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说什么?”
鹿岳方将其中利害关系理清,便听着那女子冷冷道。
双眸中血雾弥漫,顾念卿从上头走下,正停在鹿岳跟前。红唇抿紧,绝色女子神色冰冷,只直视着鹿岳,道:“你方才,说什么了?”
她最是容不得的,便是旁人当着她的面儿,对慕容离出言嘲讽。
“出去。”顾念卿深吸一口气,冷声道。
鹿岳委屈不已:“卿儿,是他算计我的。”
“出去。”顾念卿冷着脸,指了指外头。
鹿岳愤愤然的瞪慕容离一眼,不甘不愿的往外挪。
慕容离尚未开始得意,便已见着顾念卿将视线移到他身上来。慕容离干咳一声,垂下眼帘,不敢再放肆。
“你,也出去。”顾念卿道。
她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慕容离算计了鹿岳。只鹿岳到底是说出了叫她气恼的话来,慕容离则是比鹿岳还要过分几分,顾念卿更是见不得,他为着某种目的,竟是拿自己来看玩笑。
慕容离轻应一声,跟在鹿岳身后走了出去。
二人退出去后,顾念卿方揉揉眉心,对着下头的书语道:“将安嬷嬷请进来,该是时候行动了。”
书语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退下。
安嬷嬷走进来,便见着顾念卿正靠在椅背上,疲倦至极的闭目养神。外头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安嬷嬷只作不知。
“奴婢见过小小姐。”安嬷嬷福福身,行礼道。
顾念卿应一声,缓缓的张开双眸。血红色的雾气已然消散,只余下与往日无异的清亮。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走到安嬷嬷身侧,低声道:“想必嬷嬷应是知晓,今日大管家去见着白姨娘。”
“奴婢知晓。”安嬷嬷苍老的面容上,竟出现了一抹诡异至极的微笑。
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缓缓的转动了一番。安嬷嬷从喉间发出冷声笑意,咬着牙道:“小小姐,奴婢等这一日,等了好多年了。”
“我也等了好多年。”顾念卿轻叹,道。
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怅然。顾念卿缓步走到窗前,外头的落叶枯败,正如当初她方来到这世界时,不带一丝生机。
她伸出手,似是要将微风抓住一般。樱唇微微上挑,瓷白的小脸上,极快的闪过一丝狠意,却是稍纵即逝。
“嬷嬷,我最是受不得旁人的威胁。”她低声道:“当日我在这院中死里逃生,三妹妹便曾亲自上门来,对我出言威胁。本还当三妹妹是个愚笨的,原是那母女二人都是一个样儿。白姨娘……竟也敢威胁我,呵呵。”
最后那笑声,含着满满的冷意。
安嬷嬷背后一阵发凉,心中却是无比畅快。
好多年了,她等这一日已经很久,很久了。当初小姐无辜枉死在这院中,她竟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安嬷嬷眸中浑浊,几欲便要落下泪来。小小姐在这院中苟延残喘,她在白姨娘身侧,眼睁睁的看着仇人快活,却是无计可施。
“安嬷嬷,动手吧。”女子轻生喃道,双手挥过,一片树叶便已落入掌中,细长白嫩的手指,毫不留情的将树叶碾碎。
碎成细末的树叶,被寒风吹走。女子唇角勾起,嗜血美丽。
此时,外头的慕容离与鹿岳正打得不可开交。
鹿岳虽年幼,却到底是出身武侯之家,自幼便带兵领将,征战沙场。
慕容离这些年虽无法站起,奈何内里深厚,鹿岳一时无法奈何得了他。
顾念卿与安嬷嬷说完话,便兀自靠在椅背上,双眸紧闭,呼吸轻轻浅浅的睡去。
外头的二人打得累了,书语方低声道:“小姐睡了,二位公子还是请回吧。近日小姐心情不大好,二位公子还是莫要来烦扰小姐。”
书语话毕,便从二人身边绕过,再不说一句话。
二人得知顾念卿已歇下,虽说心中有些遗憾,却仍是黯然离去。
便是在二人离开小院后,书若方拎着安嬷嬷,从一旁的墙头跃出。安嬷嬷神色平静,竟也不见半分惊慌。
“嬷嬷,小姐吩咐了奴婢,定要保你无恙。依奴婢之见,嬷嬷还是用旁人将此事告知于大管家为妙。”书若声音清脆,腰间别着一把软剑,眸中无害。
安嬷嬷知晓,如今顾念卿身侧新来的那四个丫鬟,都是极有能耐的,如若不然,定不会得到顾念卿的重用。
安嬷嬷点点头,道:“书若姑娘放心,奴婢还等着亲眼看着小小姐为小姐报仇雪恨。”
“奴婢会在相府的拐角处等你,若是遇着不测,嬷嬷自是不必担忧。那大管家每日这个时辰,都会到外头的酒楼买些清酒回去,嬷嬷定要抓住机会。”书若话毕,身形一闪,便已不见了踪影。
安嬷嬷深吸一口气,伸手捂着胸膛处的信封。
很快,很快便能报仇了。
大管家如平日里一般,亲自出门买些清酒。从闹市中经过,他神色冷漠,只冷冷的望着前头。
自他回到相府来,已有一些时日。白姨娘当初掌家时何其风光,如今亦是被他扳倒。只叫他疑惑不安的,却是白姨娘竟然得知了他与罗氏的私情。
他本是大户人家家的公子,偏生遇上一个不讲道理的嫡母,竟是狠心将姨娘打死,便是连年幼的他亦难幸免于难。
赵家与罗氏所在的罗家,素来是有些交情的。大管家年幼时便生得周正,罗氏自是乐得与他一块儿玩。
只因着那嫡母,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却是再也无法回头了。
后来他再见着罗氏,却是她来求他,助她成为顾相的女人。他心中不是不悲愤的,只这些年来,到底是念着当初那活泼天真的小青梅的。
只既走出了第一步,便再也无法回头了。他帮着她成为顾相的妾室,帮着她换了顾念卿的身世,甚至害死了那最是温柔良善的夫人。
只到了如今,却是连自己的女儿,都是不能认的。
大管家的神色更是冷了几分。前头的人来来往往,有些拥挤,他却半点儿都不在意。
唯有将自己淹没在人海中,他方能清楚的知晓,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爱她,便是知晓不可为,亦无法控制自己。
白姨娘既是知晓了他们之间的私情,此人便再留不得了。只是她竟是安排了安嬷嬷,在这背后虎视眈眈的瞧着。
若他将白姨娘杀死了,安嬷嬷当真将他与罗氏的私情,告知于顾相,他们二人都不得好死。
忽然,一只小手将他的衣摆攥住,大管家低下头来,正见着一个白嫩嫩的小娃娃,奋力举起手中的信封,奶声奶气道:“您是姓赵吗?有人要我将这东西交给您!”
小娃娃手中拿着一个糖人儿,显然是有人用一个糖人儿将他收买了。
大管家朝着四周望了一眼,却是不曾瞧见任何可疑之人。
他蹲下身来,对着那小娃娃道:“能否告知于我,是何人将这东西交给你的?”
大管家将面上的神色调整了一番,露出和善的笑容来。
小娃娃嘴馋的舔了一口糖人儿,方挠着后脑勺,指了指他来时的方向,道:“正是那位老嬷嬷,咦,怎不见了踪影……”
小娃娃咬着手指头疑惑不已,只他确实想不起来那老嬷嬷的模样来,唯有撅着嘴道:“我忘了。”
小娃娃再往身边看去,竟是连方才的高大的男子都不见了踪影。
他舔了舔糖人儿,口水糊了一脸,蹦蹦跳跳的走远。
暗处的老嬷嬷见此,方长舒一口气,放心的往回走。
小小姐的嘱托,她总是是完成了。
大管家回到府中后,便将信封撕开。上头的字迹他自是认不得的,只后头的落款处,竟是标着“安嬷嬷”三字。
将信封收到袖中,大管家面上划过一抹冷笑,对着外头的某个方向,低声道:“好一个安嬷嬷。”
入夜后,白姨娘侧躺在房中,双眸瞪得圆滚滚的,却是半点儿睡意也无。
她身上穿着黄色寝衣,上头绣着大片的月季花,看着妖娆又明艳。
很快……很快她便能出去了。
院中只余下她一人,自是清净得可怕。只白姨娘却是半点儿都不在意,灯烛在桌案上微微闪烁,房中的影子摆动。
她抱着锦被,咯咯的轻笑出声来,这黑夜中却是无比的渗人。
“珠儿……珠儿,娘很快便能替你报仇了,待娘将那二人杀了,娘便去陪你……”
房中传来白姨娘的轻喃声。
外头的人影晃了晃,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暗暗的盯着院中的动静。
房中有些异香,白姨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半睡半醒的闭上双眸。
她的神智渐渐有些模糊,却是忽然睁开眼,望着桌案上的灯烛,不知为何,竟是想到了那死去的先夫人。
“夫人,夫人你莫要怪贱妾,若是要怪,你便怪罗氏,是她,一切都是她,贱妾不过是没有帮你而已。贱妾,贱妾是逼不得已的啊……贱妾有珠儿,贱妾不能和珠儿一起死的。”
外头的人影攥紧双手,咬着下唇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