常的积极起来了呢?王凤自己却清楚,自己这样做,实在是迫不得已。尽管昆阳大捷,自己没了性命之忧,但当初昆阳坚守最为艰苦的时一候,堂堂王公写请降书向敌人乞降,而且许多人都知道这事,说起来总不怎么光彩,这要传到宛城,传到更始皇帝那里去,只怕会影响自己以后的地位和威信。为此,自己一定要赶在他们前边去宛城,有自己在,流言就不会扩散。再者说,昆阳一战,刘秀俨然成了主角,这个毛头小子,地位远不如自己,而此刻威望名声却远在自己之上,自己留在这里,脸面往哪儿搁?还是早些离开的好,也趁此机会扳回大家对自己的不好印象。

至于主动提出带上李轶,王凤同样有自己的考虑。他知道刘家兄弟和李通、李轶是患难之交,对他们再信任不过,李通还是刘演和刘秀的妹夫,刘家的许多隐情,李通和李轶一定知道不少。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王凤发觉李轶和乃兄不同,他性情懦弱而且虚荣心很强,时时流露想和朝廷王公大臣贴近的意思。王凤由此联想开去,他决定利用和李轶单独在一起的机会,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用他来对付威名日渐逼人的刘家兄弟。

当刘演忍耐着性子把宛城帝都安置好,正要提出增援昆阳时,王凤押运着大批粮草来接济宛城了。两下相见,彼此说了各自取得胜利的经过,真是如锦上添花,更始皇帝刘玄感觉这下皇帝宝座终于保住了,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摆手让他们坐下来仔细说。

王凤虽然满心嫉妒,却不敢隐瞒大家都知道的事实,把刘秀十三骑突围闯营调救兵,如何在昆阳城下大战王邑和王寻,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听得众人目瞪口呆,无不拍案称奇。刘玄心里却越听越不是滋味。同是刘家宗族,人家叱咤风云威名震天,而自己叫人推到宝座上,连半点功劳也提不到话下,别人能心服自己吗?以后他们兄弟能让自己坐安稳这个位子吗?

尽管心里忐忑,脸上仍哈哈笑着称赞不已,当下降旨封赏。王凤地位已经极高,就不必再封,把王常封为知命侯,在王凤建议下,李轶也成了侯爷。当提到要封刘秀为王侯时,李轶忽然跪倒在地,一边谢恩,一边向刘玄使个眼色:“陛下,文叔功劳超群,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以臣所见,文叔将来攻城略地,建立大功的机会还在后头。现在就给他封了王侯,王侯爵位等同于大司徒。大司徒地位过高,以后文叔再建功业,该如何封赏?所以臣以为,倒不如先留点余地,以后加倍封赏不迟。”

刘玄还不知道,经过一路诱导,李轶已经被王凤拉拢过去。李轶早就看出来,汉军中,绿林、新市和平林等人马在人数上占绝对优势,王凤、陈牧就是这些大多数人的实际头领。而刘演和刘秀兄弟虽然勇猛,战功卓著,但在争夺权力的斗争中,却明显处在下风。现在皇帝都掌握在王凤等人手中,刘演他们更是难有出头之日。有了这个念头,王凤没怎么费劲,李轶就轻易归顺了自己。

见李轶这样说,王凤暗自高兴,也出班拱手禀奏:“陛下,臣觉得李将军所说确实有道理。常言说水满易溢,物极必反,留有余地实在是智者所为。况且文叔现在正处壮年,又没家室拖累,陛下正好把王侯地位给他留下,以此勉励他建立更大的功业。”

两人一唱一和,刘玄原也不想把刘秀抬举得太高,赶紧借着台阶把封赏刘秀的话头打住。刘演站在旁侧,既为刘秀智勇谋略成熟如此神速而高兴,也为他受如此不公正待遇而不平,真想站出来替他分辩几句。但想起刘秀,就想起刘秀曾告诉过自己,说自己脾性太过暴躁,锋芒过于外露,弓硬弦常断,人强祸必随,一定要克制啊!刘演把迈出的一只脚收回来,努力做出无所谓的神情。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始建国半年,刘演攻下宛城,创建一个较为像模像样的帝都,使更始政权终于有了安身之处;刘秀数千人打败新军四十三万,比起当年项羽的破釜沉舟一战有过之而无不及。刘演兄弟的威名如日中天,四方豪杰,每提到刘演和刘秀,都赞不绝口,反而把刘玄和平林、新市等兵马的头领给忽略了。了解到这一情况、刘玄和王凤、陈牧等君臣心下怏怏,嫉妒和恐惧同时涌上心头。

在王凤等人的指使下,更始朝廷内外流言纷纷,有人禀报刘演心怀不满,暗中勾结死党,指名道姓,似乎亲眼所见;有人则直接报告说发现刘演和舂陵汉军的音将日夜密谋,大有谋反称帝的意思,请皇上赶快先下手为强。

面对纷沓而至的各类消息,刘玄肚里不住地盘算,同是高祖后裔,自己无德无才,恍恍惚惚地就当了皇帝,凭空享受起帝王的荣华,难道他刘演、刘秀兄弟就不嫉妒羡慕?自己可以称帝,他们兄弟当然也有这个条件,更有这个资本。如果他们有天提出要当皇帝,那自己将被置于何地?

君臣们心照不宣,终于渐渐走到一起,开始正面谈论如何对付刘演和刘秀。按照王凤的意思,把刘演和刘秀兄弟同时杀掉,影响太大,只怕人心不服,闹出大乱子来不可收拾,两人只能先动其中一个。先动谁好呢?略微商员一下,都同意先除掉刘演。因为刘演是兄长,地位高,又在朝中担任高官,除掉他可以免除眼前的心腹大患。而且刘演性情暴躁,容易找到把柄。

根据商量好的计划,刘玄先派使者到昆阳宣读圣旨,奖赏昆阳的汉军兵将,命令王常把守住昆阳,派遣刘秀继续北上,夺取颍川郡。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先稳住刘秀,把他调离得远远的,给杀掉刘演空出机会。若是刘秀在颍川吃了败仗,则可以名正言顺地连他一起杀掉。这是王凤想出的一石双鸟的招数,刘玄连连称妙,立刻实行。

接下来,他们开始第二步计划。

昆阳和宛城同时取得大捷,安定下来后,自然要大张旗鼓地庆贺一番。庆贺宴会上,歌舞管弦里,君臣频频举杯,都很尽兴。正喝到兴头上,刘玄端坐在高高宝座上,佯装无意间看见了刘演腰间佩带的宝剑,眼光一亮,缓缓说:“朕早就听说大司徒有一柄宝剑,剑锋奇异,剑柄镶嵌着稀世珠宝,很是珍贵,可否借给寡人看看?”

因为更始建立初期就颁过圣旨,允许自己带剑进殿,借此表示对自己的信任,刘演也就没多想,从席位上站起来,拉出宝剑,寒光闪闪地呈递给刘玄。刘玄把剑接在手中仔细打量片刻,面色沉吟,呼吸也有些急促,似乎有什么事情犹豫不决。

刘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退回到自己位子上,让刘玄慢慢观赏。刘玄又将宝剑把玩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地独自喝下一杯酒,轻声嘟囔一句,却谁也没听清。这时御史申屠建站起身来,走到御案前,轻声说:“陛下,大司徒有宝剑,臣也有一件。宝物,请陛下放在一起赏玩。”说着捧上一块玉块放在刘玄面前。刘玄神色似乎更加慌张,脸色隐隐发白,一句话也不说。直到宴会结束,气氛都很沉闷,等众人告谢准备散去时,刘玄把宝剑还给刘演,无声地轻叹口气,转身进了内宫。

刘演虽然感觉不大对劲儿,但也不便询问,只得接过来放回剑鞘,和众人一道退出。

宴会虽然没喝几杯,但被复兴汉室大业的进展所激动,刘演回到大司徒府中后,意犹未尽,独自在后院舞弄刀枪。刚摆出几个姿势,有人禀报,樊宏来了。

舅父樊宏从舂陵老家追随汉军,经常帮着出主意定计划,沉稳睿智,很博大家信任。刘玄登基之初要拜樊宏为将军,他坚决推辞,表示自己一个百姓,随意说点见解还可以,若独当一面就勉为其难了。刘演见他无意做官,就请他在自己司徒府里掌管文牍,有什么事情也好随时商量。

禀报的家丁刚走,樊宏已经迈步来到后院,不等刘演客气,脸色阴郁地在一边石凳上坐下说:“伯升,你不感觉今天的庆功宴会上,气氛有些反常吗?”

“的确不大对劲儿,或许是皇上不大舒服?”刘演收住兵器,在一旁坐下。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樊宏幽幽地叹口气,“你是高祖子孙,鸿门宴总该知道吧?当年亚父范增在宴会上三次举起玉块,暗示项羽杀害高祖。申屠建是更始陛下跟前的宠臣,他如果有宝物,什么时候不能献,偏偏要在宴会上献出来?而且他献上的是玉块,足见其居心叵测,其中必有阴谋。为什么这样说呢,块字谐音就是决定的决,他一定和皇上商量好了什么事情,借献玉块来催促皇上赶紧实施。再联想到皇上主动要观赏你的宝剑,这和当年鸿门宴何等相似!他们或许对你正密谋着什么,伯升,自古危邦不入,乱邦不居,现在江山还未打下,朝廷内部已经是帮派林立,勾心斗角,而你又位高功大,并且是皇家后裔,树大招风,不可不谨慎呀!”

听舅父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讲这么多,刘演忽然感觉好笑,但他知道樊宏是个很谨慎严肃的人,当面笑出来非让他难堪,忙端正了脸色说:“舅父,人家都说你学识渊博而且谨慎,还真说着了。一块玉玦,就能讲出这么一长串典故。别说他们未必有阴谋,即便有,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他们做什么?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皇上柔弱,又有血缘亲情在里头,不用管他!”

樊宏看一眼满不在乎的刘演,还想说什么,想想却又多余,末了只好再长叹口气。

就在樊宏和刘演交谈的同时,王凤和陈牧等新市、平林将领也在发火。他们事先已经安排好,让刘玄向刘演索要宝剑观赏,等刘缤把宝剑拿到刘玄面前时,刘玄就掷杯为号,说刘演这是要谋弑君王,然后陈牧等人则一哄而上,以保护皇上为借口,乱刀砍死刘演。但宴会上刘玄却忽然迟疑不决,王凤唯恐出了意外,怂恿申屠建献上玉块,暗示刘玄速下决心。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刘玄最终没有鼓起勇气,结果一个绝妙计划就此破灭。

“哼,什么皇帝,比他娘的稀泥还软!这次如果得手了,在众目睽睽下把刘演给除掉,人证物证俱在,谁也说不出别的话。唉,可惜!”王凤恨恨地咬牙切齿。

“不行,我这就找刘玄去,教训他两句,下次再这么着,咱们对他可就不客气了!”陈牧抬腿就要往外走。

王凤连忙喝住:“人家现在好歹名义上是皇上,你去教训,叫宫人传出来,别人会怎么看咱们?这次合该刘演命大,就不必再说了。”说着王凤看见坐在一角的李轶,“李将军,你对刘演他们了解最深,你仔细想想,看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刘演给咱们体体面面地消失?将来事成以后,他的大司徒位子,我现在就做主,由你接替!”

李轶一惊又一喜,皱眉沉思片刻,忽然搓着手说:“有了,我有好办法了!”

刘秀奉命北征颍川郡,他一举攻克颍阳(今河南许昌西)之后,便转兵西南进攻父城(今河南平顶山北),城内城外兵力相当,接连围困多日,却由于城上防守严密,未能攻下。刘秀见此情况,分析如果进攻过紧,反而会促成对方坚守的决心,倒不如缓一步,等他们松懈了再突然发动袭击。

本着这个想法,围城汉军后撤至巾车乡,暂时屯扎。然后刘秀派出各队精兵分头巡逻,截断父城通往各地的出路。说来也巧,巡逻的头一天,就捉拿住颍川利掾冯异。冯异这个名字,刘秀早就听说过。他是颍川父城本地人,字公孙,年轻时就喜好读书,尤其精通《左氏春秋》和《孙子兵法》,以郡掾的身份监察附近五个县城,和父城令苗萌共同担任守城任务。由于城内兵力太少,趁刘秀解围后退的机会,冯异想到其他县城去收集一些兵马,来充实城内力量。不料装扮成一个老百姓模样,孤身刚出城走不多远,就被汉军给捉拿。

正好冯异的族兄冯孝还有他的好友丁琳、吕晏此时都被刘秀请到军中做参议,大家闻听冯异被捉,纷纷跑来向刘秀推荐,说冯异这个人少年有大志,文武都有自己的一套,如果能委以大用,将来必定能为刘家江山建立功勋。

他们的推荐正合了刘秀的心思,他立刻召见了冯异,也不客套,叫着他的字开诚布公地说:“公孙,现如今的形势不用说你也明白,王莽打着革新的旗号篡夺了大汉,结果百姓非但没有得利,反而深受暴虐。人心思汉,天下正在去旧布新之际,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公孙才学卓异,何必助纣为虐,埋没了自己一身才华?!”

冯异倒也痛快,立刻回答说:“刘将军威名,在下早有耳闻。将军既然以诚相待,冯异并非顽石,但是在下老母亲还在父城,我还需要回去一趟,见机行事,想办法把我管辖的五座县城献到将军麾下,表示我的诚意。若将军信得过我,我这就回去。若将军不相信我,我也就只好甘为阶下囚了。”

刘秀见他如此痛快,哈哈大笑,当即命人牵出冯异马匹,亲自送到军营外很远,才拱手告别。

冯异回到父城后,找到苗萌,同他商量说:“咱们不幸生于乱世,现在天下风起云涌,时局变幻莫测,各地趁势起兵的英雄豪杰不知道有多少,王莽败亡,已经成了定局。但据我观察,这些起事的英雄豪杰中,有的目光短浅,有的残暴蛮横,都不是成就大事的料。唯有刘秀刘将军,他率领的部队所到之处,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掳掠,很得争夺天下的章法。不瞒苗将军说,我刚刚接触了刘秀,看他言谈举止,丰神秀朗,绝非平庸之辈。苗将军经常和我谈起,说是学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我看这个帝王家,大概就是刘秀。”

苗萌和冯异一向志同道合,两人每每谈论天下大势,很是投机。听冯异这样说,苗萌当即拍板:“公孙观人有术,向来不会看走眼,我听公孙的,咱这就投奔了人家!”

就这样,冯异传檄自己监察的其余四座城池,没费一刀一枪,父城及其周围县城,全投降了刘秀。刘秀仍令两人负责守卫父城,自己则准备率兵继续北上。

王凤等人见李轶两眼发亮,知道他肯定有了好主意,忙凑上去争着问:“有什么办法?快讲!”

李轶心里清楚,此刻和刘演兄弟作对的,已经不是个别人,而是一大批,几乎整个更始朝廷身边的人,都成心要杀刘演。看来即便自己不出力,刘演也必然难逃一劫,倒不如自己狠心彻底倒戈,弄他个大功。本着这个意思,他咬咬牙说:“各位大人、将军,叫我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要除刘演,可以先把他跟前的得力助手给去掉,让他成了光杆一人,到那时候,刘演一个莽汉,还不好对付?”

“你的意思是?”

“现在跟刘演走得最近的,一个是刘秀,一个就是刘稷。刘秀已经被支开,暂且不去管他。倒是这个刘稷,性情暴烈,对刘演兄弟忠心耿耿,若刘演有个三长两短,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记得以前刘稷刚听说皇帝登基时,愤怒地拔出腰刀狠狠砍倒身旁的一棵树,吼叫着说,自从舂陵起兵一直到夺取这么多城池,全是刘伯升兄弟的功劳,他刘玄懦弱无能,无功无德,怎么有资格当皇帝?!从今以后,我只听刘伯升号令,什么狗屁皇帝,我不在乎!这是他的原话,我可以作证。要不咱们把刘稷说的这些话禀报给皇上,单是诽谤皇上这一条罪名,就足以让他人头落地了。刘稷一死……”

“好主意!”不等李轶说完,陈牧拍手叫嚷,“就这么办,我早就看不惯这个家伙了,先把他给弄死,看刘演有什么反应,若刘演为了救刘稷说出什么过激的话,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一并给收拾了,心头大患就此解决。好,再好不过!”

王凤等人也都点头同意,立刻商议好了,一起去找刘玄制订计划。刘玄因为在宴会上被刘演镇定自若的气概所震慑,害怕一旦杀刘演,会激起刘演部下的愤怒,混战起来自己皇帝位子坐不稳,没鼓起勇气做决断。面对把自己扶上帝位的王凤等人,很是羞惭,对他们自然言听计从,立刻拿定主张,商量好了该怎样做。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更始帝便按照商议的计划为刘演设了个圈套,让他写信召回了刘稷,又以刘稷带兵器进宫,意图谋反的罪名杀了二人。刘秀得知这一消息,自然非常悲痛,但他马上镇定下来。大哥死后,刘玄等人下一个要对付的对象一定是自己。果然,没过多久,刘玄就以让刘秀建造府库为由剥夺了兵权。刘秀知道先进自己的处境并不是逞能之时,便欣然接受了任命,交出了自己的兵权,毕竟保命要紧,报仇一定会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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