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口走了后,张云卿令人把钟雪华叫来。
“满老爷,听说李小平来了,他带来什么消息?”
“我正为这个事找你——李精一刚刚得到蒋介石的旨意,准备组建‘华南反共救国军’,他给了我一个军长的职位。”
钟雪华喜道:“这是大好事,我们也跟着满老爷一起沾光了!”
“好个屁!我早就看透了,这样的军长只是空架子。好在蒋介石答应空投枪炮下来,才算真正的实惠。人员嘛,当然只能靠我们自己解决。所以我想派你去一趟溆浦,想办法找到向桂元,要他马上过来共谋发展。”
钟雪华领命离去。这天下午,张亚口带来了十几名易豪的手下,他们果然是不愿意在家种田才出来的,并抱怨说如果要他们再去面朝黄土背朝天种田,宁愿变猪变牛。张云卿对他们好言安抚一番,就把他们分散交给各个分队充实。
10月13日傍晚,张钻子派手下尹海波回来报告说:“我们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天津纵队向邓联佳承诺,在他们离开武冈之前要重点剿灭我们!”
张云卿虽然早有预料,但得到确实消息后还是有点惊慌:“肯定是邓联佳在怂恿!他们是不是到处找我?”
尹海波说:“是的,派了三拨人,分别去了我们的三个根据地。幸亏满老爷有远见,早做了准备,才没有落得易豪的下场。”
张云卿不安地说:“光做好准备也不行啊,万一解放军在武冈待上个一年半载,我们就是死路一条。所以还是要另想办法。”
“唉,如今眼看是共产党的天下了,我们还能想什么好办法呢?”尹海波连连叹气。
“你别像死了爹娘一般,提起精神来!武冈的共产党早就被我们杀光了,就凭邓联佳几个,能撑得住江山?现在首要的是壮大自己的实力,才能跟他们一争高下。你马上回去告诉钻子,要他尽快跟李精一联系,如果大家绑在一起,就不怕那些北方佬了。”
是夜无话,次日早晨张云卿还没有起来,就有哨兵报告尹海波又回来了。他吃了一惊,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很显然,尹海波在昨晚上回城后,不作停留才能这么快回来。张云卿很意外,预料一定是发生了紧急事情。不想尹海波一进来就喜不自禁地说:“满老爷,好事,大好事,解放军到广西去了!”
张云卿有点不太相信:“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我来这里的时候,大部队就一拨又一拨地经过武冈……钻子大哥还打听到,天津纵队也会在近期离开。”
“好!老天助我!”张云卿一拍大腿,随后又问:“我交代的事情转告了吗?”
尹海波搔了半天头皮才想起来:“满老爷说的,是联系李精一的事吧?我以为解放军就要离开,已经没有必要了。”
“谁说没必要?解放军走了,我们要聚到一起,尽快消灭邓联佳、贺子非,才能夺回武冈!快去!”
尹海波不敢违抗,马上掉头回城,张云卿就在黄龙洞耐心等待。
10月17日,张钻子从城里回来了,他向张云卿报告了两个情况:一是李精一、陈光中马上会过来;二是天津纵队已经离开,南下工作队进了城,邓联佳和南下工作队正忙于成立新政府。
张云卿得此消息,立即将队伍拉回枫木岭山寨。
是日晚,李精一、陈光中过来了。李精一告诉张云卿,“华南反共救国军”已经正式成立,并当众将“第二军军长”的委任状授予张云卿。匪众们一个个欢呼雀跃。随后,李精一开始布置今后的任务:他本人前往花园镇做关月云的工作;陈光中出面联系在雪峰山南麓的尹立言,等达成共识时便开始实施围攻武冈城,把共产党新政权消灭在摇篮里。李精一说完他的计划,就问张云卿:“剑横,谈谈你的想法。”
张云卿说:“我对李司令的计划充满了信心,再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我要说一点——攻城之事,必须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要有大炮。缺了这个,就算有再多的人围城,都只能瞎子点灯!”
陈光中也对李精一说:“这个问题,我与剑横可以说是不谋而合!解放军能够攻破武冈县城,靠的就是大炮。就目前来说,无论是你或是我,手里都没有攻城的重型武器。”
李精一环顾四周,胸有成竹地说:“两位放心!我既然想到攻城,当然首先考虑到了重武器!实不相瞒,在我筹备组建‘华南反共救国军’之初,就向蒋委员长提了这个问题。他满口答应说,我什么时候需要枪支大炮,他就什么时候派飞机空投!”
张云卿一听,如吃下一颗定心丸,与陈光中相视一笑。他对李精一这个计划充满了信心,现在又听说有蒋介石答应空投大炮,就更有把握了。为了表示庆贺,张云卿下令在山寨下面抢了两头耕牛和大量的烧酒,特意留李精一和陈光中吃饭。李、陈两人因重任在身而辞谢。
李精一、陈光中离去后,山寨里开始热闹起来,席面上匪众们海吃山喝,猜拳行令。酒醉饭饱后,那些在逃亡路上背过女人的匪徒们乘着几分醉意,大胆地在张云卿面前叫嚷:“满老爷,你让弟兄们吃好喝好了,如今身上的劲儿上来了没处使!你可要好事做到底呀,不然这漫漫长夜如何熬啊!”
还有人干脆直喊:“满老爷,我们要女人!”
张云卿见这些人闹腾,想起自己也好久没有沾女人了,遂令张亚口去圳头方家把朱红萍和那20多个女人接上山。
女人的到来,无疑是给这个男人世界注入了兴奋剂,一个个手舞足蹈。张云卿按他承诺过的顺序,安排匪徒与女人睡觉。那些在逃亡途中吃了苦头的匪徒终于有了回报,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是夜,张云卿也少不得要与朱红萍一番缠绵,此处按下不表。
李精一、陈光中暂时还没有消息,张云卿当然只能耐心等待。当惯土匪的人,让他们再回家过正常人的生活很难,易豪的手下大多数又回来了,枫木岭已经增至700多人。
眼见人员还在不断增加,张云卿高兴之余不免有点隐忧。这天下午,他把负责后勤工作的张亚口叫到跟前问道:“亚口,现在寨子里一天要吃掉多少粮食?”
张亚口说:“每天办十五谷子,我没敢放开手。如果让大家吃饱,恐怕二十担也不够。现在人员还在不断增加,照这样下去,要不了两个月就会吃空了。”
张云卿道:“这样下去确实不行。你叫一个易豪的手下过来,我问一问情况。”
张亚口很就叫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向张云卿介绍说:“他叫万春雨,原来在易豪下面做事,现在跟着我跑后勤。”
张云卿打量万春雨半响,然后问道:“你是哪里人?在易豪手下干了多久了?”
万春雨回道:“我是天星桥人,跟着易老爷干了三年多。”
“在易豪下面干什么工作?”
“我喜欢跑腿,一直在后勤做事。”
“以前,你们是如何筹措粮食的?”
“这附近都是我们的地盘,方圆人家都有固定的份额供应。寨子里通常是300来人吃饭,不够的也到远处筹措。”
“都有哪些大户,你还记得吗?”
万春雨谦卑地摇头:“我是做现成事的,知道的很少,花名册都在易老爷手里。”
张云卿想了想,对万春雨说:“好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万春雨一走,张亚口就说:“我问过好几个人,他们都是这样说的。易豪的地盘横竖三四十里,我们初来乍到的不了解情况,若要筹粮,恐怕还得费一点时间。”
“我们哪来那么多闲工夫!再说了,就算找到所有的大户,按原来的份额也只够300来人吃,我们现在是七八百人吃饭,等到向桂元来了还会更多,根本不够用!”
张亚口说:“要不,就和地主们说清楚,我们是为了他们与共产党打仗,跟当初易豪的情况不一样,他们害怕共产党来了要分田地粮食,更该会支持的。”
张云卿说:“这个问题我想过了。他们那些人哪,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守财奴,能听我们的道理吗?就算用枪杆子逼他们,最多也只能增加一倍。”
张亚口看着张云卿:“那么……满老爷的意思……”
张云卿一咬牙说:“从明天开始,弟兄们都下山筹措,每人每天一担谷子,完不成任务的不许吃饭!”
张亚口想了想,点头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匪徒们是打家劫舍惯了的,几天不干这种事就心慌手痒。次日一早,张云卿的命令一下达,众人欢呼雀跃,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下山了。
不到半天,就有人兴高采烈地挑着谷子回来了,随后相继有人回来。几天下来,寨子里的稻谷就堆积如山。
最棘手的问题解决了,张云卿满心欢喜。这天晚饭后,他带着几个马弁与朱红萍步出山寨。其时已是仲秋,山上野菊花怒放,张云卿心情一好,就走出很远。拐了一道弯,前面便显出一座很大的院子。
张云卿端详半晌,问身边的随人道:“这是个什么院子?”
一随从说:“满老爷怎不晓得了,这就是城口冲李家。”
“怎么不像呢?”
随从说:“没什么不像的,我看还跟原来一个样。”
张云卿不悦地说:“什么跟原来一样?我又不是没见过原来的样子。现在是傍晚时分,正是家家户户喂猪打狗的时候,应该是鸡飞狗叫的十分热闹,你看这时候寂静无声,连炊烟都没有一缕!”
随从说:“满老爷原来说的这事。也难怪,你很少下山,当然还不知道原因。”
“什么原因?”
随从说:“自从满老爷给大家下达了每天交一担谷的任务,有些人偷懒,不愿去远地方,就在这山脚下解决了,什么牛啊猪啊的,全都捞上山了,他们当然……”接下来的话,就不好意思说出来。
张云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朱红萍忍不住说:“岩鹰不打窝边鸡,以前易豪可不干这种事。”
“枫木岭又不是我的,不过是暂时呆几天罢了!”张云卿不以为然,随之想起什么事来,“对了,好像这里还有一座独房子。”
“你说的是半山腰上的那座吧?”朱红萍手指不远处说,“没多远,就在那——”
“没错——你怎么知道?”张云卿奇怪地看着朱红红萍。
朱红萍说:“别忘了,我姨妈就住在附近,小时候我常在这一带玩耍。”
“走,去看看!”张云卿说着就往前走。上了一道坡,前面果然出现一座独木屋,张云卿一见,就想起他从溆浦回来路过此处的情景,遂对随从们说:“到了门口,你们都给我躲藏起来,听我的口令!”
随从不解:“满老爷,要我们干什么?”
“要你们杀人!”张云卿脸上的肌肉搐动着。
来到独屋门口,几个随从便躲藏到围风林里去了。张云卿带着朱红萍上前敲门,很久才有一个老头探出头问道:“客官,你们找谁?”
张云卿忍住满腹怒气,脸上挤出笑容说:“找你家女主人。”
老头打量张云卿半晌:“客官,你找错地方了,我这里没有女主人。”
“不会吧,几个月前我还在这里吃过饭,当时我没带钱,今天是来还饭钱的。”
老头说:“你说的是几个月前的事啊,那时这里确实住了个老太婆,还有一个老头、两个儿子。”
“对对对,她们到哪里去了?”
“他们是回天心桥人,两个月前就回自己家里去了。”
“老人家,你是哪里的?”
老头手指山脚下:“下面院子的,见这里的地空着怪可惜的,上来种点瓜菜。”
沉默一会,张云卿又问道:“老人家,你知道我是哪里的吗?”
老头摇头:“不知道。”
张云卿手指山寨方向,故意说得很和气:“我住上面,我们是邻居啊,如果我的人不守规矩在院子里胡来,只管告诉我!”
老头颤抖着说:“没……没有,他们都很守规矩……”
“守规矩就好!老人家,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没问题,有请有请!”老头慌忙把门打开。
张云卿进入屋内,用鹰一样的眼睛四处搜寻,确认屋子里除了老头没有其他人居住的迹象,才悻悻离开。
在回山寨的路上,朱红萍忍不住问他:“顺路,你刚才说到欠老太婆的饭钱,是什么意思?”
张云卿于是把他从溆浦回来路过此处的事说了一遍,说到一个乡下老太婆也敢侮辱自己,他仍然余怒未消:“她明明知道我是干什么的,竟然还要做出那样的事来,吃这碗饭三十多年,此等刁民,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朱红萍说:“想过她为什么敢这样吗?”
张云卿点头:“想了,有两种可能——有恃无恐,或不知天高地厚。”
“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她还能恃什么呀!”朱红萍撇撇嘴。
“你的意思,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也不对。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多是愚昧无知,她能想出那样的办法侮辱你,她是这样的人吗?”
张云卿道:“你这样一说,还真是把我弄糊涂了。看样子,你好像对这户人家很了解似的。”
“有点了解,这户人家确实有点与众不同,”朱红萍回过头,见随从就在身后不远处,遂道,“时间不早了,快点走路,有什么事回去说罢。”
张云卿从朱红萍的口气里听出这户人家有点来头,正想着尽快回房里听她讲出原委,不想才到寨子门口,张亚口就迎上来:“满老爷你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不到人!”
张云卿说:“什么事把你急的?”
张亚口道:“李司令、陈军长来了好一阵了,他们在议事厅等你。”
张云卿一听,赶紧来到议事厅,果见陈光中、李精一坐在里面,于是抱拳施礼:“李司令、陈军长,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
李精一也不起身,抬抬手说:“坐——你这边的情况如何?”
张云卿入座说:“我一切准备都做好了,就等李司令的命令。”
李精一又问:“城里的情况呢?”
张云卿说:“钻子昨晚才派人回来,城里县政府的工作已经上了轨道,现在正忙于成立各乡的农会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