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清俞丹石言:江南某公子,年弱冠,侍父宦粤中。既娶妇,奉父命催归省墓。丰赀巨装,行道属目。盗七人相尾,视公于陆亦陆,水亦水,顾戒备异甚,雇有勇力士相卫,虽随数千里,勿得发。
及公子里,伺勇力士护行者得酬赀去,乃夜劫其家。踰墙缘屋,窥公子寝室,据檐下视。室中无一婢侍,而昼烛通明,夫妇隅坐喁喁情话,亘三鼓,犹勿休。盗心不耐,铛锒筑刀环作响惊之,意必震扰呼仆婢。而烛顿灭,寂无闻声。盗骇,莫测所为,不敢下。欲去,自以远道间关,无所得赀。归徒手,心又不甘,亟屏息伺。
久之,室中烛忽复明。扉辟,夫妇盈盈相偕便装秉烛持剑自内出。公子左手持烛而右把剑,其妇反之,右执烛而左把剑,绰约偶公子立。
公子向屋呼曰:屋上人何为?速下语我!
盗益惊骇,疑公子夫妇必擅武技,然已无如何,不得已。偕下,持械环公子夫妇曰:吾曹兄弟七人,迢迢侍公于千里至此,独能无所饷遗乎?
公子曰:易耳。
立出两千金予之,人三百。盗喜,不敢肆求,分携金欲行。
公子止曰:迟之。汝曹虽桓桓,然躯重逾兕虎,来时践屋瓦有声,故吾早知之。今腰缠重金,当益蹂践吾屋瓦尽矣。去,可辟大门出,吾予汝烛。
盗身已负重,心实惮履危,又自恃其众。如公子言,抵厅事,伏起。猝灭其烛。盗暗中自相格斗,致重创。悉擒而絷之。究不知公子艺何如也。
〔钱基博曰〕人或疑公子艺实无所能,徒以慑盗。然予观公子从容系盗,若无所事事,何其暇也。此正如李广之将兵,不为行阵部伍,必非无所挟恃而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