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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石鼓文石鼓文,不知作自何代,言人人殊,余既据唐韦苏州、韩昌黎及苏勖、窦众言定为成周之物,又据宋董言定为成王所作,因考前人如欧阳公、朱子及郑渔仲,皆疑莫能定,惟金人马定国决为宇文周物,近人武虚谷亿又决为汉人所制,马定国仅以字画为断,固难据依,武亿则直指“六马”句,以为周制驾四,至汉始驾六,此必汉人目习汉制,脱手以见于文云云,则亦未见其审也。《书。

五子之歌》:“凛(应为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正义》云:“经传之文,惟此言六马,汉世此经不传,余书多言驾四者。”按今人以《五子之歌》为伪古文,不可信,且不必辨;而《大戴礼。子张问入官》云:“六马之离,必于四面之衢:”《逸周书。王会解》云:“天子车立马乘六。”《荀子。劝学篇》云:“六马仰秣”又《修身篇》云:“六骥不致。”又《议兵篇》云:“六马不和。”

《庄子》逸篇云:“六铁蒙以大绁,载六骥之上。”《吕氏春秋。忠廉篇》云:“吴王曰:吾尝以六马逐之。”此皆出周人之书,则安得谓周制必不驾六乎?

{宄吕}伯卣盖后释余旧藏此器,前已载入《退庵金石跋》中,据《积古斋款以》,题为“门犭支卣”,因参酌为释文,虽已梓行,实未能二详尽也。道光丙午,侨寓扬州,适晋江陈颂南给谏,由京归舟过访,云数年前,曾承仪征阮师相以此器拓纸寄京,令订释之,据拓纸,铭实七字,曰:“阙作{宄吕}伯宝尊彝。”首字上从门,下从非,为缺,合为一字,即阙字,《左昭十五年传》“阙巩之甲”,阙当即所受封者。{宄邑},本释作{宄吕},《说文》:宄,古文作{宄田}.器作{宄田},未详何字,惟检钟鼎文,邑旁多作[1234],作[1234],此字近[1234],今定为{宄邑}字。殷侯国有鬼侯,班氏彪曰:邺西鬼侯国也。《隋图经》临水县有九侯城,鬼、九、宄皆音相近,疑古本作{宄邑},后省宀,作九,又误邑为[C050],故或亦作九,九本侯爵伯者,吉金中多某伯,某甫之义乎?给谏之言如此。既又索此原器摩抚之,定为商尊,果尔,则与余斋之商爵为俪,物必有偶,亦足豪矣。

焦山鼎铭焦山鼎铭,自顾亭林、程穆倩以下,释文甚多,或以为商器,或以为周器,或为文王时物,或为宣王时物,迄无定说。余旧得徐兴公释文原纸,林吉人为手录诸家歌诗缀其后,曾装潢成册,呈之翁覃溪师,师为题跋,并缀五言长篇。师有旧辑《焦山鼎铭考》一书,甚详备,至晚年复疑此鼎之伪,曾于题徐册中露其旨、且将旧辑鼎铭考之板毁弃不存,余藩吴中时,曾亲至焦山,手量鼎腹,并精拓铭纸以归,私欲参互审订,折衷一是,而讫无悟入之处。今岁至扬州,复晤罗子茗香,乃得读其《周无专鼎铭考》,独于铭首“惟九月既望甲戌”七字,冥搜而显证之,定为周宣王物,为之心开目明。盖茗香素精推步,先求之以四分周术,又证以汉统三术,参核异同,进退推勘,得文王自受命元年丙寅迄九年甲戌,凡日辰甲戌,皆不值九月既望;更自文王元年丙寅迄厉王五十一年癸酉,凡十一正,共三百八岁,推得宣王之世,始甲戌终己未,计四十六年,惟十六年己丑得九月朔戊午,望癸酉,其既望甲戌,为月之十七日,与鼎铭吻合,断此鼎为周宣王时物。鼎中有“司徒南仲”字,忆仪征师《积古斋款识》中谓南仲有二,《诗。出车篇》之南仲,《毛传》以为文王之属,《常武篇》之南仲,《毛传》:“王命南仲于太祖。”是宣王之臣也,此铭不类商器,当是宣王时臣,则已先茗香言之,特茗香实事求是,尤令人拍案称快耳。按焦山此鼎,明以前人鲜著之,录者惟徐兴公一释文耳。自国初王西樵士禄,始据韩吏部如石言,为京口某公家物,严分宜之,严氏败,鼎复归江南某家,以为不祥,舍之焦山寺。康熙间诗人,始竞以此为故实,其实自嘉靖以后,明人诗文集并无此说,《天水冰山录》中备载分宜家物,铜器类只有铜鼎二件,共重一百一十四斤,且有盖,并未言及款字,而今鼎之重已不止百余斤矣,先竹坨先生及吾师苏斋老人,皆深于考古者,其咏此鼎,皆不言是事,然则分宜一事,尚当以疑案处之也。

乙瑛碑《乙瑛碑》载“三月丙子朔二十七日壬寅,司徒雄、司空戒”云云、又“永兴元年六月甲辰朔十八日辛酉”云云,以《后汉书》证之,雄为吴雄,戒为赵戒也。吴斗南《两汉刊误补遗》云:“《三王世家》并载诸臣奏疏,其著朔可为后世法程,曰‘三月戊申朔乙亥,御史臣光’云云,又‘四月戊寅朔癸卯,御史大夫汤’云云,前言戊申朔,则乙亥为二十五日,言戊寅朔,则癸卯为二十六日。

中兴以后,有司失其传,如《先圣庙碑》载‘三月丙子朔二十七日壬寅’云云,又《修西岳庙碑》载‘十二月庚午朔十三日壬午’云云,乌有知朔为丙子、庚午,而不知壬寅、壬午为二十七日、十三日者哉?斯近赘矣,今世碑记、祭文踵先汉故事可也。“武虚谷云:”按中兴之初,犹存西汉遗制,《后汉书》隗嚣檄文,云‘汉复元年七月己酉朔己巳’,言已巳,则为二十一日也,吴氏之言信有本哉。“

张迁碑《张迁碑》:“葛正之亻蔡,休囚归贺。”桂未谷谓,亻蔡即蔡之异文,《小尔雅》:“蔡,法也。”《禹贡》:“二百里蔡。”郑注:“蔡之言杀,减杀其赋。”《左传》:“周公杀管叔而蔡蔡叔。”注:“蔡,放也。”盖张君治谷城,末减狱讼,省刑释囚,故下文有“《尚书》五教,君崇其宽,《诗》云恺悌,君隆其恩”之语。武亿谓,亻蔡释作蔡,与句内腊正无涉,当作祭祀之祭,汉正腊日有此旧典,岁终大祭,从吏人宴饮也。《后汉书。虞延传》:“每至岁时伏腊,辄休遣徒系,各使归家,并感其恩,应期而还。”《华阳国志。王长文传》:“试守江原令,县收得盗贼,长文引见诱慰,时值腊晦,皆遣归家。”此皆因腊纵囚,与碑正合。按武说胜桂说,然以祭祀为说,似转迂,亻蔡当与际通,腊正之际,即《华阳国志》所谓腊晦也,可不烦言而解矣。

碑中称讳《西狭颂》首云:“李君讳翕。”《曹全碑》首云:“公讳全。”《飨孔庙后碑》首云:“史公讳晨。”此三碑,皆即时所立,可见生前不嫌称讳也。《樊毅华岳庙碑》云:“樊府君讳毅。”《孙叔敖碑》云:“段君讳光。”《修尧庙碑》云:“济阴太守河南师孟府君讳郁。”下及令、丞、尉皆称讳。《灵台碑》:“济阴太守魏郡阴安审秸讳晃。”以下令亦称讳,惟丞、尉但直称名。盖汉人尊上,体固宜然,不如后世之避忌也。

私谥《司隶校尉鲁峻碑》云:“于是门生汝南于(缺)、沛国丁直、魏郡马萌、勃海吕图、任城吴盛、陈留诚屯、东郡夏侯宏等三百廿人,追惟在昔游、夏之徒作谥宣尼,君事帝则忠,临民则惠,乃昭告神明,谥君曰忠惠父。”又《玄儒先生娄寿碑》云:“国人乃相与论德处谥,刻石作铭。”此后世私谥所由,在汉时即已盛行,至唐韩昌黎铭孟郊,书贞曜,柳子厚表陆先生,书文通,名儒亦用此例,《隶释》以群下私相谥为非占,而不知其来已久矣。

昊与皓通《孔羡碑》以太昊作太皓。按《淳于长夏承碑》、《冀州从事郭君碑》并言“皓天不吊”,《外黄令高彪碑》“恩如皓春”,《李翕甫阝阁颂》“精通穹皓”,义并作昊。盖古文昊、皓、浩、本通用,《荀子。成相篇》“皓天不复”,杨亻京注:“皓与昊同。”《楚词。远游》“历太皓以右转兮”,注:“皓一作。”

刘熙《释名》:“夏曰昊天,其气布散皓皓也。”班孟坚《幽通赋》“昊尔太素”,服虔曰:“守死善道,不染流俗,是谓浩尔太素。”皆足为证。

碑书夫人《汉金乡长侯成碑》后书“夫人以延熹七年岁在甲辰十一月三日庚午遭疾终”。

顾亭林证以《郎中马江碑》,云:“夫人冤句曹氏终,温淑慎言,曰女师,年五十五,建宁三年十二月卒。”此后人作碑并志夫人之始。朱竹坨《跋侯成碑》亦云:“终汉之世,侯君而外,夫妇合藏,仅有《郎中马江碑》,并书夫人曹氏焉。”按《戚伯著碑》云:“太岁丁亥,娉妻朱氏,旬期奄遂没。”《隶释》考碑有“太岁丁亥”字,当是建武或章和年所刻,则已在建宁之前。又《相府小吏夏堪碑》亦有“娉会谢氏,并灵合柩”之语,朱、顾亦所见未到耳。

碑书遭忧《汉安平相孙根碑》云:“遭公夫人忧。”《汉谅州刺史魏元丕碑》云:“遭泰夫人忧。”按孙根父为司空,故母称公夫人,泰即太字,汉制,惟列侯母称太夫人,此盖借称以尊之耳。

总叙旁及今人为人作志铭,往往有总计其生平所历之官,而以数语括之者,其体亦自汉人开之,《车骑将军冯绲碑》云“一要金紫、十二银艾、七墨绶”是也。又今人立碑勒石者,往往附署刻石者姓名,亦自汉有之,《武梁碑》云:“良匠卫改雕文刻书。”《隶释》云:“此碑兼列良匠之名,与《甫阝阁》列石师,《孔耽神祠碑》所列治师名同。”

魏代兼用《魏书道武帝纪》:“天兴元年,群臣言国家万世相承,启基云、代,应以代为号,帝下诏:宜仍先号以为魏。”似当时改号称代,帝实不从。而《崔浩传》又云:“昔太祖道武皇帝应天受命,开拓洪业,诸所制置,无不循古,以始封代土,后为魏,故代魏兼用,犹彼殷商。”则与《本纪》之言不应。今考太和二年《始平公造像记》云“暨于大代”,又太和七年《孙秋生造像记》首亦题“大代”,而《修中岳庙碑》于“大代”字又凡两见,又延昌三年《司马景和妻墓志铭》首题“魏代”,皆与《崔浩传》语合,则恐《本纪》疏矣。

碑有旁注大中六年杜殷撰《杜顺和尚行记》,“见”字旁注:“胡甸反。”又咸通十三年郑仁表撰《左拾遗孔纾墓志》,“将”字旁注:“去声。”始知有病旁注句、字甚矣!旁注句、字,皆金石例所无也。又《孔碑》载故事,赤尉从相府得朱绂殿中,此县尉得侍御史之由,史志并缺之。

中元后元刘禹锡撰《杨岐山广禅师碑铭》,述广公始生之辰,岁在丁巳,当玄宗之中元,生三十而受具更腊,五十二而终,终之夕,岁值戊寅,当德宗之后元三月既望之又十日。碑刻纪年称中元、后元,亦他碑之希见也。

空格书唐人临文遇推崇本朝字面,辄用空三格,或跳行书之,惟《汜水等慈寺碑》中独空一格,而《任城桥亭记》乃有空四格、六格、七格、十格不等,不能详其何义也。至《嵩高灵胜诗碑》则以三川守及贤导等字亦空三格,更不可解。

人死别称凡人死,曰卒,曰没,曰疾终,曰溘逝,曰物故,曰厌世,曰弃养,曰捐馆舍,此人所熟知也,而颜鲁公撰《徐府君神道碑》云:“夫人春秋六十有八,弃堂帐于相州之安阳。”又有称启手足者,独孤及撰《夫人韦氏墓志》云:“启手足之日,长幼号兆。”又权德舆撰《杜岐公志铭》云:“十一月辛酉,启手足于京师。”又梁肃撰《皇甫县尉志铭》云:“启手足于嘉兴县私第。”又宋李宗谔撰《石保吉碑》云:“启手足于丰义坊私第。”又有称隐化者,陈子昂为其父元敬志铭云:“隐化于私宫。”又有称迁神者,柳宗元撰《崔敬志铭》云:“迁神于舟。”又道士卒有称解驾者,见《许长史旧馆坛碑》,有称遁化者,见颜鲁公撰《李元靖碑》。又女僧卒亦有称迁神者,见李志柬《唐兴圣尼法澄铭》,亦有称迁化者,见《唐宣化寺尼见行╊铭》,有称舍寿者,见《唐济度寺尼法愿志铭》。僧卒有称迁形者,亦有称迁化者,见《唐道安禅师塔记》及僧维新等经幢,有称示灭者,见刘禹锡《牛头山融大师新塔记》。

填讳《徐浩碑》为次子岘所书,倩张平叔填讳。《麻衣子神字铭》为孛述鲁所撰,二男孛述鲁远书文,时父已没矣,因倩李珩填讳。

尼称和尚唐开元中,有《济度寺故大德比邱尼惠源和尚神空志铭》,又有《都景福尼灵觉龛铭》,亦称尼为和尚。按《通俗编》引《广异记》:“大历时,某寺尼令婢往市买饼,见朱自劝,问曰:”汝和尚好否?‘又云:“闻汝和尚未挟纩,今附绢二匹,与和尚作寒具。’”此皆唐时尼称和尚之证。

顾命古人上下皆得称顾命,《后汉书赵咨传》云:“子胤不忍父体与土并合,欲更改殡,祗、建譬以顾命。”又《蔡中郎集》朱公叔墓前石碑:“其孤野受顾命。”

《陈太邱碑》:“临没顾命。”《司空临晋侯杨公碑》:“寝疾顾命。”又《唐开元中镇军大将军吴文碑》:“公夫人之顾命,愿不合于双棺。”

单名空格今人题名中,凡单名者,每于姓下空一格书,令与二名者齐,或以为不典。

按唐梁升卿书《御史台精舍碑》,其碑额、碑阴、碑侧题名者一千一百余人,凡单名者,中皆空一格书,今此碑现存,是唐已有此例也。

碑志异文昌黎作《王仲舒碑》,又作志,作《刘统军志》,又作碑,东坡作《司马公行状》,又作碑,其事虽同,而文词句律乃无一字相似者。蔡中郎为陈太邱、胡广作碑,及为二公作词铭,同者乃十七八。

李斯字少时,闻汀州府城外之苍玉洞有秦李斯字,意其为峄山枣木,本好事者摹刻于兹,后至汀郡,往游其地,岩石崎,如壁如广,镌前人题咏颇多,而无所谓李丞相字者。既阅府志,《古迹门》云:“苍玉洞中一石,肤理光莹,镌李斯‘寿’字,与今篆文颇异。”乃知向所闻者即此,夫李斯始作小篆,其时并无隶书,今此直是楷书,绝不见古朴之致,流俗传讹,固无足怪,而周栎园先生《闽小纪》亦以为斯翁书,何哉?

诸葛砖四川成都贡院,相传是蜀汉宫基,至公堂上屋瓦,尚多旧物,质坚而细,与铜雀瓦相似,可以为研,每方纵横约皆尺余,旁有小字云:“臣诸葛亮造。”素禁窃匿,故士子出场,亦必搜检,后因防范匪易,于乾隆三十年尽行拆卸解京。

此《一斑录》所据蜀人之言,并云伊家现有瓦一片,不知确否,姑志之,亦不知解京现存何所,何以无一人得见者。

瘗鹤铭旧拓本丁儿从吴门以重价购得《瘗鹤铭》旧拓本,有翁覃溪师跋,然楮墨未精,颇无神采,尚不及余斋旧藏之残拓一纸。今年携至扬州,呈云台师,以为真旧拓也,惜止七字耳。未几,从孟玉生处购得一册,存二十五字,册前有姜镛题八分字,似是康熙年间所作,此迹亦至宝,海内之所希,惜姜镛未详其人耳。

绝域金石纪文达师《笔记》云“嘉峪关外有阔石徒岭,阔石徒译言碑也,有唐太宗时侯君集平高昌碑,在山脊,守将砌以碑石,不使人读,云读之则风雪立至,屡试皆不爽,故至今并无拓本。”又云:“喀什噶尔山洞中石壁刂平处,有人马像,回人相传是汉时画也,颇知护惜,故岁久尚可辨。汉画如《武梁祠堂》之类,仅见刻本,真迹则莫古于斯矣。后戍卒燃火御寒,为烟气所薰,遂模糊都尽。惜当时无画手橐笔其间,描摹一纸耳!今人喜收罗金石书画,而不知沦在绝域,为耳目所不经见者,尚如此之多也。”

买王买褚宋、齐之际,人语曰:“买王得羊,不失所望。”盖时重大令,而敬元为大令门人,妙有大令法者也。唐中、睿之季,人语曰:“买褚得薛,不落节。”盖时重河南,而少保为河南甥,妙有河南法者也,二事可成切对。

苏米署名相传苏行书署名草头右先横,米行书草头右先直,此言于米,犹未尽合。盖{业巾}之上半,乃从业,并非草头,作者当先两直,后两点,凡米款真迹皆如此,其下半系先作一,次作门,次中直透上而下,实即黹字省文耳,虽行草皆可以此辨之。若伪米迹之款,则直于草头下加市矣,岂通人如海岳,乃至自误其名乎(米书款自元六年以前皆作黻,六年以后始改书作{业巾},是元辛未年也)?

书画精鉴虞山钱曾云:“唐太宗临右军书,作戬字,虚其戈,以令虞世南足之,示魏征,征曰:”圣作惟戈法逼真。‘明成祖观一画,群臣皆以为赵千里,滕用亨独定为王晋卿,展视卷尾,果有诜名,必如此始可谓之精鉴。“

王晋卿索苏书王晋卿贻东坡书云:“吾日夕购子书,近又以三缣博两纸,子有近书,当稍遗我,毋费我多绢也。”东坡乃以澄心堂纸、李承宴墨,书黄州作《黄泥坂词》并《跋》二百余言遗之。

鲜于伯机诗刻余旧藏鲜于伯机扬州诗四十韵卷,付恭儿守之,今年小住邗上,恭儿偶以呈阮太傅师,师谓此元末诗翰一大观,且有关邗江故实,亟应钩摹上石,藏之扬州,适黄右原比部亦欣然为市石察书,选工镌勒。按鲜于款谓作于至元癸巳,是元世祖之三十年,鲜于生于元宪宗七年丁巳,终于大德六年壬寅,此其三十七岁所作,卷后旧有范昌、刘天爵二跋,皆未详其人,且字亦不甚佳,故均未入右。据刘跋谓,此诗为困学集中所未载,余检《扬州府志》,亦无此诗,近日拓得察院廨中所立鲜于书《御史台箴碑》,似由展转翻摹,非出困学手书,远逊此迹,此吾师所以亟于勒石也。师有别业在邗上农桑,今即将此石陷于亭壁,使远近观者皆可椎拓,亦公诸同好之盛心云尔。

李待问云间李待问,字存我,自许书法出董宗伯上,凡里中寺院有宗伯题额者,李辄另书以列其旁,欲以示己之胜董也。宗伯闻而往观之,曰:“书果佳,但有杀气,恐不得其死。”后李果以起义阵亡,宗伯洵具眼矣。又相传宗伯以存我之书若留于后世,必致掩己之名,乃阴使人以重价收买,得即焚之,故李书至今日殊不多见也。此与赵松雪焚鲜于伯机书正同,皆恐系无稽之语耳。

思翁书品尝见昔人论思翁书:笔力本弱,资制未高,究以学胜,秀绝故弱,秀不掩弱,故上石辄减色。凡人,往往以己所足处求进,伏习既久,必至偏重,画家习气亦于此生。习气者,即用力之过不能适补其本分之不足,而转增其气力之有余,是以艺成,习亦随之。惟思翁用力之久,如瘠者饮药,令举体充悦光泽而已,不为腾溢,故宁见不足,毋使有余,其自许渐老渐熟,乃造平澹,此真千古名言,亦一生甘苦之至言也。此恽南田与石谷论书画语,颇有精理。

记笔三则卢言《杂说》云:“世传宣州陆氏世能作笔,家传右军与其祖求笔,后子孙犹能作笔,至唐柳公权求笔于宣州,先与二管,谓其子曰:”柳学士能书,当留此笔,如退还,即可以常笔与之。‘未几,柳以为不入用,遂与常笔,陆云:’先与者非右军不能用,柳信与之远矣。‘“世俗言蒙恬始造笔,非也。《尚书中候》言神龟负图,周公援笔写之;又《援神契》言孔子作《孝经》,簪缥笔,是周、孔时已有笔矣。成公绥有《弃故笔赋》云:”有仓颉之奇生,列四目而并明。乃发虑于书契,采秋毫之颠芒。加胶漆之绸缪,结三束而五重。建犀角之元管,属象齿于纤锋。“是笔之制,已备于仓颉时矣。《淮南子。本经训》云:”仓颉作书,鬼夜哭。“高诱注:”鬼或作兔,兔恐取毫作笔,害及其躯,故夜哭。“制笔率用兔毫,或用羊毫、鸡毛、鼠须、狼毫、貂毫。此外有用鹿毛者,见《中华古今注》;有用麝毛、狸毛者,见《朝野佥载》及《树萱录》;有用狨毛、獭毛者,见黄山谷《笔说》;有用鹅毛者,见白香山诗;有用猩毛者,见王荆公诗;有用雉毛者,见《博物志》;有用猪毛者,见王佐《文房论》;有用胎发者,见唐齐已诗:有用人须者,见《岭南异物志》。制笔谓之茹笔,盖言其终日含毫也,《笠泽丛书》有《哀茹笔工诗》,林逋集有《美葛生所茹笔》诗。今制笔者尚守此法,但以口饣舌之使圆,而茹笔之名,鲜有人道者矣。

记纸四则昔苏文忠公尝书赫,云:“吾此纸可以刂钱祭鬼,后五百年当受百金之享。”当时人或嗤之,然至今日,又岂止百金之事已哉!纳兰成德《绿水亭杂识》云:“文衡山曾见一纸广二丈,赵文敏不敢作字,题记而已。不知纸工以何器成之。”王东溆《柳南续笔》云:“太仓王文肃家有宋笺可长十丈,米元章细楷题其首,谓此纸世不经见,留以待善书者。后公属董思翁书之,思翁亦欣然曰:‘米老所谓善书者,非我而谁?’遂书满幅。”南唐澄心堂纸,陈后山以谓肤如卵膜,坚洁如五,此必亲见其纸之言,然在宋时,已称罕觏,故刘功父诗云:“当时百金售一幅,澄心堂中千万轴。后人闻此那复得,就使得之亦不识。”是也。余家藏李龙眠《白描罗汉卷》,文二水跋以为是澄心堂纸,其坚白异于他纸,又藏李后主行书册,则纸质稍厚。色又微黄,疑当时纸色不必一律,必谓澄心堂纸白色者,无据也。

特健药往见收藏家于旧书画之首尾,或题“特健药”字,亦有取为篆印者,考《法书要录》载武平一《徐氏法书记》曰,驸马武延秀阅二王之迹,强学宝重,乃呼薛稷、郑及平一评其善恶,诸人随事答称,为上者题云“特健药”,云是突厥语。其解甚明,乃《辍耕录》不喻其义,而《香祖笔记》又以字义穿凿解之,益误矣。

写真吾闽曾波臣以传神擅名,如镜之取影,为写真绝技,《图绘宝鉴》称其开辟门庭,前无古人。先此惟戴文进为妙艺,相传永乐间文进初到南京,将入水西门,转盼之际,一肩行李被脚夫挑去,莫知所之,文进遂向酒家借纸笔,追写其像,聚众脚夫认之,众曰:“此某人也。”同往其家,果得行李。又相传吴小仙春日同诸王孙游杏花村,酒后渴甚,从竹林中一妪索茶饮之,次年。复至其地,妪已下世,小仙目想心存,遂援笔写其像,与生时无异,妪之子为哭失声。

黄要叔蜀广政中,淮南道通聘信币中,有生鹤数只,蜀主命黄筌写于殿壁,警露者,啄苔者,理毛者,整羽者,唳天者,翘足者,精采态度,更愈于生,往往致生鹤立于画侧,蜀主叹赏,遂目为六鹤殿。又新构八卦殿,命筌于四壁画四时花竹、兔雉、鸟雀,时五坊使呈雄武军所进白鹰,误认殿上画雉为生,掣臂者数四,蜀主叹异,命学士欧阳炯撰《壁画奇异记》,见《益州名画录》。又蜀后主尝诏筌于内殿观吴道玄画钟馗,乃谓筌曰:“此吴画以右手第二指抉鬼之目,不若以拇指为有力。”命筌改进,筌于是不用道玄之笔,别改以拇指抉鬼目者进焉,后主怪其不如旨,筌曰:“道玄所画者,眼色意思皆在第二指,今臣所画。眼色意思俱在拇指。”后主视之不妄,乃喜,见《宣和画谱》。米氏《画史》云:“苏子美所藏黄筌《图》,只苏州有三十本,更无少异,今院中作屏风画,率用筌格,稍旧退出,却无处可辨。”又东坡与钱济明书云:“家有黄筌画龙,跋起两山间,阴威凛然,旧作郡时以祈雨,有应。”然则筌画之难辨而可宝,自宋时已然矣。

蒲延昌蒲延昌于广政中进画,授翰林待诏。时福感寺僧模写宋展子虔狮子于壁,延昌见之,曰:“但得其样,未得其笔。”遂画《狮子图》以献。时王昭远公有嬖妾患┲,以之悬于卧内,其疾顿减,怪而问之,对曰:“昔梁昭明太子以张僧繇狮子愈疾,名曰辟邪,其来久矣。”亦见《益州名画录》。

小李将军人但知李思训之子昭道,称小李将军,而不知成都李升,小字锦奴,画得思训笔法,同时与昭道声闻并驰,亦称小李将军,见《宣和画谱》及《益州名画录》。

易元吉米襄阳《画学》云:“易元吉,徐熙后一人而已,世但以猿獐称之,可叹!”

或曰:元吉尝画孝严殿壁,院人妒其能,只令画猿獐以进,后且为人所鸩。

华光僧画梅花者,始于北宋之僧仲仁,而著于南宋之杨补之。仲仁,会稽人,住衡州华光山,陶宗仪《画史会要》所称华光长老也。黄山谷诗:“雅闻华光能墨梅,更乞一枝洗烦恼。”其为当时所重如此。曾敏行《独醒杂志》载,绍兴初,有华光寺僧来居清江慧力寺,士人杨补之、谭逢原与之往来,乃得仲仁之传。

无李论宋刘道醇《圣朝名画评》称,景中,李成之孙宥为开封尹,命相国寺僧惠明购成之画,倍出金币,归者如市,米元章为作《无李论》,耳食者遂谓世无李画,不知米论但就一时言之也。〖T3〗合作画南唐李后主有与周文矩合作《重屏图》,见《清河书画舫》,关仝画山水入妙,然于人物非工,每有得意者,必使胡翼主人物,见《德隅斋画品》,此皆后世画人合作之始也。

倪云林《式古堂画考》有倪元镇设色画,款署“天顺三年春三月松云隐林倪”。

其再题款,已作瓒字,则在至元四年也。董思翁跋云:“云林画,世无设色者,此亦一奇。”

高房山高房山《春云晓霭图》立轴,《销夏录》所载,乾隆间,苏州王月轩以四百金得于平湖高氏。有裱工张姓者,以白金五两买侧理纸半张,裁而为二,以十金属翟云屏临成二幅,又以十金属郑雪桥摹其款印,用清水浸透,实贴于漆几上,俟其干,再浸,再贴,日二三十次,凡三月而止,复以白芨煎水蒙于画上,滋其光润墨痕已入肌里,先装一幅,因原画绫边上有“烟客江村”图记,复取“江村”

题签嵌于内。毕涧飞适卧疴不出房,一见叹赏,以八百金购之,及病起谛视,虽知之已无及矣。又装第二幅携至江西,陈中丞以五百金购之,今其真本仍在吴门,乃无过而问之者。

宝绘录前明崇祯间,有云间张泰阶者,集所选晋、唐以来伪画二百件,刻为《宝绘录》,凡二十卷,自六朝至元、明,无家不备。宋以前诸图,皆杂缀赵松雪、俞紫芝、邓善之、柯丹邱、黄大痴、吴仲圭、王叔明、袁海叟十数人题识,终以文衡山,而不杂他人,览之足以发笑,岂先流布其书,后乃以伪画出售,希得厚值耶?《四库书提要》云:“《宝绘录》二十卷,上海张泰阶撰。泰阶字爰平,万历己未进士,家有宝绘楼,自言多得名画真迹,持论甚高,然如曹不兴画,据南齐谢赫《古画品录》,已仅见其一龙首,不知泰阶何缘得其《海戍图》。又顾恺之、陆探微、展子虔、张僧繇,卷轴累累,皆前古之所未睹,其阎立本、吴道玄、王维、李思训、郑虔诸人,以朝代相次,仅厕名第六、七卷中,几以多而见轻矣,揆以事理,似乎不近,且所列历代诸家跋语,如出一手,亦复可疑也。”

沈石田世家《式古堂画考》载沈贞吉、恒吉山水两种,贞吉名贞,字南斋,又字陶庵,又号陶然道人。其弟恒吉,名恒,字同斋,号纟见庵,即启南之父也。他书即以贞吉、恒吉为名,误矣。贞吉自题画云:“一竿风月一{衰}烟,两家傍钓台西住。卖鱼生怕近城门,况肯到红尘深处。潮生解缆,潮平鼓,潮落放歌归去。

时人错认严光,自是无名渔父。八十三翁沈贞题于有竹居。“恒吉自题画云:”此老粗疏一钓徒,服也非儒,状也非儒。年来只为酒糊涂,朝也村酤,暮也村酤。胸中文墨半些无,名也何图,利也何图。烟波染就白髭须,出也江湖,处也江湖。时雨方霁,寤寐北窗,展玩古法书名笔,聊为作此,赠诚庵老友一笑。沈恒。“观此,知启南以词画名家,渊源有自。启南寿至八十三,其父恒吉亦六十有九,贞吉则题画之年已八十三,一家老寿,所谓烟云供养者,良不虚乎!《清河书画舫》云:”传闻纟见庵之父曰兰坡,尤能鉴赏书画,游心艺苑。“而《州续稿》载启南之弟名豳,字翊南,善画。《梅村文集》又载启南之孙名湄,字伊在,画学赵承旨,则家学相传,前辉后光,益远矣。

江山雪霁卷王右丞《江山雪霁卷》,董思翁所称,海内墨皇者也。本为华亭王氏嫁奁中物,后归娄东毕部郎涧飞,其值千三百金。卷长六尺,绢光腻如纸,其色略起青光,画绝工细,但有轮廓,都不皴染,而微露刻画之迹,其笔意惟李成、赵大年略相似,北宋后无此画法也。旧无题识,只文衡山隶书引首及董思翁、冯开之、朱元价诸跋而已。部郎之兄秋帆制军欲得,靳固不与,扬州吴太史杜村数往就观,部郎感其意,谓言能固守勿失,即以付子,太史颔之,遂偿值捧归,坐卧必与俱。

后游江右,陈望之中丞索观,诡言不在行箧中,度必诣寓斋穷搜,乃对卷先叩头致罪,权置榻下,杂溷器之侧,告之曰:“绍浣今日有难,暂屈君处此,客去,即请公出,焚香以谢。”中丞来,遍觅不得,目及榻下,太史色动,遂攫之而出。

因约假观数日,至期索之,匿不出见,命其子妇、太史之妹转述翁意,出三千金求此卷,复厚赀之,时太史旋囊已罄,妹以哀词求之,坚持不可,强索而归。

海天落照卷王州跋李昭道《海天落照图》云:“真本为宣和秘藏,转落吴城汤氏,嘉靖中,有郡守以分宜子太符意迫得之,汤见消息非常,乃延仇实父别室摹一本,将为米颠狡狯,而为怨家所发,守怒甚,将致叵测,汤不获已,因割陈缉熙等三诗于仇本后,而出真迹,邀所善彭孔嘉辈置酒泣别,摩挲三日,而后归守,以归太符。太符家名画近千卷,皆出其下,寻坐法籍入天府,隆庆中一中贵携出,其小窃之,时朱忠僖领缇骑,密以重赀购之,中贵诘责甚急,小惧而投诸火。

余归息园,汤氏偶以仇本见售,为惊喜,不论值收之。“按孙月峰言徐文贞家有此图数本,多为人乞去,今有最下一临本尚存,犹自可喜。其所图日光之闪烁明暗,及水中日色,海滨人瞻望,与夫薄暮人争赴家,市人收拾市物,形状踊跃如生,不可毕述云云。然则实父只摹一本,州所得,恐又是仇本之重亻台,忆余少日,里居亦曾见一本,但觉光彩夺目,惜尔时不知辨验款跋、稽证源流耳。

秋山卷余在吴中,有以恽南田尺牍册来者,因价昂,不果售,但录其记《秋山卷》始末云:“董思翁尝谓黄一峰墨妙,在人间者,惟润州修羽张氏所藏《秋山图卷》为第一,非《浮岚》、《夏山》诸图所可伯仲,间以语王烟客奉常,谓君研精绘事,以痴老为宗,然不可不见《秋山图》,奉常忄矍然向宗伯乞书为介,并载币以行,抵润州,先以书币往,比至,门庭阒然,虽广厦深,而厅事惟尘土,鸡鹜粪草几满,奉常大诧,心疑是岂藏一峰名迹家耶?已闻重门启钥,僮仆扫除,主人肃衣冠揖客人,张乐庀具,备宾主之欢,继出《秋山图》示奉常,一展视间,骇心洞目。其图乃用青绿设色,写丛林红叶,翕如火,上起正峰,纯是翠黛,用房山横点积成,白云笼其下,云以粉汁澹之,彩翠烂然,村墟篱落、平沙小桥相映带,灵奇而浑厚,色丽而神古,视向所见诸名本,皆在下风,始信思翁叹绝非过。奉常既见此图,观乐忘声,当食忘味,神色无主,明日停舟,使客说主人,愿以金币相易,惟所欲,主人哑然笑曰:”吾所爱,岂可得哉!不得已,踅假往都下,归时见还。‘时奉常气甚豪,谓终当有之,竟谢去。既而奉常抵京师,奉使南还,道京口,重过其家,阍人拒勿纳矣。问主人,对以他往,因请前图一过目,使三反,不可,重门扃钥、粪草积地如故,徘徊淹久而去。奉常既昼夜念此图不可得,后与石谷述其事,为备言当日寓目间,如鉴洞形,毛发不隔,口摹手拟,恍若悬一图于眼中者。其时思翁叶世久,藏图之家亦更三世,未知此图存否何如,每与石谷相对叹息。适石谷将有维杨之行,奉常曰:“能一访《秋山》否?’以手书属石谷携书往来吴、阊间,对客言寄之客奉常语。立袖书于贵戚王长安氏,王氏果欲得之,亟命客渡江物色,于是张氏之孙某,悉取所藏彝鼎、法书名迹来,王氏大悦,延置上座,出家姬合乐享之,张氏遂以彝鼎、法书名迹合抵千金为寿,一时群知《秋山》妙迹已归王氏。王氏遣使招娄东二王公来会,时石谷先至,便诣贵戚,揖未毕,大笑乐曰:”秋山图已在吾橐中。‘立呼侍史取观之,展未及半,贵戚与诸食客皆觇石谷辞色,谓当狂叫惊绝,比图穷,惝恍若有所失,贵戚心动,曰:“得无有疑乎?’石谷唯之曰:”信神物,何疑?‘须臾,传奉常来。奉常先在舟中呼石谷,惊问王氏果得《秋山》乎?石谷曰:“昔日先生所说,历历不忘,今否否,乌睹所谓《秋山》哉?虽然,愿先生勿遽语王氏。’奉常既见贵戚展图,辞色一如石谷,强为叹羡,贵戚愈益疑。顷元照亦至,石谷又先谕意,元照亦诺之,乃入,大呼《秋山》来,披指灵妙,赞叹纟丽纟丽不绝口,戏谓非王氏厚福,不能得此奇宝,于是王氏释然安之。嗟夫!奉常曩所观者,岂梦境耶?抑神物变化不可测耶?其家无他本,人间无流传,昔奉常捐千金而不得,今贵戚一弹指而取之,可怪已!岂知既得之,而复有淆讹颠错,王氏诸人至今不寤,不亦重可怪乎?石谷为予述此,且订他日同访《秋山》真本,或当有如萧翼之遇辨才者。”

米画不过三尺米襄阳自言作画只作横挂三尺轴,宝晋斋中所悬长亦不过三尺,乃不为椅所蔽,人行过肩汗不着。

杨二山鉴赏孙月峰《书画跋跋》(原脱此字,王世贞先有《书画跋》,孙月峰又跋其所跋,故云)谓杨二山太宰雅好书画,每向飞凫人曰:“有假者持来我买,真迹重价我买不起。”此是本色人语,然往往亦得佳者。

宋漫堂鉴赏宋漫堂自言善鉴别书画,能于暗中摸而嗅之,便可定其真伪,此语似欺人而实有此理,盖所见古迹多,而又有神解悟人,非可与浅人道也。《筠廊随笔》载:“合肥许太史孙筌家藏画鹑一轴,陈章侯题曰:”此北宋人笔。‘人不知出谁氏之手。公览之,定为崔白画,座间有窃笑者,以为姑妄言之耳。少顷,持画向口中曝之,于背面一角映出图章,文曰子西,子西即白号,众始叹服。后此事传至黄州,司理王俟斋丝犹未深信,一日宴客,厅事悬一画,公从门外舆上辨为林良画,迨下舆视之,果然,俟斋为心折。“

王州鉴赏朱国桢《涌幢小品》云:“王州不善书,好谈书法,其曰:”吾腕有鬼,吾眼有神。‘此说一唱,于是不善画者好谈画,不善诗文者好谈诗文。古语云:’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吾友董思白于书画一时独步,然对人绝不齿及也。“

其诋诃州至矣,然州品题书画,赏鉴家实不以为谬也。王州购得赵文敏《济禅师╊铭》,为之跋云:“月来买文,钱为之一洗,恐儿辈厌,不能浮大白快赏之。”按此与王右军以丝竹陶写,恒恐儿辈觉,情事正同,然一恐觉,一恐厌,两家儿遂分高下,而一不废丝竹,一不能浮大白,古今人信不相及乎?

王百谷题跋《式古堂书画考》载赵岩《神骏图卷》,后有松雪翁书苏东坡诗,跋云:“赵岩所画,深得曹、韩笔法,余亦好画,何能及也。故以杜子美诗书之。大德五年菊节,子昂。”杜子美三字实偶笔误,而王百谷跋乃谓“拾遗集无此作,古今词人之作散逸不传者,宁独此歌?余按图索骏,乃并得诗,恐非天厩真龙,不传老杜雕龙”云云。此何异痴人说梦乎!

牧牛图《昨梦录》载南唐李后主有《牧牛图》,献于宋太宗,图中日见一牛,食草栏外,而夜宿栏内。太宗以询群臣,皆莫知之,独僧赞宁曰:“此海南珠脂和色画之,则夜见,沃焦山石磨色画之,则昼见,各一牛也。”按珠脂别无经见,沃焦山亦非人迹所能到,恐此系一时取辨应对。邱至纲《俊林机要》则以为,用大蚌含胎结珠未就如泪者,立取和墨,欲日见者于日下画,欲夜见者于月下画。此说似尚近理,然珠泪恐亦难得,此事究未经亲试,不敢遽断其是非矣。

考试画师前明英宗试天下画师于京中,以“万绿枝头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为题,诸画工皆于花卉上妆点,独戴文进画天松,顶立一仙鹤,一人画芭蕉下立一美人,于唇上作一点红,朝廷竟取画美人者,时皆为戴惜不遇。余谓戴画用意固高,然于春色二字究未关会也。或云,此是宋徽宗时画工戴德淳事。德淳画“蝴蝶梦中家万里”,作苏武牧羊卧草蝶中,亦善用意。

张翼《兰亭续考》载,王逸少尝作意书表上穆帝,帝使张翼择纸色长短相类者临写,而题后答之,初视亦不觉,详视乃叹曰:“小儿乱真乃尔耶!”是在当时已自疑如此。

任靖纪文达师曰:“右军杂帖多任靖代书,盖靖学书于右军,后大令又学书于靖也,事见陶弘景《与武帝论书启》,今尚在《隐居集》中。此事人多不知,即历代书家传记亦佚其名,盖不幸而湮没耳。

有笔有墨张青父云:“古人论画,必曰有笔有墨,人多不深究其理,盖但有轮廓而无皴法,即谓之无笔,有皴法而无轻重、向背、明晦,即谓之无墨。古人有云:‘石分三面。’此语是笔亦是墨,可参之。”惟昔人尝见王右丞《江山雪霁图》,但有钩勒而无皴染,则岂得谓之无笔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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