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三也说:“万岁常讲他只此一子,有赖继承皇位,不许伤害太子一根毫毛,我们只有听天由命了。”
乙辛将酒杯狠狠一顿:“真就无计可施!”
“有了,”萧霞抹忽然计上心来,“让我妹妹告他子戏父妃。”思忖良久的张孝杰开口了:“不妥,此举不足以给太子致命打击。要除太子,除非告他弑父。”
“着!”乙辛击掌叫好,“此事双管齐下,一方面由皇后告他调戏,一定要安排好,叫他有口难辩;另一方面找人去万岁前出首,告他们合谋篡位。”
“我妹妹那里好办,只要我一说即可。”萧霞抹说,“关键是这告发之人必须选准。”
“我早已想好人选,”张孝杰总是技高一筹,“耶律撒剌的堂弟耶律查剌去首告,万岁必信无疑。”
“查剌肯去谋害堂兄?”乙辛不放心地问。
“太师初返上京有所不知,就在上月查剌之子因误伤人命,撒刺不肯容情下令处死,查刺恨之入骨。”
“如此甚好,就烦张大人同他面谈,事成之后,保他连升三级。”
四人直计议到子夜,方才散去。
秋菊怒放,金风送爽。这日,道宗夜感风寒,身体不适,未进早膳,犹在龙床昏睡。萧坦思轻轻起来,全身半裸,坐在台前对镜早妆,一阵既轻又急的脚步声传来,太子耶律濬掀开团龙门帘匆匆走进。一见身着睡衣的萧坦思,立刻惊呆地止住了脚步,稍一思索,便欲抽身退出。萧坦思早抢上一步伸玉臂拉住太子之手:“殿下,万岁病危,你不可离去。”
耶律濬眼望帐幔半掩的龙床,只见父皇仰面正睡,疑虑地问:“当真?”
“你近前一看便知。”萧坦思哪容他多想,便手拉太子来到床前。
道宗听见脚步声,微微睁开二目,萧坦思不失时机,全身靠在太子怀里,故作挣扎惊吓之状,娇声疾呼:“万岁,太子无礼!”
道宗睁眼恰好看见萧坦思从太子怀中离开,气得一挺身坐起:“孽子大胆!”
耶律濬赶紧跪倒:“儿臣恭请父皇圣安,适才是母后她,她……”太子实在说不出口。
萧坦思以袖掩面而哭:“万岁,妾妃纵然年轻,总是母亲辈分,殿下如此胡为,叫我有何颜苟活人世,万岁为妾妃做主呀!”
“父皇,母后分明是有意陷害。”耶律濬急忙分辩。
“住口!方才我是亲见了你的不轨行为,真真气煞我也!”
“父皇,儿臣冤枉呀!”
“那么我问你,不经宣召,为何擅入宫室?”
“父皇,儿臣是奉旨而来。”耶律濬分辩道,“是萧十三传旨,说父皇病危,要我火速入宫。”
“放肆!你竟敢咒我。”道宗气得脸色煞白,“我何曾病重,又何曾传旨?”
“父皇不信,召萧十三来一问便知。”
道宗气呼呼大叫:“萧十三进见。”
很快,萧十三被召到,跪倒叩拜:“万岁有何吩咐?”
“你竟敢假传圣旨!”道宗怒问,“为何去诓太子?”
“万岁,小人在宫中当值,从晨至今不曾离开一步,众人皆可做证。”
太子立刻急了:“萧十三,你亲到我处传旨,还想狡赖吗?”
“太子,小人就是项生三头也不敢假传圣旨呀,这个干系我可担不起。”
“你,你,”太子气得手发抖。
“万岁,我敢对天鸣誓,若假传圣旨,不得好死!”
萧坦思不忘及时推波助澜:“万岁,妾妃没脸活了!”
道宗本想下令将太子处死,但想到只此一子,皇位靠他承继,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句:“我怎么养了你这样的忤逆!”
“父皇,儿臣实是冤屈,他们是串通一气加害于我。”
道宗哪里听得进:“你不要再说了,与我滚!”
转眼,到了大康三年,月底,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季,灼人的热风吹得人心烦意躁,道宗皇帝更是心情抑郁。自从发生了太子调戏皇后之事,他命令太子闭门思过,半年之久也未召见。这样的儿子能够托付国事吗?对于是否废黜太子,他始终拿不定主意。他隐隐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年轻的皇后会不会……皇后踏着碎步近前为他打扇,道宗抓住萧坦思那柔若无骨的小手,近于神经质地问:“爱妃,你该不会像武则天与李治那样,在唐太宗病榻前勾引交欢?”
“万岁,妾妃怎敢,若有私通太子之心,当初我就不会声张了。”
道宗放心地点点头:“你说得是,你说得是。”
这时,萧十三前来禀报:“启万岁,护卫太保耶律查刺有要事奏闻。”
道宗正自心烦:“改日再奏。”
“万岁,查刺说事关重大,刻不容缓。”萧十三竭力促成,“圣上且耐心见上一面。”
道宗不耐烦地说:“宣。”
很快,查刺被引进殿中,拜叩毕,他朗声阵奏:“耶律撒刺、萧速剌与太子合谋,要废万岁而立太子。”
道宗登时就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撒刺、萧速剌和太子要逼宫谋叛。”
“把查刺推下去问斩!”道宗一拍龙案。
查刺大吃一惊:“万岁,小人无罪。”
“你诬陷太子、大臣,还不是死罪吗?”
“万岁容奏,”查刺见皇后与萧十三俱用眼色安慰他,又胆壮了许多,“撒剌乃微臣堂兄,只因太子调戏皇后事败,求救于堂兄,撒剌言道太子早晚难免被废,太子这才决心铤而走险,要废万岁自立,撒剌和萧速剌赞同,臣怕受牵连,不敢不报。”
道宗一听,查刺说得合情人理,不由得不信:“你的话当真?”“臣不敢有半字欺君。”
萧坦思趁机奏道:“万岁,查剌之言不可不信,太子狗急跳墙也是有的。”
道宗思忖好一阵,才又开口:“查刺,你且下去候旨,所奏之事不许有些许外露。”
“臣谨遵圣命。”查剌不知自己的诬陷能否起作用,不得要领地退下。
他刚走,萧霞抹便来到殿前,说:“万岁,太子府情况异常,臣获悉不敢隐瞒。”
“讲。”
“近来,耶律撒剌、萧速刺等北、南大臣数十人先后会聚太子府,而且太子府铁甲武士已集合待命一恐怕有变。”
“怎么?”道宗心中已是箭在弦上。
萧坦思又是看准时机,在关键时刻进谗言:“万岁,先下手为强,若再迟延恐悔之晚矣!”
“萧十三!”道宗大叫一声。
“臣在。”萧十三暗喜,猜测道宗已下决心。
“你速去将耶律撒剌、萧速剌拿来问罪。”
萧十三精神抖擞:“臣遵旨。”他雄赳赳正待迈步出殿,不想,耶律撒剌却不宣而至,两人几乎撞个满怀。
道宗一见冷笑着说:“你来得正好,身为皇室重臣,竟敢挑唆太子谋反自立,你就不怕九族被诛吗?”
撒刺如同挨了一闷棍:“万岁,这是从何说起?”
“朕问你,适才可曾在太子府密谋?”
“只因太子忧郁成疾,臣是前往探视。”
“朕再问你,太子府可曾聚集铁甲武士?”
“据臣所知,近来常有歹人成群结伙到太子府周围滋事,故而太子命牌印郎君萧讹都斡,齐集武士,加紧巡查,以防不测。”撒刺紧接着问,“万岁又是听了何人谗言,凭空而起猜忌。”
道宗仍是冷笑:“我还问你,未曾宣召,擅自人宫为何?”
“万岁,臣此来实是为江山社稷着想,望圣上明察秋毫,洗雪太子的冤屈。”
“你胆敢镑朕,太子所为乃孤目睹绝不差池。”
“万岁,萧十三和皇后受乙辛指使,做成圈套,诱太子入宫。圣上想想,太子自幼忠厚仁义,怎会有乱伦犯上之举?只因奸臣陷害,致使太子疾病缠身,心情优郁,倘有三长两短,大辽江山谁来承继?”撒刺以头叩地,鲜血流出,连声呼吁,“万岁,莫中奸臣离间之计呀!”
“看你这番表白,似乎只有你是忠臣,我看你对这又做何说。”道宗吩咐,“带查刺当殿对质。”
耶律查刺上殿来一口咬定撒刺与太子谋反,正所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道宗得意地问撒剌:“令弟举发,该不是陷害吧。”
“不,他是挟嫌报复,只因我未宽恕他犯有死罪的儿子。”撒剌据理力争,“万岁,告我谋反,只此一人不足为证,这也不合大辽刑律,臣死也不服。”
道宗从内心里不希望这件事成真,如果证实,那么太子将如何处置?他决意不了了之,为防足智多谋又深孚众望的耶律撒剌真为太子出谋划策,道宗便以此事为借口,传旨出耶律撒剌为始平军节度使,萧速剌贬为上京留守。道宗满打算从此便可平安无事了,怎知道乙辛并不肯就此罢手。
当晚,张孝杰、萧霞抹、萧十三又来到太师府,齐向乙辛报功:“太师,撒刺和萧速刺贬官,等于断了太子左膀右臂,这一来太子已是孤掌难鸣,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耶律乙辛不满地瞥一眼三人:“你们哪,好比挑担的小贩,总是满足于小利。太子不死,我绝不罢休!”
一向深谋远虑的张孝杰劝道:“太师,据下官看来,万岁绝不会加害亲生子,何况耶律濬又是独苗,我看应当适可而止了。”
“张大人,凡事无不可为,只看是否决心为之,我深信能将太子置于死地。”
三人皆不相信:“太师过于自负了。”
“来来来,你们且随我看一场戏。”乙辛领着三人向花园而行。张孝杰似有所悟:“看戏?什么戏?莫不是太师又有妙计?”“我叫你们看一出花亭会,保你们开眼界。”乙辛便不多说了。夏夜的太师府花园,幽深静谧,香气馥郁,乙辛领路走曲径来至六角花亭附近,隐身在花丛之中,嘱大家不要作声,注意看着西墙。二更鼓敲过,墙头上出现一个人影,发出了三下蛐蛐叫声,立刻,下面答鸣了两声,静夜之中听得格外清楚,黑影一滑从墙头下来,树丛中马上闪出一个人影。星光微明,看腰身这是个女子,很快两人便拥抱在一起,着实亲热了一阵,又携手上了花亭。这一来,离乙辛他们更近了,他们小声的对话也能听清了。
男的说:“不会有人来吗?”
女的答:“放心,入夜园门就锁,你就尽情快活吧。”
男的动手便扯女的裙子,边说:“这若叫乙辛老儿知晓,还不要了我的命。”
“萧将军,老夫在此已等候多时。”乙辛紧接着话音已走出花丛。
男子本是太子府的牌印郎君萧讹都斡,女的就是曾在害死宣懿皇后中起过重要作用的单登。乙辛一念她陷害萧观音有功,二喜她颇有姿色,因此将她收为妾。她与萧讹都斡原有旧情,乙辛无意中从她口中获悉,便有意做局了这出花亭会。萧讹都斡只说是得以恣意偷情,不料竟中计谋,确实大吃一惊,立刻拔出佩刀:“老贼,你用女色骗我,先叫她一命归阴!”
“萧将军,奉劝你莫要轻举妄动,枢密府掌管天下兵马,花园内早已布满能将高人,动手注定讨不到便宜。”
“你,想要把我如何?”
乙辛走近一些:“老夫有一事相求。”
“要我做甚?”
“依我之言,告发太子谋叛。”
“这……”萧讹都斡不觉沉吟。
乙辛却丢开这个话头问:“不知将军家小可好?”
“太师问此何意,妻儿老小已于昨日午后离开上京赴东京探亲去了。”
乙辛微微一笑:“实不相瞒,他们全在老夫府中。”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