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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立郑都七辅受遗 杀晖郡三军扶主

却说茂麟既得尚公主,每被史忠监制,心甚忿怒,谓史忠曰:“王谓王女如陆地仙,我看之曾不若我捧履婢女,又何贵重?我岂恋他颜色?但费尽许多钱娶得一妇,纵不成何样子,亦当撞着一回,令软如泥以偿其直,乃纵去耳。尔欲自善身,好觅去路,毋谓我之不先告也。”史忠曰:“是王上密旨,非仆敢尔。”鳞曰:“尔试问王上,设身处其地,还忍耐得否。”史忠曰:“长官不可如此过辞,王者非比常人。”麟大怒曰:“尔以王来吓我耶!王者是甚?”乃拔剑斫之。史忠应刃而毙。史忠既死,麟乃传闭营门,令内外不得出入,将潜消其尸。公主闻之惶恐,使侍女逃出小窦,笨诉于王。王大怒,命侍臣督更兵来捕,麟拔剑立门曰:“敢入者死。”王再令晖郡将兵围捕之,送归王府,王付朝臣议罪,廷议杀使应枭。邓氏号泣请代,王不得已,特许减死,降论徒流远圻送配,不在话下。

再说王子杆生来英秀聪明,但先天禀薄,在襁褓时,素得疳病,肚大脐实,色淡筋青,四肢瘦削,王遍求四方名医调治。以医进者阮植由训导得为进朝,失义隆以北国商客,得典兵封侯,药材所需以百万计,调治累年不效。王使人遍祷各处灵祠,宫中又设坛场,日夜焚香祝祷,皆不获愈。或言婕妤失宠妒忌,为巫蛊事,埋木人于宫中压券。王大怒,命捕婕妤家人问状,并皆逃窜,四下拿捕不获。告者引掘埋木人处,不见,事遂寝。然王心犹以为疑,纵邓氏为斋蘸符箓之事,由是巫史盛行,王子病亦时增减。及世子得罪,王子杆病适宽。次年,疹痘又顺,脓压又顺,王大喜曰:“孩提患疳亦是常症,不足为虑。但既疹痘,便是成人。”中外亦皆称贺,多劝王降明旨,立为世子,以系天下之望,王从之。圣母太慈言于王曰:“王子棕与杆皆孙也,我诚无所偏爱,但棕年长无恙,而杆年幼抱恙,愿王以宗社为念。且虚位东宫,庶几季子知悔,不然待杆长成,册立未晚。”王曰:“棕、杆在圣母为孙,不若在臣为子。古人谓:‘知子莫若父’,臣犹未至昏懵,况朝廷公议如此,岂臣嬖小织成,圣母岂不洞照。今若不早正储位,群小之徒,心怀观望,臣恐祸且不测!且天下大器,要付托得人,以宗社为重,子犹不可私,况私于少乎?使杆病终不起,宁立桂郡公,以还伯父正派,无托此不肖,以坠祖宗之业。”圣母遂不敢复言。王乃命朝臣具本奏知皇上,立王子杆为世子。

却说王自数年以来,夙疾时作。或一月,或半月,往往危剧太甚,寻复痊可。最怯者风暑,平居在深宫中,昼夜传烛,非大朝会,未尝出见群臣。府堂御座,亦设水晶帐,乘舆亦拖水晶帘,以避风暑。百官启事,皆凭侍臣传旨,虽亲贵者亦或一年半年,始得一见。朝臣文武,未尝得见龙颜。府堂事,外间传说,如天曹事,是以壅蔽尤甚。至是王疾转剧,邓氏日夜服侍,大臣惟晖郡得出入,王母与王女亦鲜得见,每日问安,在寝门外问侍者而已。邓氏侍疾,言于王曰:“妾事主上,遇蒙怜恤,众恶交丛,不知他日妾母子措身何地?”王慰之曰:“世子已正位东宫,国乃其国,卿他日为天下母,谁人转得?”邓氏曰:“恐不预定,到缓急时,必马人所夺。”时有晖郡在。乃顾晖郡曰:“卿他日善保护正宫与世子,以宁我心。”晖郡曰:“臣敢不尽心所事,继之以死。但请及今宣治命,以世子袭位,册立正宫为妃,同听政,俾有成命。”王曰:“善!卿宜辅之。”晖郡曰:“受遗辅政,臣不敢独任。卿郡公王室至亲,完郡公师傅大臣,珠郡公、泗川侯皆在政府,素有德望;郡公东宫阿保,垂忠侯东宫保卫,皆为信臣,请准赐诸员与臣同受顾命。”王许之。晖郡乃宣旨,命泗川侯草顾命书,添差汝公草宣妃制册,草成,晖郡袖入侯旨,请下字。时王疾已弥留,圣母入省,邓氏抱王起坐,圣母立御榻旁,涕泣请安。王泣下曰:“小子拜手稽首,启国圣母,小子不幸短命,不得终事圣母,念惟孝道未终,五内如割,请圣驾还宫,寝膳从容,母以小子为念,以伤圣怀,晨昏之事,已有嗣王。”圣母涕泣久之,意欲以储位为言,而有邓氏在,难于启齿,迟回未出。王曰:“圣母重伤小子,顾复不舍,小子见母自伤其心,不得瞑目,伏祈圣驾还宫。”圣母含泪而出。王与邓氏诀曰:“我病不起,不得与卿白头相守。我今大归,卿留奉侍圣母,保育嗣子,琴瑟之约,重订来生。”邓氏哽咽刻余,截发而誓曰:“主上不怜妾身,忍使妾踽踽孤栖,妾愿以身殉主上。奉事圣母,已有两位公主;辅佐嗣王,已有诸大臣,主上勿以是托妾。”乃放声大泣。王顾垂忠侯曰:“我归后,尔等善慰解正宫,毋使毁伤。就使志不可夺,须并舟归陵,陪我寝园。”乃召卿郡、完郡入受顾命。两员入,命免拜赐坐,两员涕泣请安。王曰:“小子不幸恶病,今大渐弥留,今世子袭位,尚赖叔父与师保同心夹辅,以济于艰。”言讫,命邓氏舁卧。晖郡跪,出袖中顾命书进呈,王以手挥之,晖郡再请曰:“今圣体少安,顾命书留白姓名,臣请命王亲卿郡代笔。”王不能答,颔之而已。卿郡批笔于御榻前,历书姓名于顾命书留白处。毕,再进御览,王已瞑目不省,遂薨。时景兴壬寅九月十三日,王年四十四,袭位之十六年也。属纩后,晖郡一面分遣众官治丧,一面将顾命书并宣圮册文,付垂忠侯,传送出政府,命朝官奏知皇上。皇上敕谕立世子杆为奠都王。百官整兵仗,就敬天门钦迎敕命,回至府堂。阿保棪郡公抱世子且朝服冠带,葵色,立于府庭,跪受敕命。讫,乃设御榻于外府堂,抱王即位。百官以次拜贺,礼毕,抱王入黉宫,拜圣母,讫。各易素服发哀。王有万年书,凡丧礼:自饭含,至大祭入庙,礼节仪文皆有成画。至庙号圣祖盛王,亦素已撰定,著在书内,至是按此而行。大臣七员,日夜宿直府中分理诸事。

却说七辅之臣:卿郡名郑桥,乃禧祖仁王第五子,毅祖恩王之弟,在嗣王为祖叔,年尊德劭,但为人质实,于事无所可否。完郡名阮完,农贡兰溪人,癸亥科进士,为圣祖右司讲,历官吏部尚书参从致仕,起复参预朝政,为国庞硕之臣,但为人和缓,与世浮沉,模棱不断。泗川侯名潘黎藩,慈廉东鄂人,丁丑科进士,历官部侍郎参从,为人风度端雅,亦有经术,但其性深沉,多殉势利。珠郡、棪郡、垂忠侯皆以宦者起身。珠郡名珠,王山莲湖人,奉侍累朝,知兵番机密,为人谨厚,晚年以耆旧入政,然亦不用事。棪郡名陈春晖,天本快乐人,为潜邸家臣,及王亲政,授知户番,为人纯谨,王信之,命为世子阿保,夙夜在王左右,不预外事。垂忠侯名谢垂,安模康上人,历官出入,又领清华镇守,为人机智,济以文学,议论风生,王素所信重,召为世子保卫,但齿浅望卑,与同列不免委曲。天下之事,一由晖郡决断,无所异议者。原来这六人非尽与晖郡同心,晖郡为他各有位望,拘于同事使无他意。惟棪郡乃邓氏之党,与泗川侯平日素相得,二人与晖郡为同心一体之人,而棪郡木讷寡闻,又得泗川与之心腹,泗川与晖郡皆迷于当局,完郡老儒,垂忠小慧,毕竟其心难测,其中老实无他,惟卿郡、珠郡尔。晖郡自主这局,凡事亦无所推诿,只要直截担当,人之同与不同,皆所不计。时新王初立,主少国疑,街市之间,团三聚五,或言新王病垂危剧,宫中不日有变,晖郡威权太重,将有异图;或言正宫与晖郡私通,将以社稷托晖郡。街巷为之语曰:“彼百官兮多暗少聪,使晖郡兮阴奸正宫。”晖郡使提领官遍悬铁钧绞刀于诸市,戒曰:“敢聚语者,钩其舌而断之。”由是道路以目,京畿耸然。

却说旧世子自新王立,邓氏每欲阴害之,垂忠以善言保护,邓氏为所牵夺,更不果,乃使出居左穿堂,着内匡、内翊、内仍、内轿四队官军监制,每日三奠许入府堂陪拜,礼毕,复就监所,日夜危栗,恐不自保。杨太妃使其娣郡夫人杨氏哀诉子晖郡曰:“妾家妹官嫔杨氏与王季子遥致辞叩拜长官阁下:季子有罪,废黜是甘,但今地嫌势逼,不胜危惧,万望长官垂怜,曲为保全,再生之德,刻骨铭心。”晖郡泣答曰:“仆事先王,最承恩遇,义为君臣,恩犹父子。季子,吾王之子也。仆有何心,愿天地殛之!夫人归为仆致辞,遥拜王子与贵嫔帏次,请且放怀,仆周旋其间,保无他虞。”自是密饬四队,令监制从宽,家臣旧人遂得出入通行,无苛祭者。世子有膳夫誉武,为人有心机,言语明辨。世子尝问外间人情何如?誉武曰:“先王废嫡立少,人皆忿疾,军情为甚。顷者新王袭位,照故事颁赐诸军缗钱有差,诸军沸腾,有不肯受赐,晖郡为旨谕严戢,只得勉强听从,而心怀不平。”世子心中暗喜,谋于家臣小竖嘉寿。寿、嘉林钵场人,亦有智识。言于世子曰:“人情如此,能以义动,使一心尊扶,则大业定矣。”世子大喜,乃使誉武为酒肴,邀诸亲军卞吏宴饮,而告之曰:“世子无罪,被邓氏孽妇蛊惑先王,诬构陷害,以夺其位。晖郡素有反志,利王子杆幼冲易制,与之附和,成其废立之事,而已自为辅,以售其僣夺之谋。今王抱恙危剧,变在旦夕,不知王家基业,谁人主之。三军皆汤沐之邑,应义之兵,为国爪牙,素坏忠义,倘念王家二百年养育之恩,常一心翊扶,奠宁王室,或者天相其成,铁券丹书,留传万代。”众咸曰:“臣等皆有此心,但未知王子意下如何?恐到那时,或有惊动,又谓臣等惹事。今王子既开此意,这事定是不难。”乃私相通报,齐会于看山寺。诸军赴会,说起这事,莫不奋发。但慑晖郡声势,未知起事如何稳当。正商议间,一人奋然言曰:“但恐军心不齐耳!如使三军一心,不过乘朝奠礼毕,打府堂鼓一通为号,趁来拽他脚,倒跌于阶下,一跌便了。”众皆欢声应之。视之,则捷宝队卞吏朋武也。这朋武乂安处清障县人,其先祖为中兴功臣,中间荫尽寒微,邑人顶替为另,其人短小,清秀如儒生,既隶本队,以识字得为卞吏。在京常为人做状词,为刁唆之黠。至是首唱其议,众推为谋主,请朋先击鼓以率三军。朋毅然当之,因相与歃血为誓,但不预定日期,只闻朋武鼓号,便各到来作事。密谋已定,有罗山安全人裴弼直知之,弼直乃乂安名士,时他以员外即逸任,居国舅炎郡公门下,即以其谋言于炎郡之子炤岭伯,使之入夥,以规此功而已。自为媒引,乃赴会谓诸军曰:“这事系是甚大,须凭国舅启知圣母,领旨而行。万一晖郡识破,犹得密令执言,明白行之,方是万全之策。”诸军原不须策旨,但见国舅有人在会,却之恐露,且听得有理,乃相与就见炎郡。诸军未至,炤岭先以其事言于其父。其父为人庸常,闻此大事,惊曰:“彼卒徒粗卤轻率为之耳!何得干预。王子还为王,某人为之,我亦不失为前朝国舅。今反求功,纵成也,富贵不加多。万一败露,无葬地也。”其子曰:“他等约议已成,事在必发,发得在必济,拒之,枉错了一好机会,纵大人富贵已满,岂不当使儿等及时做功名,儿业已许他,拒也亦不得。”有顷,诸军齐至,炎郡不得已出见,谓曰:“诸军且有心为国,小职敢有何心?但当就家侄副知兵番阮兼家,教伊员入禀圣母,伊员职知舍史,出入黉宫,人无疑讶,小职自当附语启闻。”诸军乃至兼家。兼又素性怯,闻诸军言,惶恐力辞。诸军曰:“这事已禀知国舅,如此如此。”乃逼兼就炎郡家,受密语入启圣母。原来废长立少,圣母心所不喜,一得此谋正中其意,但未脱妇人气味,恐这事或败露,祸连国舅,欲阴诱晖郡使季子摄位,免其生变,且思七辅之臣,惟完郡公师傅,又是阮兼妇翁,其心可信,且老儒多智,亦可与谋。乃命阮兼一面报诸军迟来数日;一面谋于完郡。常郡曰:“诸军为此惹起许多事来,圣母睿断,实社稷之福。老臣智不越此,但请以圣旨谕晖郡,老夫当从中赞成。”阮兼复命。圣母乃使人告晖郡曰:“今新王抱恙,国内危疑,将军倘念社稷为重,当从权,许季子摄政,以安人心。待新王长成,复还政退休,终守臣节,将军宜以此意白宣妃,仍使季子事宣妃为养母,而以将军为阿保,幸为斡旋。”晖郡答曰:“小臣履遥拜圣母,圣母念及社稷至计,小臣敢不惟命,但此事非先王本意,臣受先王托孤,丁宁付嘱。今梓宫在殡,骤改其命,臣心有所不安,请置为后图。且先王无别子,惟新王与季子耳,如新王弗克负荷,季子定当次及,即时以正相承,岂不甚美?何须急遽,为此反常之事。夫危者久自安,疑者久自信,愿圣母宽怀。”使者出,未踰阈,晖郡曰:“这事虽打死我也不听。”使者复命。圣母知晖郡志不可夺,复告阮兼,兼恐事泄祸及,再谋完郡。完郡曰:“今事势如此,且听三军所为,会有佥知兵番陈有求,东山万禄人,本社兵以事告他,他性喜事,又善为文。即撰三军扶正檄文,阴粘通衢。由是畿内喧哗,此谋发露。朋武以为势不得住,决以次日举事,不必启知圣母,时壬寅十月二十四日也。是先,晖郡知祸将发,肆言于朝曰:“来日有变,臣且死,但臣死亦须有三五人命相随。”众官曰:“岂有此事?”晖郡乃自出一启,称辉伯启,言炎郡潜谋不轨,曰:“请官究治之。”会日暮,晖郡家人或劝晖郡挟新王潜遁,召外兵以捕奸;或劝晖郡引义士入府堂自卫。晖郡曰:“从来习俗多好浮言,未必真有此事。纵有之,徐当究出,终不能遁。倘急不可治,吾受先王命,死生以之,何事怆惶。”是夕,晖郡宿府中,只带仆随如常,略无设备。明日朝奠礼毕,百官方退朝,朋武鸣府堂鼓三通九点,众官相顾骇愕,晖郡使人闭阁门缚朋政,将斩之。朋武既就缚,垂忠侯谓晖郡曰:“彼为此谋,定非一人,若遽斩朋武,奸党漏网,不若付下监锢穷查,以绝乱荄。”晖郡以为然,于是朋武免死。

却说诸军闻得鼓声,人人踊跃,各持兵器,争入府中。时阁门已闭,诸军在外不得入,啖声动天地。晖郡呼珠郡告之曰:“舅职掌兵番,如何不知戒戢?”珠郡惶恐,唯唯而出。晖郡自作启云:“小臣履谨启,臣受先王付托,保辅王上,今三军为变,震惊宫阙,臣请受王命提兵诛之,克则王之灵也;如其不克,臣以一死见先王于地下。”启成,授出纳进呈,仍请王宝剑讨贼。宝剑出,晖郡跪受,即传车驾御象出战。珠郡立于阁门内之左窦,隔墙谕诸军曰:“军有礼法,今梓宫在殡,不可喧腾,有所欲言,第归具启,其当为之题达。”诸军厉声曰:“舅亦从晖郡反耶?舅不即开阁门,诸军鎚墙而入,舅便为薤粉矣!”珠郡恐惧开门,诸军连肩而入。晖郡挺剑上象出府堂中庭,挥诸军曰:“尔三军各归其所,无得喧闹,我斩汝头!”诸军素慑晖郡,见象凛然,皆坐听命,不敢出声,亦不敢犯。有顷,坐者皆起,转逼象前,晖郡象头向前而触之,诸军避象牙,旋象而趋,各以兵器剌斫之,或取府堂瓮瓦乱抛之,象卷鼻而吼,不敢触。晖郡挽弓,弓弦绝;引铳纳弹,火绝。诸军持长钩,钩下象奴而斩之,象却,诸军围象脚,晖郡以短稍放下刺之,伤数人,诸军至者益密。又有一团军从宣武门入,按象后,象立不能动,乃钩下晖郡,乱殴杀之,刳其腹,取其肝而食之,拽尸弃于宣武门外。晖郡亲弟选一首号铿武侯,闻变驰赴府堂,行至报天寺门,诸军喝止,以街衢砖石碎其头,投尸于水军湖。晖郡兄弟既死,诸军欢声如雷,共扶世子升府堂,戴于肩上,诸军环立欢呼,请坐益高,使天下咸睹龙颜,以孚喜悦。时仓卒无有几榻,权取制禄馔盘为座几,八人负于肩上,时时举首捧盘加于头上。手倦复降于肩,肩倦复升于头。升升降降,势如蹴球,似捧塑佛。一回高出众,又一回抚掌欢呼,庙坊街市闾阎贩卖之徒,莫不争立看王,府庭如市。珠郡以豹尾旗麾于庭中,鸣金收军,一鼓余方定。先是连日阴暗,至是日,天色晴明,天下以为太平王者之象,道路奔走,咸曰:“吾王立矣。”相传欢呼,京师为之罢市。既而设御榻于外府堂,百官翊王即位,拜贺既毕,始出皇上敕命与圣母谕三军扶立徽旨,粘于阁门,皆临时草创,称为成命。

是日变作,邓氏惶恐,变衣服,匿于后宫。小王家臣皆遁走,惟棪郡抱王退居别所,从旦至暮无食,小王呱呱而泣。棪郡吓之曰:“无得高声,使众军闻之,必来打死!”小王惧乃止,至夜,圣母使人寻邓氏与小王,给赐衣食,小王惧不能食,病愈剧,新王购求能医治者,与百金封侯爵。次日,新王令参从泗川侯为王具启,请逊为王弟,乃付下廷议,降封为恭国公,寻卒。

却说诸军既杀晖郡兄弟,余忿未泄,悉跪于王前,请破晖郡营,王许之。三军欢声曰:“官据令另据传,决去破毁。”顷余,晖郡家宅,片瓦无遗,乃乘势肆行。凡文武诸臣,有属邓氏与晖郡门党,及庚子年发密案诸员,与侍近臣,平日苛刻,诸军素所疾者,一时连破,并觅其人而杀之。京中连日骚动,王旨下戒禁不止,命官纠祭畿内,密就会处,择取市人斩之以示警。是后破稍息,而觅人犹不已。

却说晖郡手下阮整真福东海人,其父以商贾致富,家赀钜万,尝居晔郡门下。那人丰体秀丽,智慧过人。少时从事儒学,涉猎经史,十六岁领乡解,随其父居晔郡门下,长于国语诗文,尝慕郭公勋业,撰郭令公赋,用国音,天下传诵。性又豪侠,交游满天下,座上宾客常数十人,吟诗饮酒,随兴酬答。家畜歌儿舞女十余人,自撰歌词,播之管弦,日夜调歌为乐,为长安第一风流。又善诙谐奋语,居晔郡门,十余年始出身,管善小队。或曰:“何小也?”应曰:“勿以善小而不为。”举坐皆笑。其戏语类如此。及平南之役,以笔砚从军,晔郡以其有才,最爱之。晔郡卒,后有告整偷官银金以百万计,辞连晖郡,下狱拷打,抵死不招,旋得无事,晖郡益加重爱。晖郡镇乂安时,以整为右参军,尝使调治水军,御寇于海面,水战无敌,海外呼为“水鸷鸟”。晔郡改镇山南,易管前中队巡海,复改该前宁奇,隶乂安镇。整祖墓在鹍鹏山,地法云:“千万龙飞千万虎,称霸称王无不如意。”整因自号为鹏岭侯。整有邑人阮曰选,中弁生,其人膂力过人,又有胆略。整为提引于晔郡,得管后坚中队,属山南镇。至是闻京有变,选超海而归,自十月二十六日开帆,至二十八日抵东海,以其事语整,整怆惶骇愕,不知所为。正是:

冰山见日还难倚,平地生波孰不惊。

未知区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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