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社的任务胜利结束了。我们提前撤出李庄。
离开李庄时，云云没有来送我。村外草坪的大草垛，我和云云少说也有个把月没去过了。梦里也想亲她那迷人的脸蛋。在这期间有两次她都失约了。我知道她在恨我。你想，要不是我勾引她，一个农村姑娘嫁个农村小伙子，哪里要动用十三级干部，大权在握的何组长派专人去了解她的“社关”？
回报社会的是我开始患的失眠症，一睡下去就做恶梦。有个把月我几乎夜夜遗精。
由于夜夜遗精，我开始经常头晕、目眩、耳鸣、腰酸、骨痛。人家说我害了相思病！吓得我快紧去看医生。医生诊脉后说我神经衰弱。那个戴黑边眼镜捂着大口罩的医生笑眯眯问我：“小伙子，你最近有什么不得意的事情？”
我说：“没有。”傻瓜，即便是有，我能随便告诉那家伙吗？
“到那边躺下。”医生指着那挂着布幔的床板命令我。当我躺下去之后，他便按按我的小腹，并叫我解开裤带。“我……我经常……遗……精……”我真的羞愧得无地自容！
医生象责备，又象开导我，说：“神经衰弱不能指望有什么好药治它。要靠意志，要控制好情绪的波动，要锻炼身体，这样才能恢复健康。你有什么不愉快的事，赶紧忘了它！给姑娘抛弃了，找个更美更好的；若两人情真意切，有人反对，你不要理会，找个日子办喜事，只是到时要请我去吃糖。”
这样的大夫，我真怀疑他是不是部队里下放到医院锻炼的政治委员。因为，他比我那十三级的何组长还更重视思想工作。他居然不给我开药，象开玩笑对我说：“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一席话就是我开的药方。你要胃口好，每隔三天去买三两狗肉炖药吃——别忘记放两片生姜。”
“我不喜欢吃狗肉。”我一边穿好裤子，一边应他。
“不吃狗肉？狗肉既是佳肴，又是补药。你不妨吃吃看，我想狗肉总比药好吃。”
我真想朝他脸上打他一拳。但一想，他才高明呢，连我心底里的毛病都让他全看出来了。
母亲知道我得病，十分紧张。老人家把神经病和神经衰弱病等同或混同起来，给我写了一封“言简意赅”而又十万火急的信：
我儿，你得的病乡下叫花癫或花狂。病因就是害了相思。你二姨三姑四舅妈及外婆都同意你和云姑娘结昏（婚），这都是我的坐（错）。拆散鸳鸯大罪责。我对此十分不安。现云姑娘的养母二婶子已同雨（意），我已请镇上的日课先生王瞎子选择吉日良辰。之（兹）定于今年中秋吉日良辰为完婚喜日，屈（届）时务必提前归家。
母示
X月X日
也不知母亲叫谁写这样高水平的信。唐诗云：“风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接到母亲的家信，我的神经衰弱一夜之间就好了一半。可见，妙手回春的医生并不是那个戴黑边眼镜的大夫，而是我的母亲。
她那封短信充满伟大的母爱之光。好的家书，篇幅虽不长，甚至错字连篇。可是，被称为书信大全的《积水轩尺牍》有什么用？它什么时候能象母亲的家书一样，寥寥数语就使儿子久治不愈的顽疾药到病除？
当然我也对母亲有意见，她为什么把神经衰弱和神经病，甚至发花狂混为一谈？这很损害我的自尊心，对此我保留反驳的权利。堂堂的文化人，绝对不会神智昏迷到为一个村姑去发疯，教世人笑话。还有，何必征求三姑四姨，特别是外祖母，她和父亲同龄，比母亲大将近三十岁，早已双目失明，而且患了老年痴呆症。她同意还好，她要反对，会坐竹竿绑起来的轿子跑来，拿手仗打我的，何必又去惊动她？这点也很伤害我的自尊心。当然母亲不会征求族长、乡长的意见的。但是，那些人要跟我作对这也无妨，他们解放后还活埋过麻风女。王牌抓在我手里，他们不怕我去控告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