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先回府看看能不能解开父皇的毒。”慕容离匆匆告退。
太后木着一张脸点点头。
便也只能这般了。
“小姐,相爷来了。”
一夜不曾用膳,顾念卿早便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正巧书竹尚在府中,总算不必再委屈自己的肚子了。
顾念卿将脸从饭碗中抬起来,对着外头的人影嗤笑了一声:“不见。”
如今便知晓后悔了?她当初给了他多少机会,他却从不知珍惜。
书语走出去,正见着顾相正愣愣的望着院中央的玉玲,似是在想些什么一般。
“相爷,小姐方才醒过来,尚不能出来见您,您请回吧。”书语福福身,道。
顾相知晓,顾念卿定是不想见着他。
早便知晓会如此,只到底是失望的。
“玉玲……为何不入土为安?”顾相动动嘴唇,只觉今日却是冷得厉害。
他昨日坐在祠堂中想了一夜,终是知晓,自己这些年来究竟有多糊涂。放任最爱的女人被人害死,却是将那凶手当成最信任的人。
怨不得卿儿会怪他。
顾相双鬓有些雪白,竟是一夜间老了不少。
书语亦随着顾相的目光,望向院中的玉玲。
女子身穿一袭雪白华裙,妆容精致,发上还插着顾念卿亲手放上的发簪。一朵妖冶的花儿,在玉玲的耳侧静静盛开。小脸上涂了些脂粉,将原本的苍白掩去,只像是睡着了一般。
小姐说,玉玲生平悲苦,定要叫她美美的走。
院中会下雪,便能将玉玲的尸首保存得更久一些,许是便能等到大少爷回来的那日。
玉玲一定很希望,是大少爷亲自将她送走的。
“小姐说,玉玲是个好姑娘,要等到大少爷回来,方将她送走。相爷若是无事,奴婢便先去忙了。”书语亦是不愿见顾相。
人总是要在一切腐朽的伤疤揭开后,见着那血淋淋的伤疤,方能彻底的醒悟。只当真到了那日,却是在也无法回头了。
小姐说,每个复仇之人,脚下踩着的都是残骸白骨,并着汇成河流的鲜血。既是走上这条路,便是今后后悔心软,亦是无法回头了。
只是小姐却是不曾想到,有一日玉玲也会变成她脚底下的白骨尸骸。
顾念卿用完早膳,便走到院子深处的阴暗柴房中。
昨日书若将大管家带回来后,便已将人关在里头。
大管家嘴唇干涩,喉间更是干得要冒火一般。腹中一片空落,身上的血迹已是干涸,却是留下阵阵难闻的血腥味。
柴房的门被打开,红衣女子自外头缓步走进。
大管家被绑在十字形状的木架上,衣袍凌乱,正如丧家之犬一般。
“是你。”大管家低声喃道。
他记得,这个少女说过,要他生不如死。
“怎么,见着我很失望?你的女儿与女人可是在外头受罪,可惜你不能亲眼见着。”顾念卿冷笑道。
伸手朝着大管家的侧脸便是一记耳光,少女面上满是阴狠之色。她伸出中指,在大管家眼前竖起,再缓缓地倒立。
“我顾念卿素来是有仇必报,锱铢必较之人。昨日你杀了玉玲,几年前你杀了我娘,新仇旧恨,你虽没有两条命来偿还,我却也不会叫你痛快。”
大管家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只听着那少女道:“所幸你还有些用处,正巧我还缺一个药人,不若你便来当我的药人,如何?”
若是大管家知晓,所谓“药人”竟是专门用于尝试剧毒之人,他定会巴不得马上去死。
只到了后来,却是连死都难了。
顾念卿冷眼望着晕过去的大管家,从腰间掏出一颗枚红色的药丸,塞入大管家口中。
“你便等着每日受着这蚀骨之痛,每日饱受折磨吧。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的,好歹还是要等到你的妻儿一同的。”
红裙逶迤,鹿皮小靴迈出柴房。
顾念卿方回到暖阁中,便见着管家正迈着一双小短腿,飞快的朝着她的院中跑开。
“大小姐,皇后召您进宫。相爷宫中如今正乱着,您若是不想去,便说是病着了。”大管家冲进暖阁中,抹一把额头的热汗。
宫中正乱着?
顾念卿放下手中的糕点,慕容离昨日不是进宫了?可是宫中出了何事?
“来人可说了是为着何事?”书语问道。
“是皇上,皇上中毒了。”管家气喘吁吁,道。
只皇上中毒了,为何要将他们大小姐请进宫去,他们大小姐又不会解毒。
顾念卿与书语对视一眼,心中皆是知晓,来者不善。
“皇后娘娘召我进宫,定是有她的道理的。若是不去,免不了被扣上一个抗旨不尊的名头。如今相府本就是多事之秋,再经不起旁的打击。”顾念卿抿了抿唇,道。
书沁手脚利落的给顾念卿整理了一番衣裙,便带着书语一同前往前院。
顾相正在与那来传话的公公说着闲话,便见着顾念卿淡笑着走进。
“卿儿见过公公。”顾念卿福福身道。
顾相愣愣的望着下首的女子,竟是有些恍惚。
“顾家大小姐,皇后娘娘还在宫中等着你,还是快些随杂家进宫吧。”公公的公鸭嗓尖锐,只不大乐意的瞥了顾念卿一眼,摇曳生姿的走前前头。
顾念卿默不作声的跟在公公身后。
皇后……她二人素来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害她?皇上是中了剧毒,只怕这下手之人不简单。
顾念卿方踏入宫门,便已见着此时的皇宫,却是比往日还要戒备森严几分。想必是因着燕帝中毒一事,正方会如此。
皇后的寝宫不远,顾念卿与那公公很快便到了。
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头的装饰端庄大气,无一不在昭示着一国之母尊贵的身份。顾念卿上前行了个大礼,跪在地上朗声道:“臣女顾念卿,见过皇后娘娘。”
这是在她记忆中,第三回见着皇后。
第一回是在那为着给凌璟使绊子的宫宴上,第二回是在她与慕皓天退婚后。眼下正是第三次。
皇后仍如从前一般端庄大气,面上挂着柔柔的笑意,一袭凤袍富贵异常,头上的百鸟朝凤步摇微微晃动。
一双眸中满是温柔的光亮,她俯下头来,居高临下的望着佝偻在地的顾念卿。
少女今日一身素白,许是因着要进宫来,外头的斗篷却是换成了粉嫩的淡黄色。发髻上别着玉簪子,一根白色丝带细细的挽在发髻的最里头,若非细瞧,定是无人能见着那根丝带。
皇后竟是下意识的觉得,顾念卿是在为人守孝。
而相府中的新丧,便只是那方才死去的玉姨娘。
一个大家小姐,却是为一个下人守孝,着实太过怪异。
“起来吧。”皇后笑着挥挥手,一旁的宫女便极有眼色的给顾念卿上座。
神态自若的坐在椅子上,顾念卿只规规矩矩的低垂着脑袋,双手服服帖帖的贴在小腹之上,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肃然。
皇后暗暗点头,心中却是多了些不痛快。
这本应是她的儿媳,只如今却是成了一个再无关联的人。
只她却又是不由庆幸,亏得她是毫无关联的人,如若不然,她可是不会拿她来开刀。
若是当真要怪,便只能怪她与那人太过亲近,威胁到自己了。
“本宫许久不曾见着卿儿了,听闻你昨日大病了一场,如何可是好了?”皇后笑眯眯的同顾念卿道。
便是不好,她还能将自己送回相府不成?
顾念卿忍不住腹诽,这皇家之人,难不成都有着说话总爱绕弯子的毛病?燕帝是如此,太后是如此,便连一个嫁入皇家的皇后亦是如此。
微微抿唇,顾念卿娇弱一笑,面上有些苍白,却反倒添了一分柔弱。
“劳烦娘娘挂心了,歇息了一夜,如今却是好多了。只精神还不大好,皇后娘娘莫要见怪。”
下唇轻咬,小巧的贝齿在樱唇上印出两个红痕。顾念卿不安的捏着帕子,颇为惶恐的望皇后一眼,又极快的低下头来。
仿佛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少女一般,只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只记着要瞧清贵人的模样。
皇后的手指在凤袍上划过,留下一道明显的刮痕。金黄色的护甲贴在腿上,在顾念卿看不到的角度,悄然的捏紧了裙摆。
果真如那几人所说的一般,这顾念卿果真是不容人小觑。
许久不曾听到皇后开口,顾念卿却也不着急,只稳稳的坐在原处,时不时左右瞥一眼,倒是个十足十的娇俏少女模样。
只若当真是娇俏无知的少女,又如何能这般不动声色的将继母害得被休,继妹与外男有了苟且,府中从此竟是一个女人都没有,便是姑娘,亦只剩下她一人。
“那日听闻,你似乎给国公府老夫人送了张药方子,老夫人用了之后,却说身子坚朗了许多。眼下宫中出了些意外,不知你可是懂医术?”皇后笑意吟吟的问道。
顾念卿低下头来,掩去眸中的冷光。
旁人都说,皇后娘娘宅心仁厚,自端妃娘娘故去后,便只将离王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宠着。
如今看来,却是传言有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