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萍几不可见地眯了眯眼。倚水院廊前的寒池一定有问题。
年前吕鉴峰到倚水院探望她时,她本想试探阮莹,才说的要掏了寒池,可当时吕鉴峰却变了脸色。从那时开始她就疑心寒池有蹊跷。
今日阮权如此紧张,看来寒池和吕鉴峰一样,奇怪而危险。
“是呀,爹爹。可不就是寒池么,”阮萍点点头,“萍儿有时候也觉得奇怪,寒池为什么大冬天下雪了也不结冰。想来太子也是觉得好奇,便多看了两眼吧。那池水可真是冷得紧……怎么了爹爹?有什么不妥么?”
一个寒池,大冬天不结冰,不得不说奇怪得很。
“没有,”阮权自觉失态,很快便稳定下来,坐回了位子,脸上重新染上了慈祥的笑意,“萍儿,爹爹看司徒家的二公子是极好的,风流倜傥,面上常常带笑,想是个极会疼人的,若是你能嫁于他,爹爹是放一百个心的。”
“爹爹,萍儿还小……”阮萍皱眉,她本想用寒池绕开话题,阮权怎么又绕回来了。究竟是她的小心思没能瞒得过她爹呢,还是寒池的问题其实很大?
从阮权鼻尖不自觉渗出的细微汗珠看来,她相信后者。
不过寒池究竟会有什么秘密呢?她恨好奇呢。
“萍儿不小了哦,已经十五了呢。爹爹看,过几日便给萍儿行及笄大礼,到时候爹爹会将司徒一家请来,萍儿要是见了司徒家的二公子,一定会喜欢爹爹的选择的。”
“爹……”阮萍心头一凛。过几日?她爹怎么就这么急着将她嫁了?
前世她以为她爹欣然答应司徒家婚事是因为知道她对司徒宇槐有意,可现在看来,这一世的她丝毫没有表现出对司徒宇槐的哪怕一丝爱慕,甚至她知道了她托吕鉴峰送给司徒宇槐的那方绢帕根本就没有送到吕鉴峰手上,那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了,爹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这么决定了。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阮权挥挥手,似乎有些烦躁。
阮萍却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她总算明白了,她爹叫她过来,只是通知她,而不是为了征询她的意见。
再说,前世她早见过司徒宇槐,在江南的未名湖,那年跟着母亲回甄家奔丧来着。如今却不同,她深刻地知道司徒宇槐是个怎么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答应?
现在的问题却是,她要怎么阻止这一切?
“你怎么还不走?”阮权有些不悦。阮萍向来懂事,这会儿怎么又知道顶嘴又知道忤逆他的意思了?
“娘亲是怎么死的,爹爹知道么?”在阮权不悦的注视下,阮萍忽然跑出了一个爆炸性的问题。
房里的烛光闪了闪,一如阮权眼底闪过的惊慌。
那一抹惊慌闪得很快,却逃不过阮萍的眼。
甄氏灭门前不久,准确地说是三个月前,娘亲染上怪病,从一个健健康康的美娘子变成一个缠绵病榻的病秧子,最后死去,其时与甄氏灭门时间几乎相差无几。
肚子里还有一个将成型的弟弟。
所有人都说是她克死娘亲,还说她克死甄氏一门--可仔细辨来,这些言论其实根本不堪一击。不过这倒是题外话,她想,阮权该知道她娘的真实死法的,就像无影楼查到的那样。
阮府大夫人甄氏,连续服用贾氏赠送保胎药,不月流产。
--这也是一个滑稽的说法,她娘亲甄氏本身熟读医书,怎么会连续服用有问题的保胎药长达三个月之久?就算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也要顾及肚子里的孩子。
阮权坐得笔直,紧握狼毫的手青筋暴起,在阮萍清澈得不像话的眼神注视下,他竟无法脱口而出“那是你克死的”。
“坊……坊间的流传都不可信,为爹……为爹不会相信他们说的胡话……”带着磁性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些发颤,阮权颤颤地将狼毫放下,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预备再说些“安慰”阮萍的话。
还真是懂得拐弯抹角。阮萍心头升起一丝寒意。她娘是自愿服下那些有毒的安胎药的,在所有可能让娘亲这么做的理由里,可能性最大的却是此刻坐在她对面显得有些惴惴不安的爹。
她亲爱的爹。
“大哥真的死了么?”阮萍打断了阮权的欲言又止,“三哥告诉我大哥早就已经死了,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胡说!”阮权猛地一锤桌面,大发雷霆起来,“你大哥还好生生地活着,阮钰的话你也相信?”
“那这么多年,爹爹找过大哥么?”阮萍紧紧地逼视着阮权,“如果大哥没有死,爹爹又派人找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一点线索也没有?”
恼羞成怒了么?!
吕鉴峰,寒池,甄氏灭门,娘的死,大哥失踪……这些事情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联系,可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些,都是有关联的。
阮权脸上的肌肉绷着,鹰隼一样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阮萍,可是阮萍丝毫没有退缩,迎上阮权的目光,固执地用目光询问着。
“很想知道他的下落?”对峙许久,阮权忽然问道。
“是。”阮萍毫不犹豫地回答着。她想知道大哥是不是真的活着。如果大哥死了,前世那封力透纸背的血书是怎么回事?
谜。
她以为重生一次她能将很多事情很清楚,却发现一环又一环,所有的事情冒险一样缠成了一团。
乱。
半晌,阮权开口,可说出的话,却让阮萍顿时噎住:
“当你成为司徒家的儿媳妇的那一天,我自会告诉你。”
城外西郊,破庙。
“主子,阮相欲答应司徒家的求亲。”离恨的声音颤颤地响起。
身前宝蓝色的身影忧郁地摸了摸自己不对称的黑发,狠狠蹙起的眉头够夹死一百只苍蝇。
等了半晌,就在离恨以为左俐隽王子大人会发飙的时候,互听身前传来一声幽怨的叹息:
“都是小萍儿惹的祸,这下子要顶着个奇怪的发型去求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