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的一天,他身着打褶的衣服,带着大山里的灰尘,只身前往日本自费“留洋”;5年后的今天,他身穿洋装,从东京名古屋艺术大学带着相爱的杭州女友,踏上故乡贫瘠的泥土,在六盘山下举行婚礼。
他叫张延生,西海固第一个留日研究生。
乡亲们用热切的目光“扫射”这位“留洋”的山娃子时发现,他乡音未改,朴实情感没变。于是纷纷请他讲讲自己是咋样“留上洋”的。面对父老乡亲的目光,他讲述了自己坎坷的成长道路。
张延生出生在海原县高崖乡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因童年体弱多病,小学毕业就辍学了。他从小喜欢画画儿,身单体弱的他时常拿着笔和本子,或在牲畜推碾米面的磨道里,或在牛驴同耕的田地里,或在牧羊的山坡上,拙笔描画着,招惹的路人围着看。慢慢他的画开始走进庄户人家的土窑洞。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不满足于这种“陶醉”,希望自己和画能走向山外的世界。
1981年,张延生离别家乡,成了海原县图书馆的一名工人。这里比起高崖乡就犹如知识的大殿,他如饥似渴地吮吸着绘画艺术的琼浆玉液,萌发了报考大学美术系的愿望。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报考,结果都惨败落榜。然而,这并没有击碎张延生当画家的梦。他跑到银川,登门求教宁夏群艺馆的叶作钧老师。在叶老师的帮助下,参加了平罗县文化馆举办的美术培训班。而后,他揣上少得可怜的钞票,背上干粮,先后只身闯进了上海、北京、天津、青岛等十多个省市的十几所大学校门,乞求当一名旁听生。然而得到的都是婉言谢绝,因为他破旧的衣着、黝黑的肌肤和蒿草般的头发,往往被人们怀疑为“小偷”。数月的艰难跋涉,他睡在车站、码头冰冷的水泥凳上,做了无数个成功的美梦,醒来都是一场空。他只好返回家乡,挨个儿求情于在海原工作的上海、北京等外地人帮忙。真情终于感动了一位上海籍张姓教师,她给在上海教育局担任领导职务的兄长写了一份推荐信。张延生捧着“玉书”又闯进了上海,在张老师兄长的帮助下,他走进了黄埔文化馆美术培训班。白天,他忘情地吸收艺术“营养”,夜晚,偷偷地在候车室里找“床”。有时睡得正香时,被车站管理人员“驱赶出境”,只好在空旷的街头徘徊……为了理想,他像行走在茫茫沙漠里的骆驼,忍辱负重向前追赶、奔跑。
大上海对于从小生长在深山里的人来说,一切都极其新鲜。张延生却顾不得玩,顾不上吃,心里装的唯有绘画。一次,上海大学美术学院举办画展,他迷上了著名画家陈家冷的画。追求艺术之心,使他斗胆敲开陈家房门,结结巴巴地向他崇拜的画家倾吐了自己的渴望。陈教授被这位山里娃的痴情所感动,当即拿出画笔,让面前这位又黑又瘦又土气的小伙子画几笔。他颤抖的手还未停下,陈教授脱口而出:“功底差,但风格独特。精神贵,能成才。”建议他参加8月份的进修入学考试。
1984年9月,张延生以优异成绩进入了上海大学美术学院进修班。是鱼儿,只要放在水里;是鸟儿,只要放回林里。一年的刻苦攻读,学院的老师们发现这个来自大西北的山里娃作画笔力新奇,潜力很大,鼎力推荐他报考上海外国语学院东方艺术系。张延生没有辜负异乡老师们的厚望,终于圆了苦苦求索多年的“大学梦”。
东方艺术系招收的第一批学生都是上海当地人,学校规定食宿自理。开学已经数月,张延生仍没有一个固定的“窝”,他又在街头打起了“游击”。寒冷的冬天到了,为了御寒,他偷偷住进教室。一天,他的行踪被一位起早锻炼的同学发现了。这位同学满含着泪水,飞也似的跑回家中,给张延生送来军大衣,并把他的情况告诉了乐震文教授。这位著名山水画家听到自己的学生如此艰苦的境况后,大为震惊,当即找校长求情,使张延生第一次住进了大学生宿舍。为了补偿“内疚”之情,乐震文教授破天荒地将张延生收为自己的第一个“入室弟子”,专攻山水画技艺。名师指导,使张延生如虎添翼,他先后利用假期,涉足咆哮的黄河、长江挥笔,登上奇特的黄山、华山作画。在方便面的伴随下,几乎跑遍了全国的名山大川,先后有10多家权威性报刊发表了他的作品。1986年12月,上海市总工会、上海外国语学院等单位,首次在上海为宁夏籍青年张延生举办个人画展,十几家报刊的中外记者及时将这一消息传播于五湖四海。上海文化艺术报还刊登了图文并茂的介绍文章。一些行家称赞:“九曲黄河宁夏川出现了一个画坛新秀。”
1988年5月,张延生告别祖国,只身漂洋过海前往日本东京友好学院语言系攻读日语。在异乡他国,他靠打工、卖画交付学费和维持生活,以顽强的毅力,挺过了一年又一年。1990年5月14日,日本国日中友好会馆举办“中国文化街”美术画展,他有2幅作品被选入。1992年4月,他考取了日本名古屋艺术大学美术部研究生。
(发表于1993年2月27日《宁夏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