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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前方奏报得空城 兆惠怒斥乱纪兵

乾隆正在养心殿休息,突然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转过来一看,原来是军机章京王昶。

王昶慌慌张张地进屋之后跪倒在地,气喘吁吁道:

“臣……臣……王昶……叩……叩见皇上。”

看着王昶这样的神色,乾隆心中兀自一紧,但是脸上依然保持着应有的镇静,问道:

“你身为军机章京,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惊慌?”

王昶的汗水已经将胸前袍服渗湿了一大片,额头上也是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到现在仍没有喘过气来:

“回……回皇上,雅、兆二军门……八……八百里加紧。”

乾隆一定,赶紧催问:

“快说,是什么内容?”

王昶长长地吁了口气道:

“雅尔哈善军门奏报我军已得库车……”

“好,太好了。”乾隆听到这里,起身兴奋地踱着步子,说道:

“即刻传朕旨意……。”

“皇上,”王昶瞅了瞅乾隆,忐忑不安道:

“只是城中逆众皆已逃遁,我军所得实为一空城,只有三千老弱病残出城投降。雅尔哈善军门奏劾提督马德胜轻敌于前,失机于后,望皇上……”

“行了行了!”乾隆听罢,脸上的喜悦已是烟消云散,冷冰冰问道:

“兆惠呢?他怎样说?”

“兆军门奏劾雅尔哈善军门贪功冒进;终日唯知饮酒,以致使得逆酋布拉尼敦、霍集占逃遁。”

王昶顿了一下,缓口气接着说道:“另提督马德胜托兆军门转呈折子,内容与兆军门所言大致相符。”

“混账!无能!”乾隆咬着细碎的白牙,良久才蹦出几个字。

库车之战,究竟详情如何?却说雅尔哈善接旨后,即日便统领各路兵马起程,年关时节抵达哈喇沙尔,随后结筏渡过海都河,休整一二日后继续西进。库车是进入回疆的要道。为防兆惠与己争功,抵得库车后,雅尔哈善便率领清军包围了库车城。守卫库车的是霍集占心腹阿布都克勒木阿奇木伯克,率一千精骑与城内部众协同防御。

开始,副都统顺德讷派遣散秩大臣伯克托克托等持文书到城下晓谕逆众投降,不料城中突出二骑,将伯克托克托擒入城内,署守备马英德、笔帖式官也一同被擒。于是,雅尔哈善下令攻城,无奈库车城厚,守城的阿布都克勒木阿奇木伯克又颇通兵法,清军四面围攻,城上枪石如雨,清军一无所获,总兵官阎相师反被打瞎左眼。第二天,清军竖云梯继续猛攻,敌众在城堞内施放鸟枪,贝勒额敏和卓被打伤右颧。

因库车城倚山而筑,地形险要,城墙又用沙土坚实密筑,清军大炮不能摧其城墙,大炮本身反都破裂。雅尔哈善决定使用诱敌出城之计,遂以哈密人三百名换衣帽旗帜,由阿克苏前来大路,扬尘为救援之势,还令卡伦兵飞报,并以满洲、索伦兵在险隘处设伏,令绿营兵打满洲、索伦兵旗帜前往迎战,只等城内敌众一出,就截断剿杀。计虽好计,无奈却瞒不过阿布都克勒木阿奇木伯克。城内敌众只是鼓吹号角,步兵登城呼喊,骑兵在西门林立,又施放烟火,可就是不出城。雅尔哈善竹篮打水一场空,复下令力攻,仍不见效。

大小和卓得知库车被围后,聚集各城兵马三千人驰援,清军在城南截击,杀死援军上千人。霍集占也被打伤后逃进库车城。

这时候,散秩大臣、奉命随军能战的原库车伯克鄂对向雅尔哈善进言:困兽犹斗,逆酋绝不会束手待毙,霍集占一定会乘我军不备逃走。如果让其逃回巢穴,整兵再来,就不好办了。并进一步指出:逆酋如果逃窜,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由城西鄂根河水浅处涉水而逃,另一条是由北山口通向戈壁,退往阿克苏。鄂对因此建议,在这两条路上各伏兵一千,待霍集占溃逃,两路夹击,便可将其擒拿。但是,雅尔哈善刚愎自用,对鄂对的意见不予理睬,既不设防,也不派兵巡逻,每日下棋饮酒作乐。一日晚,一索伦兵在城下牧马,忽闻城中驼鸣马嘶,好像正集结军队,立即跑回大营,向雅尔哈善报告。不想雅尔哈善一面饮酒,一面哈哈大笑,嘲笑老兵什么也不懂。结果,当天夜里,大小和卓布拉尼敦和霍集占率四百骑兵潜出西门,涉鄂根河逃走。大小和卓出城之际,有人报告西门领队大臣、副都统顺德讷,顺德讷竟以夜黑为借口,拒不派兵进剿,直到天亮时,方遣兵一百去追击,而大小和卓早已远遁。由于阿克苏城主颇拉特不纳,乌什也不让进。最后,大小和卓只好分开行动,大和卓布拉尼敦前往喀什噶尔,小和卓霍集占到了叶尔羌。

就在大小和卓败逃之时,定边将军兆惠已荡平天山北路阿睦尔撒纳余众,领兵南下。雅尔哈善久围库车,城坚难克,听得兆惠已南下,唯恐一场努力付之流水,顿时心下大急。

提督马德胜恰在此时献掘地道计。雅尔哈善闻听大喜,当即在所领绿营兵中选擅长挖地道的人,交马德胜统领,在城北一里处挖掘,待挖到城根时,将火药填满点放,企图轰毁城墙。

雅尔哈善急于求成,严令官兵克期完工。马德胜遂下令挑灯夜战,不料被城内敌众看见火光,机密泄露。阿布都克勒木阿奇木伯克下令横掘大沟截断,用木柴填塞,待清兵挖近之时,纵火焚烧,几百挖地道的官兵皆被烧死。阿布都克勒木阿奇木伯克乘乱率众突围而走,余下老弱三千余口出降。

雅尔哈善围攻库车数月方始攻下,不想却是座空城,一无所获不说,反要养活那三千多口出降的老弱病残,心里顿觉不安,忙上奏朝廷,将责任全都推到了提督马德胜身上。马德胜岂肯背这个黑锅?恰兆惠统兵抵达库车,忙一五一十全都抖落了出来。此等大事,兆惠岂敢隐瞒?当即派员密查,具折奏陈。夕阳西沉,殷红的光给辉煌的紫禁城镀了一层玫瑰紫,五彩缤纷的晚霞一朵朵、一条条由西向东延伸,越来越淡……四周一片宁寂,养心殿内,乾隆烦躁地踱着步子,傅恒、来保等人垂手侧立两边,一声不语。良久,方听乾隆喃喃道:

“我师久围贼库车,歼其援者纷如麻。唯是将军无纪律,率致窜走彼么涯。军中之什已志恨,后闻地穴为贼遮。预料将得空城耳,彼贼腹心仍逃他。驿章忽至共披阅,一一如言曾不差。言则不差事则偾,用非其人愧若何!”

“皇上,”来保犹豫了片刻,上前躬身安慰道:

“库车乃进入回疆之要路,今为我军攻下,实乃一大喜事。”

傅恒亦上前答道:

“来中堂所言极是。皇上,我军占领库车,不仅打开了进入逆酋巢穴之大门,且歼敌数千,足以瓦解其军心,相信二酋待擒之日……”

“不要说了!照你们这么说,朕反而应当表彰那狗奴才不成?”乾隆满脸阴郁,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

“以如许兵力,围一弹丸之城,而贼首却出入自如,朕不知他是做什么吃的?数月以来,唯事坐守军营,劳师糜饷,直待贼人兔脱鼠窜,相率尽出,而后得一空城以报命。身为大帅,不能身先士卒,致一切措置迟误,尽以委之他人,但知高坐帐中,以邮符奏报自任,若此何必简用将军?今虽得库车,而城中所存,率系饥疲残废,还须为之养赡,即得城又有何用?你们说!你们说又有何用?”他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攥着的手因气愤微微发抖,脸色也变得异常苍白。

大殿内又是死一般的宁寂,只听殿角的自鸣钟沙沙作响。乾隆仰脸望着窗外,谁也不清楚他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只隐隐看见他腮边的肌肉急促地抽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乾隆冷冷道:

“傅恒!”

“臣在!”傅恒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急步上前,躬身应道。

“你拟旨。”乾隆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八百里加急发定边将军兆惠:办事大臣雅尔哈善纵使逆酋遁出库车,不加追剿于先,复又以绿营兵刨挖地道,反为贼所觉,致焚死兵丁,且兵丁内竟有窃物私逃者,不知该将军统率全师,所司何事,而仅以参劾他人聊且塞责,竟若与己漠不相关,情理殊不可解。霍集占败阵遁入库车,数日后又夤夜突出,以自投罗网之贼,而听其自去自来,竟无一兵防范追逐,顺德讷驻兵要路,固无所逃罪,而该将军此时又安在耶?且我兵穴地攻城,本欲潜师取胜,又何至遂为贼觉,横开一沟,而我兵转无一知觉者,甚至兵丁行窃脱逃,毫无忌惮,可见军营调度乖方,全无纪律,已非一日。雅尔哈善坐视贼酋窜逸,屯兵城下,不异守株待兔,前后奏报,情词矛盾,唯图左支右吾,参马德胜以咎,并无一语引罪,殊不思身任元戎,指挥诸将者,谁之责咎?此而不置之于法,国宪安在?雅尔哈善、哈宁阿、顺德讷俱着革职,拿解来京,交刑部严议!”

乾隆徐步踱回须弥座端起参汤微微呷了一口,气色似乎方好转了些。军机章京王昶瞅瞅傅恒、来保,犹豫片刻,上前说道:

“皇上,臣以为当务之急当选派良将,以代雅尔哈善统兵进剿逆酋。”

“不必了。兆惠晓通兵法,由他综理便是了。”

“皇上,兆军门稔熟军法,然性情急躁,此乃兵家之大忌,臣意为保万无一失,还是再拣派良将为妥。”王昶仍坚持道。

乾隆想了想,说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再派人去,恐相互掣肘,反于事有害。春和,你说呢?”

“皇上所言甚是。”傅恒揣摩了一阵,说道:

“不过,王大人所言亦不能不考虑。依臣之见,拣派良将之策可行。为防相互掣肘,不妨将行军大权委于兆军门,如此可保万无一失,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乾隆微微点头道:

“你们说说,派何人替那奴才妥当些?”

众人闻听都不知如何是好,荐人容易,可万一出点差错,这推荐人能有好?正没做理会处,却听乾隆已开了口:

“来保,你说说。”

“臣……”来保心头一紧,沉思良久,方小心说道:

“臣以为纳穆扎尔、阿里衮、舒赫德几人可堪考虑。”

“春和,你说呢?”

“回皇上,”傅恒微微点了点头,上前躬身道:

“纳穆扎尔平剿阿睦尔叛乱时,亲自捕获参与叛乱的喀蒙古和托辉特部郡王青衮扎布;阿里衮将门之后,屡经战阵;舒赫德亦颇晓行军布阵之法,臣以为这几人皆可委用。”

“嗯,那好,就以纳穆扎尔为靖逆将军,替代雅尔哈善,阿里衮、舒赫德等协办军务。办理回部事宜,以定边将军兆惠是赖。”乾隆神色庄重,声音有些凝重接着说道:

“一军而两师,朕心实放不下。朕想派个钦差大臣前去督军,你等意下如何?”

众人闻听都是一惊,却没有一个人答话。乾隆瞅了瞅,眼睛停在了来保身上。来保沉默着思索良久,小心说道:

“皇上的意思微臣明白,想早点打好这一仗。但用兵的事不同于政务,一个闪失便无可挽回。皇上已委兆惠军门综理回部事宜,臣……臣以为不必派员督军,如此只恐适得其反。”

乾隆皱着眉没吱声,半晌,看着军机章京王昶道:

“你呢?有何见解,说与朕听听。”

王昶一步登天,参议这样大的军国重务还是头一次,思量了一阵,回答道:

“回皇上话,微臣以为来中堂奏的是。康熙五十六年我朝兵败,六万山东绿营旗兵无一生还,前车之鉴令人心畏,现下国库尚不充裕,又有无数灾民尚待赈济,这场仗只能胜不能败,朝廷也受不了这番折腾。皇上心思甚好,但一事而贰心,最是兵家之大忌。至于派监军督战,微臣以为万万不可。前明土木堡之变、松山之败,皆因朝廷用人多疑,常派监军掣肘将帅,万望皇上明鉴。”

“施琅进兵台湾,圣祖爷不就曾派李光地监军吗?”

傅恒熟读战书,于这些事最是知晓,闻听上前道:

“回皇上,圣祖爷委施琅进兵台湾,虽曾派李光地监军,然有其名而无其实。李光地只是在后方筹粮饷支应军火。”

“好吧,既如此,就不派钦差大臣监军了。唉,朕真恨不得效法圣祖爷,御驾亲征!”乾隆长叹了口气,道。

“皇上万勿忧虑,身子骨要紧。”来保上前宽慰道:

“我兵一举荡平准噶尔,想那逆酋尚被其拘系为人质,又如何抵得住我朝天兵?皇上宽心便是,剿逆酋叛乱指日可待。”

“尽拣些好听的话慰朕。”乾隆微微笑了笑,说道:

“好了,这肚子也闹空城计了,你们都跪安吧。”

“嘛!”众人答应着跪地叩安,复轻步出了养心殿。

第二日一早,奉命颁旨的三格便领了大内几名侍卫离了京。一路快马狂奔,经直隶、河南,过陕西、甘肃,这一日总算进了新疆境内。此时中原桃红柳绿,河湖澄碧,春光宜人,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然茫茫大西北依旧一番冬景,哨风挟着黄沙吹打在脸上,隐隐作痛。这些满洲八旗贵胄子弟,虽练得一副好身板,可几时吃过这种苦头?

三格手搭凉棚极目远望,但见沙丘连亘的天际间隐约有几缕轻烟,便问道:

“前面什么所在?”

“轮台!”不知谁应了声。

三格沉思了一阵,说道:

“轮台离着库车不远了,咱在那歇歇脚,未牌时分赶至兆军门大营。”

“好好好!”众人早已按捺不住,连声答应着快步行去。

轮台驿丞张云接着滚单早已率着十几个小役在外候着,瞧着一行近前,忙上前打千儿说道:

“轮台驿丞张云给各位大人请安!”

“请什么安?”特通额张着大嘴道:

“快点备饭!”

三格吩咐道:

“弄些饭菜,马喂好,歇会儿我们便走。”

“哎哎哎。”张云应了声,忙吩咐十几个小役拉牲口,打火造饭。不大工夫,饭菜上来,除了鸡鸭鱼肉之外,居然还有青芹、韭黄等时鲜菜蔬。一帮人一路上吃腻了盐水煮羊肉、燕麦青稞,真有久旱逢甘露的架势,风卷残云般眨眼工夫便将两桌筵吃得狼藉一片。特通额吃得满头密密的汗珠,见三格似乎心事重重,只吃了几口便盘膝坐在了坑上,便笑道:

“头儿,这么好吃的菜,怎么不吃?是不是又在想……”

“得得得,你可别拿我打趣。”三格知道他要说腊梅,忙道“我这会儿可没功夫想她,我是在想……想……”

“想什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讷穆金擦了擦油光光的嘴,笑道:

“说真的头儿,我要是你,我绝对不离京,守着新娘子多带劲。兄弟们,你们说是吗?”

“对对对。”众人一起起哄,三格抬了抬手,打住众人,说道:

“好了,别闹了。我是想兆军门治军严谨,兄弟们……”

特通额不等三格话说完,已道:

“怎的?他治军严谨还能把咱怎的?咱们是皇上差来的,都赐有黄马褂,不怕他!”

按清制,特赐黄马褂官员,可与任何品级的官员分庭抗礼。三格瞅瞅众人满不在乎的样子,唯恐惹出事端,忙道:

“众兄弟年纪多比我大,我本不该多说。但万岁爷既让我领头,有些话我就不能不说了。兆军门治军严谨,铁面无私,兄弟们去后都约束着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有个闪失,性命丢了是小事,万岁爷那可没法交待!”

吃饱喝足,一行人离了驿站,打马飞奔,抵得库车城外接官亭,恰是未正时牌。本想着兆惠便不亲自来接,也会派个参将偏将的,不料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连个人毛也没有。特通额直义公费英东玄孙,讷穆金多罗贝勒尔楚浑之后……一个个皆是有着背景的,平日在宫里何等威风,哪里受过这般冷落?

三格面色庄重,说道:

“弟兄们约束着点!兆军门军务繁忙,咱们自己找去又有什么?”说着,径自出了接官亭,奔城内而去。

库车城北依黑英山,南临木札提河,本南疆重镇,人口亦极稠密。但由于战乱蹂躏,城里居民逃亡的逃亡,他迁的他迁,此时实已是一座兵城。沿街每隔一箭之地都挺立着兵士,执丁持戈,铜铸铁打般纹丝不动。行辕门口气象更是森严,一面铁杆大纛旗高矗门前,宝蓝缎面的纛旗上面绣着遒劲的鹅黄大字:

“钦命定边将军兆”,在料峭西风中猎猎作响。宽阔的行辕倒厦两边,一百名军校身着铠甲,伫立两边,个个虎背熊腰身强力壮。久闻兆军门治军有方,看来果不其然,三格兀自思索间,行辕旗牌官走过来施礼道:

“不知众位大人台甫?来此……”

“烦劳通禀兆军门,御前侍卫三格奉旨前来。”

“请稍候!”那旗牌官答应一句转身迈步进内,雪亮的马刺踩得石板地铮铮作响。

“各位兄弟,请看在我的面子上,万勿造次……”三格转身低声道。话未说完,便听炸雷般三声炮响,行辕正门已哗然打开。定边将军兆惠头戴珊瑚顶戴,身着四团九蟒五爪袍外套簇新黄马褂,腰悬宝剑,在一帮将领簇拥下走了出来。衙门外一帮军校瞅着,马蹄袖打得一片山响,黑压压单膝跪地行礼,偌大的行辕外静得一声咳痰不闻。

兆惠径自走到三格面前,甩了马蹄袖单膝跪下,亢声说道:

“臣定边将军兆惠恭请圣安!”

“圣躬安!”三格满脸正色应了句。旋即上前低声道:

“万岁爷密旨,请兆军门入内说话可好?”

“好!请!”兆惠答应着起身领着众人进了行辕,叫过方才那旗牌官,说道:

“田义,几位大人远来疲劳,你带他们在东官廊歇息,设酒摆宴,不可怠慢!”

兆惠的书房地处行辕西院。二人进来,屋内早已摆好香案,三格面南而立,正色道:

“定边将军兆惠接旨!”

“臣定边将军兆惠接旨。”兆惠跪地应了声,两手接过,打开一看,却见上面写道:前奏览悉,今令汝综理剿逆事宜,务必全功而还。时已仲春,倘等逆酋粮足草茂,恐又费周折,接旨后当立刻进兵,不得延误。另,香妃于回众中德望甚高,汝务将其生擒,交三格解京,否则唯汝是问!

兆惠微微笑了笑,旋即皱起了眉头。良久,方似从梦中惊醒一般,起身笑道:

“本帅不知钦差大人到此,怠慢之处还望……”

“军门不可如此……不可如此。”三格听罢,忙道:

“在下并非钦差大臣,亦非前来监军。我们是奏请万岁爷前来投军门帐下,以期投身疆场,为朝廷效力的。”

“好,好,明日本帅便给你们分拨差使。本帅正愁帐下……”兆惠兀自说着,却见田义匆匆走进来,遂止住了话头。那田义瞅瞅三格,却没有说话。三格心里一紧:莫不是这帮家伙不安分?

“三格大人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就说吧。”

田义单膝跪地答道:

“回军门,东官廊的侍卫爷们吃醉了酒,与军门帐下亲兵打……打起来了。”

“混账!你是做什么的?”兆惠脸色顿时阴了下来,断喝道:

“你就看着他们生事?”

田义颤抖了一下,“卑职无力阻止,求军门责罚!”

兆惠、三格来到东官廊,却见满地一片狼藉。两张筵桌翻了个底朝天,杯盘碟碗都砸得稀烂。一边特通额、讷穆金一帮侍卫摩拳擦掌,一边兆惠帐下亲兵拔刀相向。

“放下兵刃!”兆惠面色铁青,怒喝一声:

“还懂不懂规矩?有本事战场上显,在这逞什么威风!”

一帮亲兵瞅着兆惠进来,心里都揣了个小兔一样惴惴不安。闻听忙扔了兵刃,唰地跪倒在地,打头的一个亲兵说道:

“禀军门,他们言语不恭,兄弟们劝,他们非但不听,还动手打人,兄弟们故而……”

“闭嘴!现在想起禀报了?迟了!”兆惠腮边肌肉抽搐了两下,冷冷道:

“来呀,拖下去重责五十军棍!”话音落地,上来一群亲兵便将这几个拖了下去。

兆惠转脸向着特通额等人,冷冰冰道:

“念你等初到本帅帐下,不知本帅规矩,今日暂且饶过,若再敢生事,莫怪本帅无情!”

“无情?无情又能怎样?”特通额瞅着兆惠的背影,一脸骄横气对讷穆金道。

讷穆金弹了弹黄马褂上的油污残羹,低声应道:

“有什么了不起的,想爷们在……”

“还不闭嘴!”三格脸色纸一般白,怒喝道。

“好,不错,不错!看不出你们还这般有种!”好样的。兆惠忽地转过身,下死眼地盯了二人良久,冷笑两声,语气结了冰一般冷峻道:

“传令,升帐!”

刹那间,号角震天响。中军帐,其实就是阿布都克勒木阿奇木伯克坐堂的衙门,正中一张硕大的帅案摆着文房四宝、笔架镇纸,墨玉印台足有一尺见方,上头明黄袱面搭着印盒——即是“定边将军关防”所存之处。这些也都平常,虎皮交椅后供着的错金嵌玉、龙盘凤绕的尚方宝剑却是格外的醒目,给人一种杀气凛凛的感觉。

众将官你瞅瞅我,我瞧瞧你,正没做奈何时,乍听闷雷般三声炮响,定边将军兆惠手按剑柄走了进来,漆黑浓眉下一对深不见底的瞳仁灼灼有光。众将官“呼”地一声全都单膝跪下,说道:

“卑职给元帅请安!”脚底的马刺碰得叮当一片响。

“起来!”兆惠径自坐了虎皮交椅,环视了一下左右,冷冰冰地说道:

“今日召你们来,通报两件事。皇上特谕,即日进兵,剿平逆酋。明日辰时中军帐议事,不得有误!”

“标下明白!”众将官齐应一声。

兆惠微微点了点头,又道:

“这二嘛,是为严明军纪!”说着,兆惠“啪”地拍案而起,腮边肌肉抽搐两下,断喝一声:

“高天喜!将东官廊那帮犯纪的大人们提来听候发落!”

高天喜扎地打了个千儿,躬身道:

“遵元帅命,请令!”

兆惠伸手从令箭架上抽出一枝虎头令箭“嗖”地掼了下去。高天喜双手捡起捧在怀中大步出了中军帐。

盏茶工夫,特通额、讷穆金等人便被十多个杀气腾腾的军校架着双臂扭了进来。见到帅营虎帐这般阵势,顿时没了先时的气派,一个个面色煞白。

“大胆东西,见了本帅还不跪下!”兆惠微扫了众人一眼,冷哼一声,喝道。

特通额揉着胳膊,说道:

“什么?跪下?军门没瞧着咱们可都穿着黄马褂?”

“瞧着了!不过,”兆惠冷笑两声,说道:“本帅就不能扒掉你等的黄马褂吗?”

说着手一挥,早有军校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便将众人的黄马褂扒了下来,顺势膝窝里猛踹一脚,已是踢跪在地下。

“你……你竟敢扒掉咱们御赐的黄马褂?”

特通额先是一惊,但旋即便镇定了下来,大声道:

“咱们奉了皇上特谕,千里迢迢来为国效力,你竟敢如此作为?”

“哼,黄马褂?你也不想想你那黄马褂是怎生来的?不是你一刀一枪凭真本事挣来的,是靠祖上的功业得来的!懂吗?”

兆惠死盯着特通额,又说道:

“你问问他们,谁没有黄马褂?高天喜,把上衣剥掉!”

高天喜答应一声,拽着衣襟“嗤啦——”一声将上衣撕开,打着赤膊挺身而立。只见那油黑发亮兴的前胸上斑驳陆离,有刀划疤、箭疤、枪疤、火烧疤……足足二十多处,阳光照射下闪着暗红的光,像在诉说着主人不同凡响的经历。

特通额等人瞅着,不由激灵地打了个冷颤。

“瞧见了没有?黄马褂是凭这个得来的!不服气扒掉你们的上衣让本帅瞧瞧,哼!”

兆惠面色铁青,冷冷说道:

“皇上差你们来,是让你们效力疆场,杀敌报国的,不是让你们来耀武扬威,颐指气使的!你们可知罪?”

特通额瞧着周围众将官满脸轻蔑的笑容,岂肯弱了势头?当下壮起胆子,扬脸道:

“你奏明万岁爷,该怎么就怎么!”

“我为专阃大将军,发落你们几个狗东西,何须惊动皇上?将在外便君命亦有所不受,这话还要我教你?”兆惠两眼绿幽幽闪着光,向着众将官道:

“喧哗东官廊,复恃宠傲上,咆哮中军帐,该当何罪?”

“斩!”众将官山呼道。

“好,那就按军规行事!”兆惠断喝一声道:

“来呀,拿酒来,为你们送行!”工夫不大,两个军士抬上一坛酒来,就着帅案斟了塞到跪在地下面色煞白的侍卫手中。

三格见状,心下大急,忙上前躬身说道:

“军门,请瞧着万岁爷的面子,您就放他们这一回吧。”

“军法无情,不必多言。”兆惠淡淡说道:

“赏不明罚不重,是兵家大忌。我若轻饶了他们,两厢这些人不服军令,我还怎么约束军队?大战在即,若误了军国大事,将来我有何脸面去见皇上?”说着,就听他吩咐道:

“拖下去,斩!”

军校们雷鸣般答应一声,扑上来老鹰捉小鸡般便将特通额等人缚住,双脚着地便欲拖将出去。特通额这会儿早已像斗败了的公鸡一般浑身颤抖,挣扎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磕得撞鼓般响,颤声说道:

“咱初来乍到,不懂军中规矩,冒犯了军门,如今……如今咱知错了。求军门饶咱一命,咱一定……一定一刀一枪死心塌地为军门效命疆场。”

“军门,”三格索性跪倒在地,说道:

“他们犯了军纪,罪当斩首。求军门念在国家正处用人之际,念在皇上拳拳仁心分上,饶其性命。容他们戴罪立功,将功折罪。三格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元帅,念其无知,便饶这一回。若有再犯,定斩不赦。”副都统爱隆阿上前单膝跪地,求道。

“元帅!”众将官看着,也都跪倒在地。

“既然这样,那就放了他们。”

兆惠冷冷地看着特通额等人,又说道:

“皇上派你们到这里来,是让你们用自己的双手挣功名,为国家建功立业的,不是叫你们来送死的!今日看到他们的面子上,暂且饶了你们,如果再敢敢恃宠骄纵,蔑视军规,定斩不赦!都听见了吗?”

“嗻!”众侍卫先前的那股骄横之气早就没有了,纷纷跪倒在地,叩头道:

“谢军门不杀之恩,谢众兄弟救命之恩!”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兆惠又说道:“当众各人责罚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嗻!”两厢军校应声上来,就将众人按倒在地,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嗯,表现还不错,没有出声的,像个侍卫的样子!”兆惠微微地点点头,说道:

“以后你们几个就在帐下听命吧!”

“嗻!”众侍卫一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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