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的低下了头,看着那两只相牵的手,神情寂静微凉。
他的脸庞上有明朗俊雅的笑容:“清儿,我们去买两个花灯可好。”
她淡淡的将眸子看向琳琅满目的花灯:“既然是花灯节,自然该买两个花灯了。”
蓝千宸指着挂着的五颜六色的花灯问她:“这些花灯中,你喜欢哪一个?”
蓝清儿看了片刻才回答:“白色的莲花灯。”
蓝千宸取出银子对着小贩道:“一个白色莲花灯,一个青色荷花灯。”
小贩收了银子很麻利的将两个灯取下小心翼翼的递给了两人,两人对视后都微微一笑。
她忽然转身凝视着他:“阿释,我很开心。”
蓝千宸一愣,半响后才问:“很开心什么?”
她看着他漆黑的双眸,她的双眸中飞快的让少年忽略的划过了一丝温情,她看着古街上一张张擦肩而过的脸,用狡黠的语气道:“你猜。”
蓝千宸费神的想了片刻才摇头:“清儿这样的聪明,我猜不出来。”
她青葱手指提着白色莲花灯,双眸清澈语气淡淡悦耳:“总之,我很开心。”
他哑然,片刻后才故意拿出当哥哥的模样一副很是正经的样子边摇首边感叹道:“女儿家的心啊,难懂难懂,真是难懂。”
灯火阑珊映在了南康河里,河面上飘着各色花灯。河上的花灯中烛火映在水面,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河畔处热闹非凡,白衣女子却是皱了眉头,她看见了南康河对岸的一家古楼上写三个大字,‘万花楼’。万花楼前几个衣着轻薄胭脂浓厚的女子正招揽着进去的人,她们甚至亲昵的将玉手挽在了那些年龄不一的男人臂弯,娇笑着将男子招揽进去。
她站在亭子里看着他,疑惑道:“万花楼,临阳第一花楼?无数男子的温柔乡?”
蓝千宸的脸黑了一大片,提在手里的青色荷花灯晃了晃:“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听别人说的,有什么不对?” 她淡淡的笑了。
他的语气发狠:“谁跟你说的这些话,他找死。”
那张俊秀的脸庞上明显很是不悦,他不喜欢她知道这些。
她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他不悦的脸上。
“以后这些话听听就是了,不许放在嘴上。” 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有些凶,他呼出了一口气。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改口道:“听都不许听,谁敢跟你说这些东西,我割了他的舌头。”
蓝清儿转过脸,提着白色的莲花灯走向河畔处的石阶。
蓝千宸跟了上去,仍有些不悦:“清儿。”
她走在他的前面,淡然的嗯了一声。
“要是以后谁跟你说这些话,你就告诉我,我割了他舌头。”
她不紧不慢的道:“就许你知道这些?”
他的眉头一皱,反驳:“男人跟女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披着人皮的动物罢了。”
蓝千宸一愣。
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万花楼:“比如说,男子进入青楼就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可一个女人进入青楼,很多人就会觉得荒谬。”
“你瞧不起女人?”
她的声音如她的人一样清冷,让他莫名的发急:“我哪敢啊,我要是瞧不起女人,怎么还招架不住你的喜怒哀乐?”晚风吹起了他乌黑的头发:“我没有瞧不起女人,只是不愿意你的生活里出现这些东西。”
她将花灯放在了河面,看着它慢慢飘远:“那我的生活该是怎么样的?”
蓝千宸蹲下身体也将花灯放在了河面上,看着它慢慢的去追逐着少女所放的莲花灯。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才回答她:“干干净净、简简单单。”
花灯渐渐飘远,直到跟其他的花灯汇合成了一片花灯海,再也分不清楚哪一个是他们放的。
“什么是不干干净净的?”她默然的凝视着花灯海:“那些关于青楼女子的话?还是她们的经历?又或者是她们本人?”
“清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他叹息:“其实什么意思都没有,我就想你的生活像一朵向日葵一样,干干净净的简简单单的,明媚快乐就好。”
蓝清儿的眼睛幽暗寂静,微微一笑:“你许愿了吗?”
“嗯?”忽如其来无关边际的问题让他的脑袋有一刹那的空白:“许愿?我不信这东西,你不是也不信吗?”
她点了点头:“的确不信,但刚刚还是许了愿。”
“许了什么?”他的语气无限好奇。
她的笑容浅淡如清水,带着九分的飘渺:“许,蓝千宸,一世长安。”
他开心的笑了,抓着她的肩膀笑得像个孩子:“不仅是蓝千宸,蓝清儿也要一世长安。”
她的笑容,真实而寂静。
不染红尘的高华,遗世独立的寂寞。
忽有歌声伴着琵琶响起,轻柔的嗓音和琵琶音从对面的万花楼飘过河畔,轻点河面,婉转而来。
声音响起的时候,整个南康河畔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静静的。
暮色缓袭,寂寞看秦淮灯火阑珊。
歌楼酒馆、欢饮达旦。
月影照入西窗夜色迷惘,丝竹暗哑、水波荡漾。
锦衣玉冠开合一折扇,水袖起舞恰似半道光。
琵琶音半调讨谁心欢,哪道你为她犯了痴狂。
秦淮的孤灯映出了飞蛾的翅膀,熄灭的孤灯眼泪还未干。
谁温柔乡里许她一生相伴,绿纱帐内她假寐到天亮。
都说自古情丝难断、心会悲伤,看破红尘、受一个人的痴狂。
受一个人的痴狂没有一生相伴,一生相伴的誓言坠落在温柔乡,温柔乡里却早已寻不到他当年的模样。
女子的歌声和琵琶声都是浅浅的,浅浅的凉、浅浅的疼,浅浅的进了人心,浅浅的疼的无法呼吸般。
蓝清儿听得很认真,眉间是淡淡的凉意。
“秦淮的孤灯映出了飞蛾的翅膀……一生相伴的誓言坠落在温柔乡,温柔乡里却早已寻不到他当年的模样。”
女子的声音和琵琶声越来越小,像是从风中送来一般飘飘忽忽。
歌声停了,琵琶声也没有了。整个南康河畔似乎都沉默了片刻,然后又响起了嘈杂的人声,繁华依旧。
“风尘女子的爱情……”
蓝清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蓝千宸站在她的身边:“这是遥华姑娘唱的《秦淮河》。”
“遥华姑娘?”
蓝千宸慢慢解释:“遥华姑娘是万花楼女子,两年前我在花灯节上认识她和她的异姓姐姐青蔷,青蔷姑娘也是万花楼的女子,不过她们都是卖艺不卖身洁身自爱的好姑娘。遥华姑娘和青蔷姑娘从小被卖入青楼,倒也很是可怜,所以我偶尔会去万花楼听她们姐妹俩唱唱曲儿留下些许银子,也随便打发了几回轻薄她们的浪徒子。”蓝千宸认真的凝视着蓝清儿的眼瞳:“不过清儿你放心,我去万花楼真的只是听她们唱曲,其他的可什么也没有了。”
蓝清儿淡淡的看着他:“我知道。”
蓝千宸这才展眉:“遥华姑娘唱的曲子很好听,可是都很悲伤。”片刻后他皱着眉头道:“后来青蔷姑娘说遥华姑娘喜欢我,还说遥华姑娘第一次看到我是有一次我打了胜战班师回朝时经过万花楼,遥华姑娘恰在窗前看到了我。可我并不喜欢遥华姑娘,我将她当成很好的朋友,所以自青蔷姑娘说遥华姑娘喜欢我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去过万花楼了。”
蓝清儿似乎听得很认真,眉间时不时涌动着淡淡的情绪。
她淡淡的开口:“遥华姑娘喜欢你,你却为何连万花楼也不再踏足,怎就不去看看她,你去看看她,她也是高兴的。”
蓝千宸皱着秀逸的眉,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回答:“遥华姑娘是个好姑娘,可是我不喜欢她。我把她当成一个朋友,不能当成喜欢的人。”他有些迷惑又有些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清儿,我只是觉得,我若是不喜欢她,就不应该给她任何希望,我不喜欢她不是最残忍的,我不喜欢她却给了她希望才是最残忍的。”
少年的话让女子沉默了片刻,半响之后女子抬首轻声道:“你说的不错,给了希望的或许是最残忍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有些认真的开口说:“我这样的人,脾气不好吊儿郎当,遥华姑娘还很年轻,她会忘记我的,她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蓝清儿一袭白衣胜雪,她迎着他的目光笑得有些凉薄之色:“感情这种事情,谁能够说得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