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滇黔平西王吴三桂、粤平南王尚之孝、闽靖南王耿精忠,康熙十二年奉召入觐,当年十月,吴三桂抗命反,尚王亦反,耿王于次年三月二十四日叛于闽。
耿逆叛,即起兵寇浙江,衢州所属常山等县失陷。时总督李之芳,力为捍圉。耿逆遣伪左军都督曾养性,由福宁州而来,将士献城,总兵吴万福合家受戮。
十三年四月间,曾养性率寇经温州,平阳县游击司廷猷献城,逼温郡,总兵祖宏勋、城守副将罗万里、副将杨春芳、游击魏万侯等战贼败绩,温郡接壤黄岩,黄镇阿尔泰频羽达督抚两台,交移提督塞白理亲援。
五月二十二日,宁波提督塞白理率兵自宁抵台,赴温进剿。塞体肥胖,惮于鞍马。至临海桑洲,浅濑平滩,塞藉舟筏不备,希嗾巡抚劾台守高培不遂,不得已乃从宁海薄台。才千余骑,颇不驯服。所至索食,甚于索逋,民难于供应,恣其骄横,群向塞愬。塞置不问,延缘多日方行。
六月初九日,寇陷温州,总兵祖宏勋、城守副将罗万里开门降贼。城守副将杨春芳、游击魏万侯、温处道陈丹赤、永嘉知县马琾皆死之。
塞白理师援温州,日行三十里,至则已踰五日之期。缘塞有幕掾,素与闽寇交密,早与寇订约,勿犯宁波,俟事平传檄可定,故尔后期。及塞诣温之馆头地方,不渡而还。温州遂陷。后掾冒军功,即补官东粤,索塞厚赆,不予,掾持塞短,塞怒羁其家丁五人,手刃其三,腹将苦谏乃止。由是,塞之妄行无忌,声遍浙东矣。塞于是月十八夜经台,即抵宁波。
二十七日,金华山贼陷仙居,知县郑录勋、副将汪国祥内外夹击,贼寇李云就擒斩之,余党潘、蒋等仍潜匿于山谷险峻之处。
二十八日,杭州驻防都统周云龙带满兵到台。
七月,寇逼乐清县,不战而降。乐清乃温郡北邑,至大荆七十里。大荆至黄岩亦七十里。八月初二日寇遂逼黄岩,屯扎南门外羽山。太平、黄岩乡村,男女奔窜,已受胁制。
八月初三日,总兵阿尔泰,尽部镇标兵、城守兵并象山、新昌二营调至兵,于是日出战南门外大败。
初,曾养性在温,黄岩城守参将武灏阴已纳款,阳修濠沟,假为备御。迄寇屯羽山,薄南门,城下旌旗蔽日,镇标兵、城守营兵与象山、新昌援兵约五千,阿镇欲决死战。初三日,强灏同赴敌,贼势披猖,莫敌遂败,折卒一千五百余人,诸将仅以身免。时灏主降,尔泰欲撤营奔台,为灏所制。黄人汹涌,乘文武官聚议于东门之祠山殿,士民沿街塞道,长跪乞命,求为保全计。尔泰不许降,遣蜡书驰报台道提督都统救援。周都统遣萨克苏部满兵三百至黄,尔泰恃心膂,拨守西门。阿坚意死守。
八月初八日,城守参将武灏开东门,三门降贼。武灏早与贼通,因满兵守西城,寇从西城杀入,满兵即与巷战俱死,仅留二人匿城内三清桥陈孟玉家,得脱。萨克苏目刎。贼前军都督李长春亦被满兵击死。是晚,尔泰左右皆离叛,尚宿南门较场,拥数骑将归署,灏挟之偕降。养性待尔泰以甥舅礼,改名刘建中,为定远将军。黄岩知县熊兆昇,江西丰城县人,不肯仕伪,以伪定远将军祖宏勋、豫吏仇维贞管县事。城陷之后,人民流亡,市井邱墟,所有民居,俱贼占住。富者勒其供应,贫者苦于力役,遭伪苛政,酷虐非常。
伪都督曾养性统群寇屯扎黄岩南门外羽山,设大红哆罗帐房十余座,称为大营盘。中前后护卫皆严。每日率群寇在城东郭外二里许饿虎山脚操练阵图。新降士民俱著割辫蓄发,裹以网巾,使用铜钱,从闽省搬运。内铸裕民进宝。有土屿一乡民,不肯要钱,即斩于市。
伪将军朱飞熊,闽人,系水军都督,枭獍无比,每赤足不履,驾大(舟宗),联络大船,自海门排至黄城北门外浮桥。飞熊系听曾养性节制,不时赴曾养性营盘,商酌机宜,至则有少年健儿五百人跪之,唤曰儿子,皆服大红哆罗呢短甲,遍体照耀,寇容可畏。
阮姑娘,闽人,乃系婺妇,性最凶残,亦带水师寇吾营。此妇威猛莫伦,举步如飞,遇夜恐人行刺,独宿桅斗之上。部下之寇,皆熬煎桐油,磨炼两足。有赤脚者,有穿名铁草鞵者,怒即杀人;水师时本妇,辄为先锋。
九月二十七日,伪都督部寇半从黄乡西度,度城岭、楢溪,驻劄郡城兴门外江南章家溪等处地方。祖宏勋、阿尔泰部寇半从黄北乡度黄土岭,至郡与养性合兵,分三营盘。曾养性居中,祖弘勋居左,阿尔泰居右。养性营盘后有刀斧手五百,分布左右,名曰后墙。
十月初十日,都统伯穆赫林吉尔塔布、提督段应举、塞白理等,率兵过浮桥,战于长天洋,败绩。渠帅曾养性侦王师之将袭,夜半整众以待。我师由浮桥登陆,甫冲锋而满兵接战,贼兵两路,一由紫沙岙杀出,一从江岸杀来。我师急回,贼已将浮桥砍断,且马向不善渡津梁,负伤者十之一,堕溺者且十之四。惟台协中军马龙鼓丝旗趋云峰山下,抄贼后尾,踊跃。移时,寇恐,空国而至,悉众来援,战可一更,逃归数百人。龙徐自将所部,突围踰护郭岭,渡七里江,带残兵归郡。时居民登高远望,但见宵火烛天,哭声震野,几以是夕陷郡城,贼众唱凯歌班师,金鼓欢呼,琅琅动勋。
十四日,仙居又陷。先是,仙居为山贼李云所破,知县郑录勋、佥书汪国祥已经恢复。缘周都统援台时,带满兵才七百人,其半歼于黄岩,仅随身三百余人,闲身羁旅,树立情浓,遂赴仙居,欲图进取。不虞寇皆闽人,为魁首者朱福等,强悍十倍于周都统,在仙数失民心,竟有投牒渠帅数愬之。未几,寇榜周罪状通衢,即遁回郡,遂弃仙居,知县郑录勋抱印趋杭。
十五日,收阵亡尸,天洋之战,本出有心,转成挫衄,然悔无及。寇亦微有恻隐,不忍颠越尸伤。于十五日,在西岸各树标,听亲属识认载归。一时郡内通衢僻巷,无不焚兰热桂,腥血风回,闻者欲呕,荐死悼亡,悲号日甚。
自郡南为贼所据,沿江六十七里,如章家溪、龙潭岙等处,俱筑土囤,与我师隔江而守。又水师贼将朱飞熊,将大(舟宗)战舰一带,沿江停泊于涌泉、新亭、后泾等处。至我师俱从西北陆路坚守,提督塞白理等领兵守东路蔡岭、龙王山等处,坚筑石城,安设炮位,以通宁波大路。都统周云龙等领兵守白塔了、倭山、后岭及西路松山,留贤等处,俱布置营盘,排筑土囤,以通天台大路。
布置各营盘,开掘深濠,暴露朽骨,过者太息。
伪总兵朱福,既据仙居,遂领贼众出天台大路,以断粮草。仙之西北,接壤天台;若横水、紫凝诸村,贼踪游奕其间,时屯于天封寺,寺创于唐,制颇宏敞,遇官兵辄拒战,我师竟为所败,粮道遂绝。
二十七日,都统周云龙议屠台郡。台道杨应魁力争而止。周都统以贼东西搭造浮梁,急图攻城,城内惊惶,俱欲逃窜,且屡战挫败,满兵全活无几,绿旗逃回甚众。疑台人与贼暗通,遂议屠台,以守新昌。赖杨应魁力主不可,以台为宁绍门户,台失则浙东皆为寇有。周云龙又以粮道既绝,贼势猖獗,急不能守。应魁厉声疾呼,指文武满汉官兵,谓朝廷封疆,寸土难失,若见危辄弃,要我等何用。满汉军民,咸推为是。先,周都统弃仙居时,应魁争之不能,备将仙居若弃,必致为贼所据,断我粮道等情,已密启大将军康亲王,暨宁海将军固山贝子览启,深器重之,以将来计,全台者,必是人也。又应魁到台时,至绍之嵊县,被山贼数万所困,应魁竟以防卒数百人杀出重围,人咸服其智勇兼备,无颉颃者。
十一月初四日,宁海大将军固山贝子提师援台,百姓顶香,跪迎遮道,延袤六七里外,俱告以荒乱惨伤情形。贝子恻然动念,慰以不必惊惶,自有平寇之策。贝子之莅台也,公听并观,不徇偏见,功疑惟重,罪疑惟轻,于文员诹以土俗民情,于武职每察以树功效力,揣测多方,徐施方略,井井有条,备言天封战败,非诸将之怯,乃三军之饥。即下令慰谕,椎牛酾酒,大行犒赏,谕以务必坚壁固垒,慎毋轻举。自是,诸军皆按甲不动,军容肃然,民亦赖以安堵,秋毫无犯,各得安业。
先是,安设各营盘,东尽羊坶坦,西极留贤,毗连三十里,所有民间坟墓,俱被开掘濠沟,骸骨暴露。贝子莅台,经过营盘,见之,不胜哀悯。留即传谕诸军,嗣后不许摊掘民莹及砍伐松楸,违者按以军法。又前殉陈之人,远乃辽蓟,近则京口、杭州等处,亦即谕下,给以运费,令子弟为其父兄,仆从为其家主,即将骨骸舁回,各遂首邱之望,仁哉!贝子真泽及枯骨也。
会当风鹤时,人人自危,幸贝子到台,镇静调度,大慰士民,云霓之望,亡魂得以安土,其恩更莫大焉。
初十日,倍饷给山营诸军,陆营诸军依山戍守,渐偪冱寒,各有怀乡之思。杨应魁察其意,启于贝子,即下令谕倍月饷以给之,欢声如雷。
十二日,发台协官兵,交监司杨应魁推问,周都统以台兵与寇通,疑终不解,启贝子, 以发问。台副将秦宏猷向框梗概,通贼并无实迹,应魁以诬启。贝子素信应魁公忠,其疑顿释。贝子令谕邑令王铸鼎,按地召集乡兵之首趋辕下,饷以酒食金币,试有膂力者,给以练总劄,暇则互守御,有事则导官兵先行,既为杜奸之计,复得地利之宜;军前竹木,动需千百,有司檄练总按户分任,克期以交,时称便焉。
王师压境,度支靡常,然非径渡灵江,莫由陷敌。贝子檄同知祖进朝,即西门厢房为船厂,董造江津为上舟驾梁。
续演水师于东湖,贝子恐水兵未谙,无以迎敌,遂令演习;檄有司募水手操舟,演于东湖,战舟遂成阵势。
舟泊城南金鸡岩,夜为江流暴涨所驶,失去一半。贝子惟邑令是问,令责管舟民户,愿觅舟赎罪。贝子笑许之,乃披蓑笠,偕水手沿江号哭,见舟所在,哭益惨。盗诘之,还以原船,亦贼心变为菩心也。
二十七日,增白塔汛戍兵。白塔寺角枕灵江,与了倭山密迩,前拨守兵无多,恐为寇所据,北阻饷道。贝子允裨将议,晚引步卒五百协防,朝仍掣回所拨之兵,皆绿旗也。
十二月,大雨雪,军马皆饥,军中斗米三百钱,束草钱百文,重价无由购。自黄、天、仙三邑为寇所据,在地粮草已绝,大军所需,俱从宁波,由桐岩岭运至台城。
贝子莅台后,领满汉大军不下十万,月支动辄三万七千余,费苦不赀,诸将急欲议战,贝子弗许。
初二日,贝子以岁逼年饥,民不聊生,传监司杨应魁、郡守高培、令王铸鼎,转传缙绅,议法赈济。贝子当发银四百两,谕台道守令酌量捐赈,并劝有力绅衿,亦行倾助。在天宁寺煮粥救济,岁尽而止,饥民得以存活。
二十四日,贝子令各练总乡兵暂回卒岁,谕尔等俱系乡人,届在岁暮,父母妻子,倚间而望,每名给银一两、米三斗,即令回家。各乡兵感恩无地,愿效力弗去,贝子嘉悯之。
乙卯康熙十四年春王正月朔,贝子率百官朝贺,礼成,命坐赐茶。
新正,大雨连宵,军皆苦之。
十四日元夕,禁庆赏。贝子令守令可传谕士民,大寇对垒,防范须严,虽值元宵,不得庆赏。
十九日,沿江春草方绿,牧人驱群就食,贼误为兵,驾船努力来御,飞报贝子,遣兵急迎,贼已退矣。
都统周云龙,自带兵来台,贝子察其有建白,素不惬意。周亦自知无所树立,殊苦岑寂,竟于别郡,觅美人,匿军中,侍起居,后周知贝子风闻,即遣去。贝子查无实迹,又加严饬,周始悚然。
周都统陨于七里崖下。是日清晨,烟雾迷离,寇疑有警,隔江发巨炮。周都统适单骑自松山回,经七里,地势窄狭,飞弹击岩石,回中周左耳,随陨马下而卒。天乎!寇乎!
二十三日,贼水师都督朱飞熊弟朱光祖,带兵一百余人,战船三只,投降。将伪都督劄缴上贝子。贝子纳其降,赏以功牌,安置蔡岭营。
二十四日早,各官启见贝子出,独留台道杨应魁、仙居令郑录勋,商酌机宜。
二十五日,遂拨兵进剿。仙居郑录勋,密遣牌一面潜行,知会仙居大路居民,速即搬移,大兵不日按临,恐殃及无辜。贼朱福、建必中等屯扎在城,知我师进剿,速报曾养性,又遣伪总兵蔡玉树,领贼众二千协守。
二月初一日辰刻,郑录勋为乡导,我师统满汉兵克复仙居,攻败之,余贼杂民处,黑白难辨,横罹锋镝者,不知凡几。先是,贝子以仙居要地,今为贼所据,游奕天台地界,不时阻我粮道,深为可患。故于二十四日,独留杨应魁、郑录勋等共议恢复仙居,指画甚善。
初一日,一举即报捷音。
初四日,贝子谕台道杨应魁,查有贼踞城池,能预为投降者,免其诛戮。如有拒敌者,一概不留。妇女给军。此本朝定例然也。但仙民因我兵撤回,被贼迫胁,实非甘心从贼,与他城失陷不同。原其初情,深有可悯。该道即谕知县郑录勋,查明妇女,果有本夫及至亲愿领回者,该县禀明都统,即许准赎,为此特谕。
初五日,寇营小两山。
初十日,贝子令禁牧卒,不许扰害村间。
清明,不禁民人出城祭扫。
二十九日,水寇大(舟宗),陆续进泊小两山,议者思效火攻,二、三两月,归燕不巢而去。是春,燕自南归,暂泊梁间,终春之季,不复葺垒。哺雏岂畏兵乎!
总兵阿尔泰,虽则降寇,志图复讎,遣一技勇号周千斤者,持蜡丸三颗,泅江欲入城,启贝子,致监司杨应魁与其随征子夸蓝大,被巡江寇兵夜于江面逻获,解寇帅伪总兵崔,转解曾养性发之,知其约于三月初七日决战。养性当将尔泰拿解耿逆绞死。又如其字样,另写血书蜡三函,别遣腹心来投,改约以初十日出兵为期。尔泰谋为内应。养性随将章家溪大营盘群寇添入小两山营内,预为准备。贝子监司平素慎于行兵,动谋万全,早信尔泰无从寇意。其子又在麾下,故一时莫察。先令水师提督常进功,舟师进发海门夹攻,竟于初十日夜调满汉兵丁进攻小两山,转为寇所败,计折满兵三千余,汉兵亦如之。我师大挫,是日为立夏节。
十七日,海战大捷,我师未攻小两山,时贝子先令提督常进功,带满汉水师进发海门。是日早,寇首朱飞熊辄以身与官兵御,胆悍异常。常进功所携枪手三百名,素号谙练,迎敌时百发百中。战日亭午,炎气蒸人,飞熊岸帻,手持双戟,跃入我舟,欲刺进功,被用鸟枪中额而毙。群寇遂败。水军功成奏捷,贝子大喜,于邸第开行赏有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