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晨旭听见她的笑声,闭了闭眼。多年的好友怎么会不知道她最讨厌这样的应酬呢,她是个避开人群能多远是多远的人,尤其厌烦这样的奉承。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在这里虚笑着。
江亦欣真的是拼了,五个领导,几乎是没人一大杯。她喝酒上脸,几杯下肚,已经面有绯色,眸若星光。沈晨旭怕她喝醉,给挡了几杯。这些官员是应付惯了这些场子的,三两杯那叫开胃,一瓶下去叫解渴,两三瓶才叫有点感觉。
他们是二对五,再好的酒量都抵不过对方的轮番上场。
不知不觉,沈晨旭已经感到头晕了,不敢倒下,赶忙去洗手间,用冷水扑脸,想让自己清醒点。
出了洗手间,无意间在走廊上撞上一个人。那人正烦躁的拿着手机一遍一遍的拨打。离得近,沈晨旭清晰的听到话筒里机械的女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沈晨旭一抬头,对上的正是博西如墨潭一般幽深的瞳孔。
博西将手机收进口袋里,朝他点点头:“沈先生,好巧。”
沈晨旭酒喝多了,人有点晕,站的不是很稳,笑容有些僵硬,但还是挤了出来:“确实巧,博部长也在这里吃饭呐?”
博西见他舌头跟打了结一般,撸不直,说话有些大舌头,皱眉,问:“亦欣跟你一起吗?”
“是呀,公司遇了事情。你看,部长夫人的名号还是很好用的。”不然叶局长哪会理他们,来的还都是局里的一把手,酒桌上也没有下狠劲整他们。否则,沈晨旭此刻哪里只会昏昏沉沉,恐怕早已醉趴在饭桌上了。
沈晨旭其实不想讲这些的,但是话从口出就换了另一种意思,半是嘲讽半是不甘。
而博西的心中却是划过一缕缕的酸涩。这就是江亦欣这几天恍惚消瘦的原因?遇到了事情,似乎从来想不到他……她的丈夫!
沈晨旭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亦欣是幸运的,能嫁给你,连带着我们都享受到了庇荫。”他顿了顿,脚步向前移动,说,“我不能留亦欣一个人孤军奋战呐,博部长,先失陪了,我们改天再聊。”
沈晨旭的脚步已经开始打飘,博西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让他摔倒。
“谢谢,我真得走了。”沈晨旭推开博西的搀扶,一个人咕哝着,“别看江亦欣一副好像很能喝的样子,其实外强中干的很,不抵用。”
博西神色冷淡,眼眸中却已波动出了愤怒。
仔细看着沈晨旭走入那个包间号,才折回自己场子。
叶局长等人见沈晨旭去了十几二十来分钟,说他抛下女士,自己去躲酒,嚷嚷着不够义气,要罚他酒。
方才江亦欣一个人在,他们自是没有放过,又猛喝了一场,现在枪口出奇一致的对准了沈晨旭。
沈晨旭来者不拒,有灌下了大半瓶的红酒。
门外有人轻轻叩门,以为是服务生送菜,大家也没在意。只是门外的人推门而入时,包厢内像被瞬间消音了一般,没了声音。
博西手中端着高脚杯,唇角向两侧微微倾起:“我听大堂经理说叶局在这边,就过来看看。”
叶局长是明白人,但是其他几个副局就不清楚了,权当是他们局长面子大,能让组织部的部长另眼相待。
博西轮番敬了酒,敬到沈晨旭,他已经晕了,酒杯都拿不稳。博西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为难。接下去一个,是江亦欣。
四目相对,这酒杯沉得跟千斤鼎似的,就是举不起来。
这一厢郎才又女貌,见博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江亦欣,人精儿似得几个人就开始起哄。
“江小姐,这可是市委里的青年才俊,得‘好好’认识。”那位副局还特意强调了“好好”二字。
江亦欣硬着头皮,正要举杯,手中的酒杯已经落了空:“这杯我喝了。”
博西仰头一口饮尽,对大家笑说:“男人嘛,替老婆喝酒是应该的。”
几个副局都呆愣了,所谓秒杀也不过如此吧,刁难了一晚上的姑娘家,竟然是部长夫人?
黑色的辉腾在黑暗里奔驰,午夜的电台,女主播用她温柔细腻的如行云,如流水一般的嗓音,劝慰着为心爱的男友哭泣的女人:感情,总是当事者迷糊,旁观者却很清楚……
女主持劝解了好一会儿,总算止住了哭泣。抽抽噎噎的结束了一段电话。
静谧的四周,忽然而起的声音,遥远如世外之音。
一首萦绕着淡淡的忧伤的音乐,是陈奕迅的《红玫瑰》。
是否幸福轻的太沉重,过度使用不痒不痛,烂熟透红空洞了的瞳孔,终于掏空终于有始无终,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歌声叫他一怔,他愕然地呆滞了表情。
是否幸福来得太容易,所以不痒不痛。他爱而不得,时时小心。而被爱的永远都有恃无恐?
已经爱上她了?
博西苦笑,近在身旁却抓不住的惊慌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掐得他喘不过息来。
而身边的人却坦然的在副驾驶位上闭眼假寐。隔了一层肚皮,谁都窥不到对方的心,听不到对方剧烈的心湖的波动。
他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依旧敏锐的发现江亦欣这几天确实瘦得厉害,脸色蜡黄,全然不复前段时间雪白粉嫩的模样。
难道晚上都没有休息的吗?
他怕她尴尬,每晚都刻意等她睡熟后才悄然蹑进房间,等他躺下的时候,江亦欣已经呼吸匀称了。早晨博西比她爬起的早,为了不打扰他休息,自己都是在客房洗漱。母亲见他这个样子,每每摇头,只是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