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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卷五素(4)

5.71甜苦备尝好丢手,世味浑如嚼蜡;生死事大急回头,年光疾如跳丸。

【译文】

甜与苦都尝过可以放弃了,方知世味浑然就像嚼蜡一般;生与死是大事要赶快回头,年月如弹出的圆丸一般迅速飞逝。

【评点】

知人间苦甜,知道世味浑如嚼蜡。但也有人因此积极用世,有人消极避世,虚耗光阴。但是面对生死大事,我们要珍惜。

5.72若富贵由我力取,则造物无权;若毁誉随人脚根,则谗夫得志。

【译文】

如果富贵全由我自己的力量获取,那么造物主便没有了权力。如果谤诽与称赞随人任意,那么说坏话的人就会得志。

【评点】

富贵在天,毁誉随人,不必过于强求。只是不管世道怎样,也不管做事如何艰难,人都要自立之志,自强之心。

5.73清事不可着迹。若衣冠必求奇古,器用必求精良,饮食必求异巧,此乃清中之浊。吾以为清事之一蠹。

【译文】

做清心之事不可以留有痕迹。如果穿衣戴帽一定要标新立异,用的器具必求精良,吃的东西却一定要非同一般,这是清澄中的浊流。在我看来,这是清心事中的一种蛀虫。

【评点】

无论古人还今人,总是追求清高清纯的名声,可是,凡事不可刻意,不能着迹于某种事物上。求奇古,求精良,求异巧,这跟追求功利又有什么不同呢?

5.74吾之一身,尝有不少同壮,壮不同老。吾之身后焉有子能肖父?孙能肖祖?如此期,必蓝属①妄想。可所尽者;惟留好样与儿孙而已。

【注释】

①蓝属:即滥属。不加节制,胡思乱想。

【译文】

我的一生,曾经有不少同时长大的朋友,但是一同长大了也不能同时老去。我身后还能有多少孩子跟自己父亲很相像呢?孙子能像祖父这样吗?这样期望,则是一些不着边际的妄想。我们要竭尽全力做到的是:留下好的榜样给儿孙们。

【评点】

父孝子贤,古人皆以为然。这里说的是言传身教的作用。但是如果一定要儿孙按照自己的意愿,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孙身上,这是一种很自私的行为,不但起不到想要的效果,甚至还会适得其反。所以,我们只要做好榜样就行了。

5.75若想钱而钱来,何故不想?若愁米而米至,人固当愁。晓起依旧贫穷,夜来徒多烦恼。

【译文】

如果心里想着钱,而钱就来了,那有什么原因不去想呢?如果发愁米而米到了,人发愁也是应当。早上起来依旧穷贫,而夜晚却白白增添了许多烦恼。

【评点】

中国古来就有“守穷”一说,以为守穷即守节。可是,如果多一点劳动,多一点付出,就可以有些回报,生活会因此而改善,日子也会变得轻松一些,这显然不是坏事。所以,今人不应该再有以穷守为节操的想法,应该放开胸怀,多一点实际行动。

5.76半窗一几,远兴闲思,天地何其寥阔也。清晨端起,亭午高眠,胸襟何其洗涤也。

【译文】

小窗前一张几,思绪畅想辽远,天地是如此的辽阔。清早刚刚起,中午在凉亭熟睡,心胸轻松无事好像被洗净了一般。

【评点】

半窗青山,一几烟岚,足可以将胸中的所有俗务洗涤得干干净净。

5.77行合道义,不卜自吉。行悖道义,纵卜亦凶。人当自卜,不必问卜。

【译文】

做事合乎道义,不用占卜算命,自然会吉祥。行为违背道义,就是算命也会凶险。人应该自己给自己算命,不用去占卜问卦。

【评点】

人在行动之前要先扪心自问,看看自己行动的目标是否恰当,是否符合道义,是否违背应该遵守的惯例,这与现代社会的“双赢”法则颇有暗合之处。

5.78奔走于权幸之门,自视不胜其荣,人窃以为辱;经营于名利之场,操心不胜其苦,己反以为乐。

【译文】

奔走在权贵人家,自己以为极其光荣,别人却私下以为是侮辱;经营处于争夺名利的场所,又操心又辛苦,自己反以为是乐事。

【评点】

权贵是别人家的,跟你没关系。名利是身外之物,不会永远跟随你。

5.79宇宙以来,有治世法,有傲世法,有维世法,有出世法,有垂世法。唐虞垂衣①,商周秉钺②,是谓治世。巢父洗耳,裘公瞋目③,是谓傲世。首阳轻周④,桐江重汉⑤,是谓维世。青牛度关⑥,白鹤翔云⑦,是谓出世。若乃鲁儒⑧一人,邹传七篇⑨,始为垂世。

【注释】

①唐虞垂衣:《易?系辞》:“黄帝尧(唐尧)舜(虞舜)垂衣裳而天下治。”②钺:持斧。借指掌握兵权。③裘公瞋目:晋皇甫谧《高士传?披裘公》记载:“延陵季子出游,见道中有遗金,顾而谓公曰:‘取彼金。’公投镰瞋目,拂手而言曰:‘何子之高而视之卑,五月被裘而负薪,岂取金者哉!’”④首阳轻周:周灭商之后,伯夷、叔齐耻为周民,遂隐居首阳山。⑤桐江重汉:严光年轻时与光武帝游学,后光武帝登位,他隐居桐江,屡次征召而不就。⑥青牛度关:指老子乘青牛出函谷关西去的故事。⑦白鹤翔云:《逍遥墟经》记载:丁令威学道于灵墟山,成仙后化为仙鹤,飞归故里,高唱:“有鸟有鸟丁令威,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依旧人民非,何不学仙冢垒垒?”⑧鲁儒:指孔子。⑨邹传七篇:《孟子》七篇。孟子名轲,战国邹人。

【译文】

宇宙形成后,自有其治世的方法,有傲然于世的方法,有维护秩序的方法,有超脱尘世的方法,有流传后世的方法。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商朝周朝手执武器厮杀,也可以说是治理国家。巢父水边洗耳,裘公怒目而起,这就是所谓“傲视当世”。首阳山蔑视周朝,桐江畔重视汉朝,可以说是维护国家的方法。青牛出关,白鹤翔云,是所谓出世的方法。至于孔子一人,《邹传》七篇,这才是传留后世的方法。

【评点】

面对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对待方式。有人希望治理它,让它长治久安;有人希望傲然以对,只求保持自身的高洁;有人希望能名垂后世;有人则希望能够超凡脱世。入世与出世都属于个人选择。相比而言,人应该与世有益,而不应该仅仅满足于与世无害。

5.80书室中修行法:心闲手懒则观法帖,以其可逐字放置也;手闲心懒则治迂事①,以其可作可止也;心手俱闲则写字作诗文,以其可以兼济也;心手俱懒则坐睡,以其不强役于神也;心不甚定宜看诗及杂短故事,以其易于见意不滞于久也;心闲无事,宜看长篇文字或经注或史传或古人文集,此又甚宜风雨之际及寒夜也。又曰:手冗心闲则思,心冗手闲则卧,心手俱闲则著作书字,心手俱冗则思早毕其事,以宁吾神。

【注释】

①迂事:不急之事。

【译文】

在书房中的修行方法:内心悠闲但手懒时就看字帖,将帖中字逐个放置;手悠闲但心懒时就做些不着急的事,因为它可做可不做;心和手都悠闲的时候就写字作诗,因为写诗需要二者兼顾;心和手都懒的时候就坐着睡觉吧,因为它不强迫使用精神;心情不平静时适宜看一些诗词和杂短的故事,因为它容易理解又不需要多少时间;心闲无事的时候最好读一些长篇的文字,或者是经书的注释,或者是史书传记,或者是古人的文集,这些同时也最适合风雨之日和寒雪之夜阅读。也可以这样说:手忙心闲的时候就思考,心懒手闲的时候就睡卧,心和手都闲的时候就写字著书,心手都懒的时候就早一点结束正在做的事情,以平静我的精神。

【评点】

人活着应该张弛有度。该紧张时紧张,该舒懒时舒懒。但人也不可太懒,太懒的人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对世界也没有价值。人也不可太忙,太忙的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珍惜生命。

5.81片时清畅即享片时,半景幽雅即娱半景,不必更起姑待之心。

【译文】

有一会儿的清心畅快就享受这一会儿的时光,有一半幽雅的景色就娱乐这一半的景色,不必在心中生出太过完善的期待。

【评点】

月圆之夜,就来到户外让清辉静静洒遍周身;无月之夜,也不妨伫立于夜色中慢慢地欣赏云聚云散。佛说凡事要随缘,以自然之心来待人处事,不必再有什么姑且等一等的念头。

5.82一室经行①,贤于九衢奔走;六时②礼佛,清于五夜朝天。

【注释】

①经行:佛教语。指在一地往返活动。②六时:佛教分一天为六时,即晨朝、日中、日没、初夜、中夜、后夜。六时礼佛,即按时礼拜。

【译文】

在一个房间内经常行走,好过沿路四处奔走;按时礼经拜佛,胜过整夜朝拜上天。

【评点】

礼佛求的是身世俱泯,心无挂碍,是以要比整夜的朝天,将自身的命运交付给上苍来得更加彻底。

5.83会意不求多,数幅晴光摩诘画①;知心能有几,百篇野趣少陵诗②。

【注释】

①摩诘画:唐代诗人王维的画。②少陵诗:杜甫的诗。

【译文】

能够理解便不求太多,几幅王维的晴光山水画;知心的能有多少?百篇山野情趣的杜甫诗。

【评点】

令人知心合意的东西能有多少?大概只有向古人的诗画之中去求得几丝慰藉。这是古人的幸运,还是今人的悲哀?

5.84醇醪百斛,不如一味太和之汤①;良药千包,不如一服清凉之散。

【注释】

①太和之汤:即百沸汤、热汤,能会和阴阳之气,保养身心。

【译文】

米酒百盏,不如一杯白酒;良药千包,不如一服清凉散有用。

【评点】

醇醪、良药只能解一时之忧,心境清宁才能永葆快乐。

5.85闲暇时,取古人快意文章。朗朗读之,则心神超逸,须发开张。

【译文】

闲暇的时候,拿来古人写的快意文章。高声读诵,就会心神超脱飘逸,须发完全张开。

【评点】

以古为乐,以古人妙文为诵,以千古名篇为畅快心志之作。苏东坡曾说:“某生平无快意事,惟作文章,意之所到,则笔力曲折无不尽意,自谓世间乐事,无逾此者。”

5.86修净土①者,自净其心,方寸居然莲界。学禅坐者,达禅之理,大地尽作蒲团。

【注释】

①净土:佛教净土宗。

【译文】

修习佛家清净世界的人,自己能净化内心,方寸之地可以成为莲花净地。学坐禅的人,达到了禅的境界,大地都变成了蒲团。

【评点】

无处不具禅理,无处不是佛境,正所谓,放下屠刀即可立地成佛也。

5.87衡门①之下,有琴有书。载弹载咏,爰②得我娱。岂无他好?乐是幽居。

【注释】

①衡门:原为《诗经?陈风》篇名。以横木为门。比喻简陋的房屋。②爰(yuán):于是。

【译文】

简陋的房屋里面,有琴有书。又弹又唱,于是得我的娱悦。怎么没有其他爱好?最喜欢幽静居住。

【评点】

物质享受可以简单,不管是读书会意,还是弹琴得趣,都是为了自娱自乐,消解心中的忧愁。

5.88朝为灌园,夕偃①蓬庐。

【注释】

①偃(yǎn):卧,此指休息。

【译文】

早上浇灌园圃,傍晚回到草房休息。

【评点】

生活中有很多乐趣,可以很容易得到,只要多付出一点勤劳,就会多出一点生活的乐趣。

5.89因葺旧庐,疏渠引泉。周以花木,日哦其间。故人过逢,瀹茗①弈棋,杯酒淋浪,其乐殆非尘中也。

【注释】

①瀹(yuè)茗:煮茶。

【译文】

因为修缮旧草房,疏竣渠道引来泉水。周围种上花草树木,白天在里面吟诗。遇到朋友经过,泡杯茶下下围棋,开怀对饮,这种快乐几乎不是尘世中的。

【评点】

自以为是天上神仙,不知道只是凡人。以为饮酒品茗只有文人墨客才能做到,不晓得就算是普通百姓也可以有此等工夫。

5.90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译文】

遇到人不说人间的是非,便是人间里的无事之人。

【评点】

但凡欲往之句,忍一时,咽下去,不论他人是非,能保持一些“糊涂”也是一种难得的智慧。

5.91闲居之趣,快活有五:不与交接,免拜送之礼,一也;终日观书鼓琴,二也;睡起随意,无有拘碍,三也;不闻炎凉嚣杂,四也;能课子耕读,五也。

【译文】

闲居的乐趣,有五种快活:不交朋友,免去了送往迎来之礼,是其一;整日读书弹琴,是其二;睡觉起床顺心随意,不受拘束,是其三;听不到社会上的炎凉嘈杂之声,是其四;能教孩子读书,是其五。

【评点】

这是一种比较消极的处世态度。看起来快活多多,其实遗失了更多的意趣。如果身在城市却能葆有山林深寂之趣,或许更加符合人之常情常理。

5.92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译文】

虽然没有吹拉弹唱的热闹,一杯酒一首诗,也足以畅叙幽深的情怀。

【评点】

不必盛宴,一杯酒,一首小诗,也会充满情调。

5.93独卧林泉,旷然自适,无利无营,少思寡欲。修身出世法也。

【译文】

在有树林有泉水的地方隐居独卧,心旷神怡自然舒适,没有利害关系也没有事情可做,不用思虑,没有什么过多的欲望。这是修身出世的方法。

【评点】

想要修身出世,重要的不是找一个有林泉的地方,重在无欲无求,无思无虑。

5.94茅屋三间,木榻一枕,烧清香啜苦茗,读数行书。懒倦便高卧松梧之下,或科头行吟。日常以苦茗代肉食,以松石代珍奇,以琴书代益友,以著述代功业。此亦乐事。

【译文】

茅草屋三间,木床上一躺,烧起清香品饮苦茶,读上几行书。疲倦时就睡在松树梧桐下面,或者摇头吟诗。平时用苦茶代替肉食,用松树奇石代替珍宝,以琴和书代替好朋友,以著述代替建功立业。这也是一种乐事。

【评点】

人生的快乐事有很多,即使条件艰苦,也可以活得快乐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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