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天气,十分的寒冷,朱元璋丝毫对天气毫无兴趣,正在书房里来回来去地踱着步,在思考着一个十分重大的问题。考虑了很久之后,他才仿佛豁然开朗,做出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决定,于是就提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随后,又命人把水军的大将廖永忠传了过来。廖永忠来到朱元璋的书房之后对他进行了叩拜,然后向朱元璋询问了召自己来此的目的。
朱元璋将纸张推给他说:“看看这个。”
廖永忠看了几遍,一时间没有言语。
“可明白了?”
廖永忠醒过神来说:“这是王爷对末将最大的信任,定当不负千岁的厚望,保证做得天衣无缝。”
“好,孤专候佳音。”
几日之后,廖永忠回到应天交旨,在大殿之上,文武群臣俱在说:“禀千岁,末将死罪。”
“何罪之有?”
“末将奉命去接明王万岁,怎奈船行长江之中遭遇特大风浪,小明王所乘龙船不幸沉没。末将派人打捞未果,致使明王万岁死难,恳请王爷责罚。”
“怎会发生这等事?尔罪莫大焉!”
“末将甘愿以死谢罪。”
刘基早已看出其中的端倪说:“禀王爷,廖将军固然失职,但事出自然灾变情有所原,万望宽恕。”
李善长等也纷纷求情,朱元璋长叹一声说:“咳,明王万岁实在是无福,原本想将万岁接到应天,好好起造一座皇宫,谁料万岁他竟仙去。”
刘基言道:“此乃天命,非人力所能挽回。”
于是,小明王这个象征天子,就彻底消亡了。朱元璋将公元1367年改元为大吴元年。
八闽大地的福建,自然是朱元璋平定江南的下一个目标。他挟击败张士诚、方国珍的余威,意在不战而取福建。派一谋士为使者,带他的亲笔信到达福建行省府城延平。
陈友定闻报,召属下文武齐集堂上,然后宣使者相见。他开言便是不屑的口吻说:“是朱元璋派你来的?”
“在下是吴王使者,有吴王亲笔信呈上。”
陈友定冷笑几声说:“亲笔信,一个讨饭的和尚他会写字吗?”
使者料到形势不妙说:“你身为一省之督,怎可如此亵渎吴王千岁,战和与否,礼数总是要讲的。”
“哼,跟朱和尚还有何礼数可讲?只能是刀兵相见!”陈友定传令,“将他与我绑了。”
使者疾呼说:“我是吴王使者,你不能对我无礼。”
“何谈无礼?”陈友定恶狠狠地,“我要杀了你。”
使者全身一抖说:“你不能杀我,常言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今天我就要破破这个例,”陈友定吩咐,“将他斩首示众。”
使者被砍头了,陈友定命将人头上滴下的鲜血,倒入一坛“女儿红”中,给在座的文武官员每人一杯,他带头举杯饮下说:“干!”
“干。”众人齐声应答。
陈友定站起说:“我等治闽达二十余载,深受百姓拥戴,而今朱元璋得陇望蜀,觊觎我八闽大地,有我辈在,定不使朱和尚的阴谋得逞。有人胆敢不全力抗敌,身同此杯。”他猛地将酒杯狠摔在地,酒杯粉碎。众人无不噤若寒蝉。朱元璋获悉使者被杀,陈友定的气焰万分嚣张,明白不用武力不能解决问题。遂于十月二十一日,任中书平章政事胡美为征南将军,江西行省左丞何文辉为副将军,率军取道江西征讨陈友定。
西吴大军十一月渡杉关,随后攻下光泽,直逼邵武。守将李宗茂不战而降,之后建阳也被攻克。西吴后续部队广信卫指挥沐英攻破分水关,兵锋直逼崇安。朱元璋又命汤和、廖永忠率舟师从明州出发,取海路进逼福州。同时,还派朱文忠进攻重兵防守的建宁。至此,西吴大军对陈友定已形成四面合围之势。
陈友定也作出相应部署,令大将赖正孙、谢英辅领兵增援福州,自己亲率精锐镇守延平,准备与西吴军决一死战。
汤和的舟师在海上航行了十二天,抵达福州五福门。数万大军驻扎南台河口,但他并未立即攻城,而是派使者入城招降。
福州平章曲出端坐在大堂之上,傲慢地对使者说:“汝为汤和的来使,可知朱元璋的使者为我行省政事陈大人所杀,尔又来步其后尘。”
使者立刻冒汗了说:“愚以为曲大人是明理之人,不会做非礼之事,且大兵压境,势如垒卵,当留后路。”
曲出发出冷笑说:“本平章今天就是要断了后路,以你之头来激励将士为守城而死战。”
“别,别,”使者慌了,“降与不降任凭大人,我只不过奉命传话而已,万望大人饶我性命。”
参政袁仁见状插言说:“大人,两国交兵,不可坏来使性命,这样不致令对方怀恨。万一城破,家小或可保全。”
“大胆!”曲出怒气冲天,“两军未战,先言城破,是为长敌志气灭己威风,似尔这般,焉能忠心卫闽。实为祸患,不如及早铲除。”
大将赖正孙平素与袁仁交厚,不等曲出发令,赶紧为之求情说:“大人息怒,两国交战在即,岂可自伤手足?”
大将谢英辅也为之说项:“袁大人之言虽然不当,却也情有可原,大人还当宽恕才是。”
“看在两位将军金面,饶他这次,暂且寄下他的项上人头。如再稍有不忠,定杀不赦。”袁仁只得叩拜说:“谢大人不杀之恩。”曲出命令说:“将西吴使者推出去斩首。”使者连呼说:“不能啊,不能,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不论他如何求饶,还是被砍下了头颅。曲出发话说:“将使者的人头挂上城楼,昭示给西吴军,让他们闻风丧胆。赖、谢二位将军随我出战。”
使者的人头挂上了南门,随之是闽军的挑战。汤和闻报大怒,领军与敌厮杀,赖正孙交战不过十合,被汤和刺中左臂败退下来。谢英辅接战,也被汤和的银枪刺杀坐下马,幸赖部下齐出,把他抢回捡条性命。曲出败回城中,坚守不出。
当天夜里,袁仁的管家来到西门。这里的守将是袁仁的妻弟,二人耳语一番,用箩筐将管家放下城去,到了汤和的大营。汤和闻报当即在大帐相见,管家递上袁仁的亲笔信说:“大将军,我家主人愿弃暗投明。”
汤和看罢来信说:“如此甚好,袁大人的官职可保高升。就依信中所约,四更时分献城。”
“老奴即刻回报主人。”管家匆匆离开。
四更梆声响起,西门悄悄打开,汤和大军一拥而入。夤夜之间,守军从梦中惊醒,大将邓益领兵拦挡。汤和一马冲来,顺势一枪,便将邓益挑落马下。赖正孙和谢英辅情知自己不是汤和的对手,哪里还敢迎战,拍马匆匆逃出城去。
气焰甚高的曲出,此刻也完全没了平章的威风,率领家小从北门仓皇逃命。只有元帝派来的佥院柏帖木儿尽忠报国,他和妻妾并二女自焚。福州城遂落入汤和之手,陈友定的海滨屏障已失。
汤和决定分兵,派遣袁仁会同员外郎余善去招抚兴化,再派兵攻取福宁,而他自己则领大军向延平挺进。公元1368年正月,胡廷瑞领兵攻克了建宁,使得延平成为一座孤城。汤和兵临城下,派廖永忠领兵出战。陈友定出兵迎战,结果是七战七败,无奈只得闭门坚守。
平章府内,陈友定以酒浇愁,他已喝得半醉,儿子陈海同萧院判,还有大将刘守仁共同来见。
陈海上前劝道:“父亲,不要再喝了,醉了对身体有害。”
萧院判也劝道:“大人,我们闭门不出,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久而久之,城中粮缺,会不战自乱。”
刘守仁更是直截了当:“请大人允我带本部人马今夜出城偷袭,定叫汤和大营溃散。”
“你们,都是一派胡言。”陈友定斥责声声,“七次出击七次战败,不坚守又能如何?”
“父亲,这样只守不攻,敌军何时能退,我们这不是坐以待毙吗?”陈海建议出战,“刘将军出城夜袭,实属出敌意外,或许能够取胜,望父亲许他一战。”
萧院判又有新计说:“大人,让属下带五千人马化装成吴兵,也于今夜出城,会同刘将军破敌。”
陈友定以怀疑的目光注视刘、萧二人说:“你二人一再要带兵,出城,我看是心存异志,想要投敌。”
“大人,这是从何说起?”刘守仁嗫嚅地说,“不让出战不出便了,何苦诬我们有二心?”
萧院判可是动怒了说:“大人,末将一片赤胆忠心,却被你当成了驴肝肺,照你这样,本不想投敌的,也要被你逼得投敌。”
“哼哼哼哼!”陈友定冷笑几声,“看起来本平章没有说错,是把你的心思说中了。”
萧院判上来了倔劲说:“你说投敌便投敌。”
“怎么,和本平章叫号。”陈友定传下军令,“把萧院判、刘守仁给我推出去斩首。”
萧院判不相信会真的杀他,气昂昂挺胸抬头被推了下去。而刘守仁则连声叫冤说:“大人饶命,末将决无投敌之心。”
陈海急忙说情说:“父亲,萧刘二将求战并无过错,眼下大战之中,用人之际,怎能自损大将?”
“照你所说,留着他们投敌,坏我延平城的防守大事?”陈友定铁了心,“杀了他们除去后患!”
陈海跪下哭求说:“父亲,如此轻易杀人,会寒了将士们的心,谁还会为你卖命征战。”
陈友定颇为不耐烦说:“看你絮絮叨叨,给你一个面子,将萧院判斩首,刘守仁重打八十军棍。”
少时,武士将萧院判的人头呈上,被打得下肢鲜血淋漓的刘守仁,耷拉着头也被拖上来。
陈友定环视全场文武下属说:“看看,这就是不忠的下场,谁要敢存有二心,只能是死路一条。刘守仁,你要放明白了,你的人头暂且留下,再敢有异动,便杀你满门。”
刘守仁叩头说:“谢大人不杀之恩,末将决不敢有丝毫二心。”
陈海看看无言的文武官员,觉得这种高压的办法不是上策,他的心在收紧,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袭来。
当夜,刘守仁下属的偏将齐聚床头,看望他们被责打的主将。众人无不义愤填膺,纷纷发泄不满。偏将胡安说:“刘将军,像陈友定这样的人不值得再保了,萧院判说杀便杀,现在是人人自危。”
“咳!”刘守仁长叹一声,“我而今是命悬一线,自己丢命倒无所谓,只怕是弄不好连累你们。”
“我们何不先下手为强。”胡安已然有了打算。
“不可出此想法。”刘守仁劝阻,“城内毕竟陈友定的亲信居多,贸然行事会引火烧身。”
“那我们就等死不成?”
“现在倒是有个办法,但也需要有人担点风险。”刘守仁看着胡安,“不知贤弟可愿承担?”
“将军只管吩咐。”
“今夜你悄悄出城,找到吴军营寨,要见到汤将军,就说我们愿为内应,献出城池。”
胡安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说:“将军,这样做就对了,我们献城也是陈友定逼的,只能如此。”
众人齐声叫好,无不摩拳擦掌。
刘守仁叮嘱说:“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被陈友定的眼线知晓,一旦走漏风声,我们全都性命休矣。”
“将军放心,南门还在我们手中,不会有任何差池。”胡安满怀信心,“就在今夜三更,末将便出城联络。”
胡安等人回到南门防地,不觉大吃一惊,只见陈友定的侄儿陈平坐在房中。他劈头便问说:“你们几个偏将都不在防地,擅自离岗,该当何罪?”
胡安迟疑片刻还是说:“陈将军息怒,我们哥儿几个相约去往刘将军府中,看看他的伤势。”
“大胆,莫不是对平章大人不满?”
“不敢,毕竟是我们的上司,略尽情分而已。”
“擅离职守,敌人攻城岂不是无人指挥了?”
“故而我等是即去即回,没敢耽搁。”
陈平盯着他们看了好一阵,突然冒出一句话说:“不对,你们是名为探伤,实为商议谋反。”
胡安吓得手心里冒汗说:“小的们不敢,实无此事,这可是杀头的事,我们对平章大人忠心耿耿啊。”
“我谅你们也不敢,”陈平阴阳怪气地笑起来,“我的伯父对尔等不放心,派我来看着你们。记住,没有我的许可,谁也不许再到刘守仁处走动。”
“末将等遵命。”
“都出去巡城,谁也不许偷懒睡觉。”言罢,陈平躺在了床上。
胡安等人到城头,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问胡安说:“这该如何是好,刘将军分派的事就泡汤不成。”
胡安想了一会儿说:“我看,陈友定已然对我们产生怀疑,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陈平这个狗娘养的。”
“对,干掉他。看他那个嚣张样子,我们不下手,早晚得让他要了我们的命。”众人无不赞同。
胡安和三员偏将刀剑在手,一同步入房中。陈平被脚步声惊醒:“大胆,你们不在城头巡查,没我的命令,竟敢任意返回。”
胡安等人也不言语,提着刀剑逼近陈平。直到这时,陈平才发觉情况不对,他翻身坐起说:“你们,你们要怎样?”
“要你的命!”胡安手中刀直插过去。同时另三把刀剑也刺向陈平的肚腹,也没容他叫唤出声,便已气绝丧命。
当夜,胡安顺利安全出城,见到了汤和,双方约定了献城的方法。五更时分,汤和大军在刘守仁接应下,进入延平城。就这样,尚有十万大军驻守的省城,转眼之间陷落。
陈友定惊闻吴军入城,情知大势已去无可挽回,便手提宝剑到了后堂,面对妻子幼子幼女和孙儿孙女狠狠心说:“敌军入城,我必死无疑,也不能让你们落入敌手,受尽屈辱,莫怪我心狠,要让你们与我同上天堂。”
妻子跪地哭求说:“老爷,孩子们都小,他们不该这样死去,要杀你只杀妾身一人罢了。”
陈友定举剑几次也下不了手,跺跺脚扔了宝剑,走出后堂,径直到了前厅。往房架上搭好白绫,登上椅子,将头套进,然后踹倒椅子,身子便悬空打起转来。胡安领着汤和冲进前厅,见陈友定上吊,叫军士将他解下来,抬到户外。时值阴雨,不久大雨如注。陈友定吊起时间不长,被大雨一浇,渐渐苏醒过来。汤和一见,便命人将他与陈海一同押送应天。
朱元璋见了陈友定,想起使者被杀的情景,犹自怒气难平说:“陈友定,孤好心好意派使者招降,降与不降全在其次,你怎能对我使者大开杀戒,其意是在羞辱于孤,实实难以饶恕。”
“胜王败寇,而今说什么都没用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陈友定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
朱元璋又问陈海说:“尔父子在闽横行多年,鱼肉百姓,草菅人命,处死你们,屈也不屈。”
陈海报以冷笑说:“既为阶下囚,还何论功过,焉知你百年之后不会有人对你大加挞伐。”
“孤的百年之后,你们是看不见了,而现在孤要看你们丧命。”
“朱和尚,落入你手反正有死足矣。还这么嚼舌,爷爷岂是怕死之辈。”陈友定图痛快,骂出了朱元璋最讨厌的“和尚”二字。
朱元璋又气又恨地怒喝道:“生与死都一样,孤现在就要为使者讨个公道,把你们父子俩全都腰斩弃市。”
陈友定听完之后,不但没有求饶,反而继续骂个不停,一直到了行刑的地方口中依然没有停下来。腰斩之后,他的尸身被暴晒了数日,才装敛下葬。就在陈友定死后的八个月中,朱元璋把福建的其他地区也一一平定了,划分为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紧接着,朱元璋又派兵对两广地区进行进攻,让中国的南方地区基本控制在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