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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吏政二吏论下(3)

答汪方伯书

曾镛

吕叔简曰。变民风易。变士风难。变士风易。变仕风难。仕风变而天下治。所以然者。民风者从乎俗。非必有干誉干禄之见。固结而不可变也。士风者从乎学。非遽有患得患失之心。战悸而不能变也。仕风者。富贵之权诱于外。利害之念迫于中。有欲变而不能自主者矣。有变此而无以自容者矣。董子曰。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为政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今下而州县。仕也。任变民风士风之责者也。上而督抚。亦仕也。又操变仕风之权者也。督抚之贤者。诚不乏人。窃以为失于粉饰太平之意多也。州县之不肖。诚非一端。窃以为坏于诎支弥补之故亦不少也。财赋者。国之大政。天下之大命也。盛衰兴废。靡不由之。今州县亏空之弊极矣。前此为上司者。既不能慎之于始。姑息调护。酿成巨弊。至于今日。新故相乘。各存一切徼幸苟免之心。其谨弱者。日夜勾稽以免咎。而穷年有所不支。强干者。苟且补苴以干进。而外此举所不知。又何暇加意于泛泛然之士风民风。为从容摩厉于农桑学校间哉。是故言兵刑。向曰办案。今且有所谓做案者矣。言钱谷。向曰交盘。今且有交账者矣。此仕风一大弊。州县之不肖。亦上司粉饰之过也。大臣身膺民生国计之寄。即无虑久久发露。罪且及身。一旦横有方千里之灾。一省突有数州郡之盗。仓皇待济。问何以给。虽然欲弥补。必设法矣。洵思之设何法。财赋者。不雨于天。不涌于地。欲举一二十年之积弊。骤取偿于岁月。非朘民何由得此。夫征敛之际。贪墨之府也。其所以不敢肆为溪壑者。仅仅恃 国家理财。持宏纲大体以堤防之耳。更迫以势之无可奈何。予以事之得所借口。明目张胆。何所不为。窃恐在亏空之日则相习为盗臣。在弥补之时且相习为聚敛臣。伤邦本以补国计。其患有不可胜言者也。愚谓病无良医。与其病民。无宁病国。与其爱不能割。使寅挪卯粮。在府库已缺一年之实。而催科讫无宁晷。无宁涣其大号。破格施恩。俾天下一空从前之累。而征输得循旧章。除见在州县。本任亏数。立限追补外。其确为前任之所亏者。一并去。不复穷究。于是肃清本源。更遵成法。按届输将。庶几积弊一袪。可图再造。料天下赋税之所入。与州县仓库之所亏。多不过损 国家半岁费耳。未为大病也。而府库无空名之承受。岁时无先期之催科。民免浮额之诛求。吏少借端之剥削。不补而财转实。不弥而法已行。岂不直截。何计出于童之所知。而事苦于 国家之所难也。古今国势之强弱治乱。不患畜积之不多。患度支之无实。不在灾凶寇盗之有无。在吏治人心之动静。昔孔子与子贡论政。至于必不得已曰去食。去之乃所以足之也。藉不能为此。则且取州县之大贪纵者诛之究之。夺且追之。以惩一时。其在中材。则且视历任所亏。量其多寡。假之岁时。或三四年。或七八年。或十年。分年赔补。一切急遽苟且之法。概行罢去。庶几州县之职。得从容从事。守牧以上。亦得以风化相董率。而不至以财赋偏注于一途。 国家之财犹可得而理。师帅之风。亦不至遽坏。而不然者。急则败矣。上以此蹙之官。官必以此剥之民。幸而无故。取怨讟耳。设不幸而小小加以灾凶寇盗。

一夫偏袒。千百景从。此时即欲倾一邑亏补之数。为一邑捍御之需。其可得相当也邪。是故国可贫。民必不可使穷。夫岂独民不可使穷。即州县亦不可太穷也。民穷则乱。官穷则贪。贪固乱之由也。此当今一变仕风之至急务也。至欲正其本原。则无非崇节俭。节俭之道坏。其大者。固莫如上司苞苴之公行。岁时舟车之绎络。然上能绝之。使不上行。下不能抑之。使不自纵。则使能节之于公。不能节之于私。终无益也。

每见一行作吏。服食起居。便改儒素。方其莅任。负逋不赀。而远近尚视为金穴。辗转引荐。擎履调笙。充满廊庑。一人所蚀。少者数十。多者数百。甚或盈千。一署之内。用以致富者不一。呜乎。奈何其不穷且贪也。愚以为胥役众害民。使令众害官。此皆力宜裁抑者也。若夫欲循夫职守。则莫如少更调。古今吏治之坏。多起于不久其职。汉宣帝以为吏数变易。则下不安。久于其职。则民服教化。其二千石有治理效。辄赐金增秩。或爵至关内侯。迨公卿缺。则以次用之。故其时吏称职。民安业。号称中兴。宋文帝恭俭勤政。百官皆久于其职。守宰以六期为断。元嘉之际。四境晏安。户口蕃息。亦三十年。左雄上疏言典城百里。转动无常。各怀一切。莫虑久长。特选横调。损政伤民。咎皆在此。此真达吏治之言也。 国家之爵禄。崇卑大小。固所以鼓人才。年限太拘。未免沈滞。然亦宜稍稍持久。不宜太烦。庶几上下相望。贤者得以究其所施。中材亦不敢心存苟且。故吏之不才者。虽终朝褫之不为骤。若见一吏才。调一缺。所调员缺。又加调焉而更委员署之。且无论五月报政。期月已可。世难其人。恐二三强干之员。转相促急。精神作用。不在下民。专在上司。更何怪尽心守职之难概见也。愚以为地方多一衙门。适多一地方之累。官府多一更调。并多一仓库之累。吏胥得乘间舞弊。故此尤当谨也。若夫下之所揣摩。大员之所顾忌。内自献纳之微。外讫军国之大。有非法制可得而闲者。而今日未敢悉言也。再者嘉湖收漕多逾额。自顾归诸方伯。提其余存以弥补。闻归方伯去浙之日。尝垂泪言之。以为未及罢此。迩者阁下视州县所亏且如故。以为不去其弊。而但提其余。是适以累民也。因举历来之所谓漕规者。严禁而痛革之。且即其邑之所取。以救其邑之所亏。民同此数。而官无虚糜。期于得补即止。此诚不得已一时权宜之所为。窃以为今年之漕余。即明年之征额。恐漕余之外水有漕余矣。悃悃之诚。愿无使人谓漕余之有加几。当今如公。且亦未之察也。敢并及之。

上高抚军论地方利弊书

张贞

伏闻抚军入境。清节峻遒。一洗中外苞苴之旧。羡金之禁。凛若严霜。部下守令。人思自奋。洗手奉公。岂非盛事。贞独以为羡金可减而不可除。其禁宜徐而不宜骤。何也。今之守令。谁无家室。谁无使令。谁无交游。服食器用。月奉所入。实不足以办此。所资者止此羡金耳。今欲尽革而去之。则必屏妻子。去僮仆。闭门塞兑。鹑衣鷇食。而后可。如其不能。必将取给于词讼。夫计虑及于词讼。必且变易曲直。颠倒是非。闾左之祸。尚忍言哉。羡金其利散而人不觉。鬻狱其害大而民不堪。以此方彼。孰重孰轻。必有能辨之者。是莫若风之以俭朴。用者无多。则取者自少。诚得若人即亟登荐剡予以不次之擢。吏治翕然其一变矣。区区羡金肯自污乎。此欲其减而即除。禁之徐而实骤者也。言讼狱于今日。变态可谓极矣。近缘东土赋役缺额。讦告者又多在隐占矣。少则数百。多则数千顷。村落方隅。言之凿凿。听断之下。了无情实。彼奸人岂漫为尝试哉。以吾东土田旷邈。下中之户。亦可千。凡有丈量。必不能先后一辙。尺之长短。步之斜正。皆足致讹。非必真有隐匿于其间也。苟有数弓之赢余。告者已得借口。讯者即不敢绳以诬告之律。一谳再谳。虽无可得之罪。而一家之产罄矣。是投牒之时。告者已立不败之地。下檄之日。被告已无自全之策。况彼奸人。原无家业。一息尚存。又何所失。但使上台肯受其讼牒。已志满意得。爰书之曲直。已置之度外矣。惟当审慎于受牒之初。见其确有足据。始下其牒于郡县。务令详核。苟虚告者。必立抵以应得之辜。上不存姑息之心。下自获和宁之福矣。 国家用盐筴以佐大农。其所从来。已非一日。历代殊制。南北异宜。无容悉数。以吾省言之。召商行盐。为前代成法。我 朝开创之初。间有计口纳税。而听民间自相贸易者。实良法也。后恐涉私派。遂令永停。仍复召商之例。如敝县在官。止有一商。课金额仅六百。乃呼朋引类。动数十人。分地列肆。亦数十处。彼将射利。民则何堪。诚获私贩。即荡产毙命。固其宜也。间有东村买盐。西材获之。已为盗贩。南店售盐。北店见之。亦称私商。拷掠索取。备极惨毒。一岁所网地方之利。不下三四千金。而国课仍多逋欠者。以此辈原属市井无赖。一旦既得重资。即轻裘肥马。选妓征歌。不旋踵而荡然无余。非如南中巨商。家本素封。量入为出。子孙可世守其业也。敝县户口四万有余。每丁敛银二分。其额已足。且与徭银并征。不觉为烦。国税以办。而民间所省者不可訾算矣。一邑如是。一郡可知。一郡如是。通省可知。此当亟为题请者也。至于懋迁有无。为天下之通义。况水旱凶丰。实四方不齐之数。专赖转粟以救之。是以有凶岁而无饥民。今之有司。往往禁籴于其境中。昔秦饥乞籴于晋。晋人弗与。庆郑尚讥以四失。乃今天下一家。谁非 朝廷之赤子。而斥言遏籴。是诚何心。说者谓天灾流行。彼地已不能支。今复听其移粟。我地亦将为之续矣。不知上为民谋。不如民之自为谋。彼其出而与人相贸易者。皆其蓄积之有余者也。且荐饥之方。谁肯坐而待死。籴亦必不能禁。其令一下。奸吏蠹胥。即制商贩。恣其啖食。溪壑已盈。仍听之去。是禁制之令。徒为若辈贾利之地耳。何如定为厉禁。有乘凶荒而闭籴者罪之。即为常平之善政。商贾永无吏胥之扰矣。生民利病。固难指数。目前所急。莫此为甚。故缕言之。若夫利害之仅在一家。仅在一邑者。则属私情。何足以酬殷殷下问之意乎。

上王观察书

杨于果

奉手札。言制宪商搉吏治。谓如保甲社仓皆良法。今则弊不可言。饬令某将地方见行事件。应如何兴利剔弊之处。条晰具禀。某窃以为从古无不敝之法。此亦时势使然。非尽州县奉行不力之故。论语言政屡矣。初未尝言法。孔子酌四代之制。求其可以永行无弊者。惟虞韶夏时殷辂周冕而已。其它概不之及。诚以法者。与时变通。其因革损益。皆相时而为之制。如缁衣然。敝则改为。如琴瑟然。不调则更张。非一端所能竟也。试以保甲之法言之。周之鄙师酇长。汉之三老啬夫。宋之什长里魁。即今之乡耆保甲也。古之职此者。重其品望。复其繇戌。与县令丞尉分治民事。是以纲举目张。而教化易行。汉文之诏。俾三老率其意以导民。盖所以优礼之者至矣。今则为苦差赋役。人思脱免。追呼奔走。且胥役之不若。又乌能率意导民哉。保甲之任既轻。则一切教养之事。悉以责之州县。编审之法久已废格不行。山泽齐民非诉讼不见官长。上下之情隔阂不通。此奸宄所以易生。而民之多辟也。法者治之具。法不能以自行。必待人而后行。州县为奉法之吏。法欲其易避而难犯。今则科条繁多。惟簿书期会之为急。少有龃龉。即干吏议。虽有愿治之心。不能自行其意。亦莫不苟且其心。思为自全之计。然则所谓教养者。徒虚语耳。试以常平法言之。北省囤粮。皆计鼠耗。常平仓谷独无者。原以每岁出陈易新。价值增减。足以敷补也。今则以州县亏缺之故。而严为之禁。出粜仓谷。必先申报上官。不报可而出粜。即以专擅论。夫无论岁之美恶。大约二三月间。谷价较昂。初春申报。逮报可而二麦已稔。价固平矣。此其不便者一。出粜之时。又必委员监视。资脯饩牵。犹属小费。夫仓谷一出一入。必有损耗。所报价值。或有浮冒。此亦势使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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