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温暖阳光从屋外透过窗户的缝隙,细细碎碎地照射进来,渐渐地开始驱散,房间中弥漫了一夜的阴影。
林穆端坐在床榻之上,双手结成修炼的定印,这等状态,本应该是最常见的吐息纳气,然而……
牢牢稳固的定印下方,却是摆放了一小尊青铜火炉,炉心内仅有两三块灰炭,彼此艰难燃烧,可催生出来的一缕明火,竟能堪比一个少年的拳头大小,完全将林穆的手印,不落分毫地包裹进去。
随着火焰飘忽不定地灼烧,那两只手的背部,已经凝结出了焦黑,使得这双原本润白如玉的公子手,肮脏得仿佛在矿洞里生活了四五十年的怪咖。
但是,除了双手越渐黝黑之外,林穆身上的气息,也在以肉眼微不可查的速度,缓慢地攀升着。
体内似有气流不断涌动,尤其是左右两臂,灵力运转的最为快速,仿佛抽取了火焰中的能量,作为自己流动的源力。
四肢百骸渐渐地产生出一股充盈的满足感,林穆嘴角微扬,无意中掀起一丝笑意。
弱焰煅骨,淬筋炼脉,致使灵力增幅,这是怒拳的修炼法之一,火砂修法。
从起初只能坚持五刻钟,经历一个月的苦训,如今,已能保持在睡眠中,一样用细火烘烤手骨,即使效率不比清醒时的十分之一,但是聊胜于无,聚沙终究有成塔之日。
前任这些年来,浪费了太多宝贵的修炼黄金期,也落后了同辈过于漫长的距离,倘若按照常人的力度来训练自己,长此以往,恐怕连林离之流都追赶不上。
留给林穆的时间,其实已然不多了,这段日子他虽深居简出,但林家近期的大事,他还是知晓的。
林纵,要回来了。
为了继承他的少主之位,参加,林穆的退位仪式。
等到那日到来,他将会面临家族摆给自己的两个选择。
留下,或者离开。
若选前者,他将在家族的保护中尽享修炼资源,安然闭关。
而后者,则是把他送去远隔一万里的南地支脉,在那一方的林家里,以一位普通族人的身份历练。
无论是哪种选择,都要在20岁的时候,回到本家参加成年礼,届时未达到太灵境者,永恒丧失成为长老的资格,没有这种资格,意味着原本世袭长老的一脉,将在本家没落。
这是林家,对林穆这一代,也是对本家,自救式的要求。
一次,翻天覆地的换血。
林穆很清楚,如果他失去了少族的标签,即便在支脉当中,也很难抬起头来。
这是个实力颠覆一切的世界,没有人会尊敬弱者,哪怕你的身份看似光鲜。
更致命的一点,南地落后贫瘠,旁系缺乏资源,丹药武技,林穆也许连被分配的资格都没有。
相比之下,本家的条件充裕,家族武技下至灵生,上达太灵,皆有经验丰富的老一辈强者指点,以身示范,武技修炼事半功倍。
前几日林紫山来此探望,留下嘱咐,让他在此事上,必须斟酌再三。
可他从来未曾考虑过,因为根本不用考虑。
鬼才留在这里找虐,而且一虐就是一辈子。
“呼~”清醒后的林穆又是修炼了一刻钟,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起眼皮子又眨巴两下,才显露出了一丝清明。
将炉火扑灭后,林穆看向自己那双烤得焦黑的手臂,有些苦涩地皱起眉头,这些天来连续进行火砂修法,已经让得他的双手,开始面目全非了。
要是换作前任,恐怕早就呜呼一声,吓倒在床上。
“这还只是初期的修行,等到我突破怒拳中期,弱焰便要换成文火,后期则是中火,据说炼到巅峰,有可能需要烈焰洗礼,让经脉蜕变成灵脉。”
林穆紧紧将拳头捏起,心头生出决然。
“这些苦痛前任无法忍受,可我……一定要受的了。”
只有经历过万人之上的枭雄,才最明白,强大的重要性。
你若不强,就没有生存的资格,更没有选择的机会。
你的一切,都只能将就,做仇敌板上的鱼肉。
这样的生活,谁人愿意过?
“南地我势必会去,但至少,不要拖着这副弱躯在旁系里面丢人现眼。”
林穆望向寝室角落里,摆放的一沓二尺厚的青石板,咬了咬牙齿,从床榻上跳下。
“有了五级戒灵力,铁砂修炼虽然不能增强太多力量,却能让手骨更加坚实,若修到大成,也不惧一拳之后的反击力会伤到自己。”
把石板都搬起,蝺步挪到门前,腾出左手正要推开。
林穆忽然一惊,怀抱石板退至桌前,他刚才透过窗户,隐约瞧见了屋外似乎有人驻足,看身形不像递送饭菜的丫鬟,相比之下,此人偏高许多。
家主?不可能,从体型就能看出,这不速之客显然更纤瘦一些,并非家主那种高壮的身材,但来人绝对不是家仆,因为后院明令禁制除少族外的男性入内。
“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林穆却不怎么敢上前开门,他无法确定,大清早来找自己的人,除了家仆还能有谁?
“有没有可能,是家主雇佣的影盟暗卫?他们掌握的奇术,似乎能无视林家的警戒。”
“可既然家主找我有事,何需那么麻烦?直接让丫鬟传命就行,莫非……”
思绪至此,林穆心神惶恐,脸色骤然变化,可与他的猜想丝毫无关,他之所以惊愕,是因为,门突然开了。
不是没锁好,也不是灵异作祟,而是……被踹开了。
屋外,一位身着白纱蓝裙的少女正微微抬着脚尖,清秀精致的俏脸上浮现了一抹愠怒,明媚动人的美眸恨恨地看向林穆,仿佛,与他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少女的右侧,制作精良的雕花木门,此刻已经向下倾斜,一处门轴完全断裂,远远地与墙壁脱离,看得林穆心惊肉跳。
虽不知对方姓名,但他断定,此女,必然就是传说中能徒手战歹徒的,女汉子。
看到对方脸上的忿色,林穆心头咯噔,难道前任欠下了什么风流债?还是他色胆包天罪不可恕?
“姑娘。”他赶紧干咳一声,灿然地苦笑开口:“冒昧地问一下,你和我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
“没有。”少女即刻冷冷地回答。
闻言,林穆暗暗庆幸,还好不是前者。
可少女粉唇微翕,接着说了一句。
“但你死定了。”
为什么不是前者?
林穆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这下直接化为一片阴郁,几尽崩溃。
实在完蛋了,他才刚刚步入修行,怎么可能,敌得过起一个女汉子?
尽管心若死灰,但从无神之世历练不了下四年的林穆,喜怒哀乐早已不形于表,当下镇定地向她追问。
“其实在下最近失去了很多记忆,所以实在不明白姑娘你,为什么见面就说我死定了?”
话音未落,少女即刻色变,目中有寒意闪现,抬起一只捏紧的玉手,五根精巧可爱的指甲仿佛要被掌心压碎。
她没有立刻回答林穆的话,只是煞气凛然地低呢着:“果然不记得了,公孙牧铃!”
林穆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这女人的怒气值好像要叠满了,天啊,前任到底做了何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才会让一个能把他徒手撕成碎片的女汉子如此记恨!
他抱着石板,缓缓挪了挪脚步,心下思虑着,究竟要夺门而逃,还是跪地板请罪?
但他的小心思很快就湮灭了,因为女汉子的目光,此刻正凌厉地朝他望来,身体当即不由自主地钉在原地。
她冷着一张清丽脱俗的脸蛋,莲步轻移,从门槛之外,飞快地走到林穆面前,将他硬生生地挤在桌上。
一手抓起林穆的石板,扔出门外,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说过多少遍,体修不成,就走静修之路,你的吐息纳气不是炼得挺好的吗?怎么又勉强自己,修炼铁砂怒拳!”
她的神情忽然升起怜悯,心疼地拉起林穆的黑手。
“你从小体质就虚弱,如果不是天赋卓绝,我都不忍心让你跟我学武,还好你比较懒,胆子也小的很,不愿意修炼武技。”
“可你怎么就不明白,资质不在体修,空有悟性,怎么可能炼成?”
“你就是个笨蛋!”
她怜爱地抚摸着林穆的脸颊,神色温柔如水,目光之中,莫名地透着一股让林穆不敢置信的慈祥。
“你是谁……”
听得他痴痴的问话,少女眸子里的慈爱越发浓郁,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
哽咽地在林穆耳边,柔声细语。
“我是你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