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樱粉色的宫帘垂下,一个虚弱的女声从床幔里传来。宫娥上前将床幔掀起,一双丰腴的手伸了出来。
阮萍行过礼忙上前搀扶了,惠妃靠着软垫坐起来。
这是阮萍多年来第一次见惠妃。惠妃是阮权的妹妹,进宫多年,从前在阮府的时候与甄氏关系不错,与阮萍却并不大亲近。如今许是遭了变故的缘故,哪怕多年不见,如今见了个阮家的人来,心底到底是亲切的。
只是抬眼见阮萍的第一眼,惠妃却狠狠地吃了一惊。不仅是惠妃,连惠妃身边站着的一个嬷嬷,都猛地瞪圆了眼将阮萍猛瞧了一眼,随即和惠妃悄悄交换了一个近似不可思议的神色。
只见阮萍今日换了件杏黄色的宫装,头梳精巧的百合髻,戴了惠妃省亲时候御赐的梅花簪,别无他物。然而就是这般简单的妆束,却丝毫掩不去那浑然天成的冷然气度。
那种冷然,不是冰雪的冷,却将冰雪之冷蕴藏在寒梅之心,待到花开时吐放出来,哪怕远远看一眼,也会被这样的冷香吸引。
“是,娘娘。恕奴婢叨扰,不知娘娘身体可好些了?”阮萍不动声色地搭上惠妃的脉搏,眉心却猛地一跳!惠妃的脉象虽有些虚弱,却仍然规律有节奏,并不似一个小产过后的妇人的脉象。换句话说,惠妃,根本就没有怀过身孕!
惠妃眉眼一黯,顿时就要落下泪来,那嬷嬷看见,急忙上前道:“阮小姐,您快别提这事了,娘娘正为这事伤心呢……”
阮萍忙谢罪:“是了,娘娘恕罪,奴婢不过是担心娘娘的身体,多嘴了……”
“哪里,本宫知道你孝顺……”惠妃这才敛了哀伤的神色,“你能来看本宫,本宫很开心。算起来,咱们姑侄也有好多年没见了,上回回府省亲的时候听说你病着不宜吹风,本宫便没传见你,你不介意吧?”
“娘娘这说的是哪里话……”阮萍敛了眸中的情绪,亏得外界还以为她被接回府全是为了这惠妃会见自己,那些人哪里晓得或许是贾氏等人中间寻了托辞推了,还是惠妃根本没心思见她?
“奴婢上回病着,委实怕冲撞了奶娘。何况二姐与太子婚事将定,奴婢若去了,岂不是连这好事都要冲撞了去?”说道“太子”,阮萍眼见着惠妃的面色变了一下,忙改口,“娘娘虽未曾召见奴婢,但赏赐了奴婢那般好的钗环首饰和漂亮衣裳,想来娘娘心里是疼奴婢的……”
“可不是,小姐今日还戴了这根梅花簪子来呢,”一旁嬷嬷这时接话道,“想来小姐真心感念着娘娘的好的。”
阮萍心知嬷嬷的用意,便接话道:“可不是,不仅是奴婢,整个阮家都感念娘娘恩德。今日进宫时间匆忙,奴婢并没带什么贵重物品来,想来皇宫里想要什么没有的?奴婢的父亲前些日子正寻得几盒难得的海参,调养身子最为合适……桃珍……”
一直站在一边的黎鹃见状,忙将手中的锦盒交给之前引路的宫娥。那宫娥接了,又转递给那嬷嬷,那嬷嬷便当着阮萍几人的面将锦盒开了,还特意递到惠妃面前:“是啊,娘娘您瞧,这可不是东海里采的上好的海参么。人都道土里长出的参极是有补的,按我说这水里长出来的东西,那才叫珍贵,得废多大力气才能从那海里捞出这么多好东西来!前儿个往太医院里头,也寻不到这么好的货色呢。”
惠妃探头看了看,并不似嬷嬷那般神采飞扬,只是面上的功夫却得做得,于是拉住阮萍的手道:“费心了。”
“既如此,娘娘,我这便将这好东西收了,小姐与娘娘多年未见,想是有很多话要叙的。锦柔,我们也下去吧。”嬷嬷顺水推舟,赶紧清场。阮萍努努嘴,黎鹃也一并下去了。
此时虽是四月,碧霞殿里却透着一股子阴凉。碧霞殿不小,该有的摆设应有尽有,却也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哪怕病中,惠妃的床头边上依旧摆着几本书,想来这惠妃也是一个爱书之人。
否则,日前广德楼前那出“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又怎么说得过去?惠妃,一个并无子嗣的妃嫔,能与背靠大树的萧皇贵妃在这后宫分庭抗礼,如果没有三斤四两,如何拨动千金?
宫娥都退下了,殿门也关上了,只有昏黄的烛光在殿中轻曳。没了人以后,殿中的气氛便变得微妙起来。
惠妃一改与阮萍的亲热模样,从阮萍手中将手抽了回来。
阮萍心里暗叹,早该这样了,何必在外人面前做戏?这群宫娥一定有问题。
“瞧你的模样,便知道你有问题要问本宫,”惠妃撑着身体坐起来,阮萍要上前帮忙,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咱们姑侄多年不曾见面,不想见面却是这样的场景。从前听人说你自小性子怯弱,脑瓜呆笨,如今看来,有穗芳那样的娘,你又怎会担了这么多年的草包名声。今日一见,却原来全不是那么回事。原以为大哥这辈子都要护你周全,想不到临了还是要你出面。今夜你与本宫的谈话,以后都不会再有了,你有什么问题,都尽管问吧。”
惠妃的一番话充满了弦外之音,阮萍听了一半,却有一半糊涂,却只敛着眸并不作声。临了应了声“是”,便开门见山道:“空空大师现如今关在哪里?”
太子宫灯火通明,五步一侍卫,十步一青衣,特别是太子书房外,明的暗的进进出出全是人。
书房里,轩辕奎正坐案前,司徒宇槐紧皱着眉头坐在案前的檀木椅上,两人紧紧地盯着门口,都不说话,似乎在等消息。
“报--”
“进来。”轩辕奎立时坐直了身子。
“禀告太子,阮家四下姐留在了紫微宫。”一青衣人跪地道。
司徒宇槐紧紧地盯着青衣人,然而等了许久,青衣人却只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没了?”
青衣人一愣:“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