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而不惑”是孔夫子的话,好像是说四十岁以后凡事都能看透彻。我已是四十岁的人了。在我看来,四十岁不仅不是不惑之年,而且正是困惑与日俱增的时期。在这一阶段,有人是夫妻间隙的困惑,有人是友情稀疏的困惑,有人是心力不济的困惑,有人是健康日下的困惑,有人是经济拮据的困惑,有人是仕途迷茫的困惑,更多的人则是碌碌无为的困惑。
按理说,四十岁应该是各类经验教训丰富,待人处事稳健成熟的年龄。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四十岁的人往往情感异常脆弱,或为偶尔的失意而忧伤,或为没有官衔的降临而烦躁,或为没有惊人的成就而焦灼,或为朋友稀少而心灰意冷,仿佛这一时期是他们在人生中最为痛苦难熬的阶段。四十岁的人还常常会幼稚异常地走进人生的怪圈,他们往往莫名其妙地经常自己吓唬自己,自己折腾自己,常常把梦幻当现实,更有甚者把他人的挫折经历转嫁于自身,致使自己今天深感仕途险恶,明朝担心亲友疏远,后日又怀疑心肝脾胃出了毛病,以致吃饭不香,睡觉不实,总是心太累。
生活对于四十岁的人,少有天伦之乐可言,多是尽不完的伦理责任和说不清的体能耗费。在这一时期,他们充分体验了为人父母的艰难和辛酸,愈加从情感上敬佩父母,也愈加从心理上责怪子女的贪玩、厌学与自私。深切感受了人生的酸辛苦甜,教育子女责任的重大,以及时光的无情与短暂。当过了四十岁后,人们都会突然发现日子过得飞快,似乎刚刚书写的“新年伊始”笔墨未干,又一个祝福新年的钟声便敲响了。迈进四十岁的门槛,人们会突然发现自己脸上的沟壑与时俱增,走起路来不再是“一阵风”,踢腿弯腰不再轻便自如。特别是在潇洒的青年人面前,四十岁的中年人常常会无端生出相形见绌、自愧不如的自卑感,愈加悟出时间的珍贵,年轻的光辉与灿烂。
四十岁的人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不堪承受的困惑呢?原因就在于四十岁的人们都渴望在进入人生“中转站”的时刻,职务再升一点儿,名气再大一点儿,房子再宽一点儿,钞票再多一点儿,异性再多关注一点儿,子女再聪慧一点儿。由于这些东西在心里“翻江倒海”,结果弄得自己精神疲惫,心绪不佳,衰老加快。于是有人惊叹,四十岁后哟,是减法的人生。少一些职务级别的烦恼,少一些名利场上的争斗,少一些浪漫情调的追逐。四十岁后哟,快戒烟少喝酒,保重身体最重要。
四十岁后究竟应该怎么度过?是按照“人到中年万事休”的悲观主义虚度年华呢,还是继续为人生之路谱写新篇呢?四十岁对人生来讲是第二次青春的开始。生活的磨炼、文化的熏陶、知识的积淀,是对四十岁的人最大的回报和财富。因此生活到四十岁的男人女人,都应该开阔胸襟,广纳新识,审时度势,通观变达,摆脱不良情绪的约束,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多一些自信、宽容、坦然与豁达,发挥自己年富力强、成熟稳健的优势,为社会和家庭再立新功。
(发表于1999年10月13日《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