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卿口中塞着半个包子,闻言鼓着腮帮子嚼了嚼,将包子咽下,干咳一声,道:“相爷今日竟不去早朝?”
顾相那般好面子之人,若是不去早朝,他便不担忧旁人嚼舌根不成?
“回大小姐,是的。”管家答道。
顾念卿眉梢一挑,只整理一番衣裙,站起身来,道:“我马上过去。”
眸中波光潋滟,不动声色的与盼归对视一眼,看来昨日那一番哭诉,确实很有些用处。顾念卿竟是不曾想过,顾相会因此而愧疚得连早朝都无心思。
跟随在管家身后,顾念卿与盼归默默不语。
只管家似乎很是热心肠,竟是一路上不停的絮絮叨叨,道:“昨日大夫来给大少爷诊治,只说是暴晒过久,竟是中了暑气。相爷心中很是忧心,可千尘公子不在府中,大少爷这几日怕是要受苦了。”
顾念卿耳尖微动,红唇微微上挑,却不置一词。
千尘不在府中,顾长安不过中了些许暑气,难受几日便也无碍了。只若是他不曾这般待洛神大人,许是不用吃这苦头。
倒是盼归冷哼一声,不悦道:“奴婢倒觉得,大少爷是活该!”
顾念卿不能说出口的话,盼归却是无这份儿担忧。
“昨日本应是二小姐在书房外候着,大少爷偏生要逞能,却不知二小姐可曾与他说过,人若是没本事,便不应这般不自量力!”盼归嗤笑一声,全然不将顾长安当成主子一般。
“盼归!”顾念卿低叱,道:“莫要如此。”
管家干笑一声,思及昨日书房前的种种,便已知晓盼归心中的愤懑,并非全无道理。
“本就是如此!小姐便是太善良了,大少爷待小姐何尝有过好脸色。旁人落水他倒知晓关怀问候,只小姐落水,除去府中看笑话的,竟无一人知晓。”盼归压低声音,嘟囔道。
顾念卿唯有无奈叹气一声,对着管家万般歉意,道:“盼归这丫头,平日里在我跟前放肆惯了。她虽是刀子嘴,却并无恶意。”
便是有恶意又如何呢?
难不成管家还敢招惹她们主仆二人不成?
顾相的书房,顾念卿是来过的。只每回二人皆针锋相对,很是不对付。
今日却与平常大不相同。
顾相满面憔悴,见着顾念卿,竟是扯着嘴角笑了笑。胡子拉渣的脸上,满是愧疚与慈爱。
顾念卿下意识的抖抖身子,抿唇道:“不知相爷寻我来,是有何事?若是无事,我便回院中呆着,不出来碍着你们的眼了。”
若是往日,顾相定会气恼不已,只今日他竟也极有耐心,却是笑道:“卿儿,从今往后,爹爹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这一句,正是对应顾念卿昨日的请求。
绝色女子诧异的瞪圆双眸:“相爷……”
只到底受过的欺骗敷衍太多,她摇头嘲讽道:“相爷不必敷衍我。”
“卿儿,爹爹知错了。”
“知错?”顾念卿摇头,望着桌案上画中的女子,道:“相爷没有错。信任罗氏,盖因她确实将相府管理得极好。喜欢二妹妹,亦因着她着实优秀。而我,我不过是一个丧母的孤女,本就应在角落中苟延残喘。”
“是我不该逾越了规矩。”
画上的女子,与顾念卿有七分相像,满面柔和,真真是似一个仙子一般。
“卿儿,不是的。”顾相想了一夜,知晓许是很多事情,并非只如自己瞧见的一般。
他顿了顿,有些急切:“爹爹并非刻意忽视你,只因着你与你母亲太过相像,我总怕见着你,便总想起……”
若是他知晓,卿儿并未如他见着的一般衣食无忧,他定不会如此。
亏得每回出事,他竟都偏袒罗氏与欢儿,可是真真的愧对亡人。
“相爷,您说给我想要的一切,若我要顾念欢受到惩罚,要罗氏手中的掌家权,你可会给我?”顾念卿一双眸子晶亮,只不时闪过冷光,叫人不容小觑。
顾相一怔,迟疑道:“这……”
欢儿亦是他的女儿,亦被捧在手心长大。罗氏虽有错,他将掌家权交于白姨娘,亦不过暂时。待到罗氏知晓自己的过错,他自会将掌家权归还。
“呵呵,若是不能依着自己的话做,便不必再说些好话,免得叫人失望。”顾念卿冷冷看着他,脚步微挪,往后退了几步。
书房中重归静默,顾念卿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一派漫不经心的模样。
顾相内心却饱受煎熬,一头是蓉儿托付与自己的女儿,另一头却是如今的枕边人。两相为难,只在见着顾念卿独自一人自娱自乐时,他终究是做出了选择。
“卿儿,爹爹不能冒险。若此番罚了欢儿,再拿走掌家权,你的处境定会愈发艰难。只爹爹答应你,若是欢儿再犯错,爹爹绝不插手。至于掌家权,那本就是你娘的东西。”
顾念卿方满意的露出笑容,她朝顾相福福身,道:“如此,我便让相爷好好儿瞧清了,你这些年究竟都错信了何人。”
从书房出来,顾念卿与盼归很是愉悦。
顾念欢那般性子之人,自然不会便就此安安分分的,只付出些许耐心,她定会再次犯蠢。至于罗氏,眼下是不能将掌家权拿到手,不过……快了。
主仆二人皆是心满意足,对视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待白姨娘开始着手对付罗氏与顾念卿,便被接下来的事弄得焦头烂额。
府中管理库房的下人,竟是带着相府打银子出逃。连同银子一同不见的,还有大批御赐的物件。
顾相得知此事后震怒,失了银子事小,只若是连着皇上的赏赐都没了,那便是大事儿了。御赐之物不外流,若是叫宫中之人知晓,这是抄九族的大罪。
白姨娘自是慌了神,她方掌家不久,便出了这等麻烦事儿,六神无主得很。
只略一思索,便知晓是罗氏的阴谋。那库房先生,正是罗氏的得力干将,难为潜伏这般久。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大战,白姨娘卯足了劲,欲将那库房先生揪出来,以此证明自己的能耐。
同为妾室,罗氏能成为相府的当家主母,她亦是能。
顾念珠难得不拖后腿,只每日静静的看着白姨娘忙活,与一旁的嬷嬷对视一眼,二人皆是心领神会,彼此之间很是有默契。
这一步棋,罗氏酝酿了许久。本以为前几日自己便能重获自由,怎知顾长安竟是这般没用,莫说重获自由,便是连欢儿,都被那顾长安连累,只每日在那蠢货跟前伺候。
只这一步棋,一出手,便再收不回了。
顾长安中了暑气,因着顾念欢的贴心照料,如今已好了大半。只许是太过劳心劳肺,本是照顾人的顾二小姐,竟在罗氏的棋局启动后,病倒了。
这一病很是来势汹汹,不过第二日,顾念欢便发觉自己面上长满了红疹。本就不如顾念卿美貌的小脸,变得愈发狰狞。
顾念欢自是对着罗氏好一番哭诉,只本还当是风热小疾的红疹,竟是在第三日便蔓延至全身。顾念欢卧病在床,奄奄一息。
各方焦头烂额,顾念卿与盼归正在院中晒太阳。
小丫鬟手中捧着一件新做的衣裳,大块布料缝合,不禁让人心中疑惑,难不成,这般宽大的衣裳,这世上还能有人穿得了?
“小姐,果真如您所料。”盼归再次叹服与顾念卿的精明算计。
顾念卿捻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塞入口中。别样的甜蜜在口腔中绽放,不禁叫人舒服得喟叹一声。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罗氏不正是想借着顾长安翻身?可我偏要她再不敢用这人。”
顾念卿虽万般不喜顾长安,只到底是占用了旁人的身子。自己不过是个孤魂,若是有一日不幸,不得不离开这具躯体,她只盼着原本那善良的女子能少受些苦楚。
她在意顾长安,洛神大人便如她所愿,让这姐弟二人重归于好。
“我亦唯有帮你这些。若是能听得到,只盼着今后,你能待盼归好一些。”趁着盼归不注意,顾念卿低声喃道。
“小姐,您叫我?”低头缝衣的盼归猛地抬头,疑惑道。
顾念卿在她额上戳了戳,嗔道:“想我想疯了不成?我方才可不曾开口。”
洛神大人说谎不眨眼,小丫鬟暗暗唾弃自己一番,垂头继续捻着针线,奋斗自己手上大作。
“小姐,阿重的衣裳太大了,奴婢头一回做这般大的衣裳。”盼归头不抬,嘟囔道。
虽说主仆二人不再如从前那般窘迫,只这阿重的衣裳,费的布料却是多得很。若非自家小姐先前去库房拿了布匹,盼归只觉唯有将阿重宰了,方能平息小丫鬟心中的怒火。
这一身衣裳,该是得花多少银子?
偏生那日瞧着阿重的模样,竟还是个不珍惜衣裳的。那“撕拉”的一身,一件好衣裳可就没啦!
“便看着千尘公子的份儿上,咱也得好好儿待他!”顾念卿无奈一笑,小丫鬟是个财迷。
盼归撅着嘴,眸中精光闪过:“奴婢可能问千尘公子要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