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爷正色道:“这我得说,我们当爹妈的,对儿女理当操心,可也不能有旧脑瓜,任爹妈说了算,还得尊重闺女自个儿的想法。我的儿子前几天来信,说他们部队一个当官的闺女相中他了,问我啥意见,我叫茹华写信告诉他,只要他觉得那个当官的闺女人品好,爹就同意。”
刘大爷没听清,打岔道:“啥同志?”
李大爷大声地:“不是同志,是同意!”
5
北边的鱼汛,要等冰排消失以后才来。黑子性急,黑龙江上的冰排还没有完全消融,就提前把王良叫来。只见江面上飘浮而下的冰块相互挤撞着,发出轰响。被撞碎的小冰块四处飞溅,在日光下闪烁出晶莹的光芒。在河道拐弯处,冰块儿挤叠在一堆儿,被堵的河凌水汹涌地淹没到两岸,冲荡一切。
黑子和王良把小船抬到高处坡上,看着仍然狂怒的江流,王良感到惊心动魄:“象发大水一样,忒凶险了!”
黑子说:“再过二天,等冰块快消逝时,鱼汛接着就来了,不知今年的开江鱼厚不厚。”王良问:“鱼汛有多少天?”
黑子说:“就半个多月,鱼汛一过,鱼一下子就少了。今年一定要多打鱼,多卖几个钱,好给洁华治病。”
王良同情地说:“你是有喜有忧,得了儿子,媳妇却病了。黑子哥,我一定帮你多打鱼,让洁华姐早日下地。”
不等浮冰完全消逝,黑子就带着王良摇船驶进江里,开始打鱼了。江面不时有一两块浮冰顺流飘下,黑子机警敏捷地摇船躲开。撒下网,拉上头网,黑子见渔网里鱼不多,骂道:“俅!只有几条干巴的混鱼!”
王良宽慰他说:“黑子哥,别着急,不会老是这样的。”
黑子再把网撒出去。
又过了半晌,王良说:“好象有鱼一拨拨下来了,看这网咋样。”
黑子边拉网边骂:“咋样!奶奶的!”可是渔网越来越沉,王良也使劲帮着拉,两人拉上渔网,鱼竟然很厚。
黑子高兴地笑骂道:“俅!龙王爷送鱼来了!娘的!”
王良高兴地往筐里捡鱼。黑子掏出酒葫芦,猛喝了一口牙各答酒……
茹华正在灶间做饭。她从大锅里捡起热气腾腾的饽饽,放进筐里,又把两大钵大白菜炖猪肉粉条放了进去。茹华走进东屋,对洁华说:“姐,我给姐夫和王良送饭去了。”
洁华躺在炕上,拍着身边的婴儿欣欣;“去吧,让你受累了。”
茹华到炕边亲了一口欣欣:“乖,等姨给你爹送完饭,回来喂你奶粉。”
欣欣甜甜地笑着,茹华忍不住又亲了一口。洁华催道:“快去吧,这种季节打鱼又冷又累,让他们趁热吃。”
茹华说:“中!我这就去。”
茹华提着饭篮赶到江边,朝江里打鱼的黑子、王良大声喊叫:“喂!快摇船上岸,吃饭了!”
黑子朝茹华挥挥手:“好哩!”便摇船调头,朝岸边驶来。
茹华接过黑子甩过来的绳子,缚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王良和黑子用竹篓子装上鱼,抬到岸上。
黑子说:“饿死了,造饭!”
茹华看见篓里的鱼,惊喜道:“一上午鱼打得真不少啊!”
王良说:“头汛鱼挺厚的。”
黑子对茹华说:“快给我们饭吃!”
茹华没好气地说:“你没长手呀?饭菜都在筐里,还要我喂你呀?”
黑子说:“你这个小姨子,嘴象把快刀。”
茹华不理黑子,只顾给王良拿饭菜:“小王哥,快吃饭吧。”
王良嗅着鼻子:“真香啊!”
茹华笑道:“你饿了。”
茹华从竹篓里拎起一条脊背褐色,身上均匀布满了点点黑色斑纹的狗鱼说:“今晚儿熬上一大锅鲜鱼汤,多放姜,给你们驱驱寒湿。”
黑子一撂钵筷,打着饱嗝,指着茹华夸道:“你这个骚小姨子,饭菜做得这么香,想撑死我们呀。”
茹华嘴不让人,嗔道:“你小姨子骚,做的饭菜也变得臊气了,有志气就别沾口!”
黑子忙摆摆手讨饶:“好好,你这个俅,说不过你,我服了你啦!”
王良笑道:“说不过还惹人家?”
6
鱼厚,一时卖不掉的,就得腌起来。这天,茹华正在院子里腌鱼,小芹提着一只鸡推开栅栏门进来了:“茹华!”
茹华闻声抬头,惊喜地叫道:“小芹姐来了。”
小芹说:“我想你们了,过来看看你们。”
茹华笑道:“说清楚,到底是想谁了?是来看我还是来看小王哥?”
小芹拍打了一下茹华:“你别气我中不中?”
茹华调皮地躲开:“中中中,我哪敢气你呀!”
小芹说:“我妈让我送一只老母鸡给洁华姐,熬鸡汤让她补一补。”
茹华从腌鱼的盆旁站起,接过母鸡说:“我替姐姐谢你妈了。走,进屋去。”
小芹说:“等等,我还有话对你说。”
茹华说:“啥话?说吧。”
小芹坦然地说:“你是知道的,我喜欢王良,一心要和他好……”
茹华说:“当然知道啦!”
小芹说:“可是王良说他现今心里只有月香,容不下别的女人。他老躲着我,故意住到你家了,现在又跟着你到你姐夫家来捕鱼。我看得出来,他愿意和你在一堆儿。”
茹华委屈地说:“小芹姐,你这样讲是往妹子眼里揉沙了,我受不了!我知道姐喜欢小王哥,小王哥一时心里容不下姐,我也一直替姐着急呀!”
小芹看着茹华的眼睛:“真的?”
茹华诚恳地说:“我们俩象姐妹一样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里外一个人吗?”
小芹呐呐地说:“我……我见王良躲开我,愿和你在一块堆儿,心里就不是滋味儿。姐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呀。”
茹华体谅道:“小芹姐,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要是信得过妹子,妹子就一定帮你劝说小王哥同你好。”
小芹一股热流涌上来:“姐谢谢你了!”
茹华挺姐们地说:“你再说谢,我就不叫你姐了。”
小芹不由一笑:“好好好,不说谢了。”就跟着茹华进屋。
洁华倚着摞起的枕头坐在炕上。
茹华告诉姐:“小芹姐来看你了,还拿来一只老母鸡给你熬汤喝。”
洁华说:“谢谢小芹,走这么大老远的路。”
小芹说:“我们家里的人都惦记着你。这些日子好些了吗?”
洁华无奈地说:“得病如山倒,现今熬中药慢慢养治吧。”
小芹俯身看欣欣:“多逗人,还朝我笑呐。”
洁华脸上多了一点精神: “欣欣可听话了,晚上不闹觉。”
小芹抱起欣欣,亲了一口:“我最亲孩子,我姐姐的小宝,咋亲也亲不够。”
茹华笑道:“那你就快结婚,自个儿也生个小宝宝。”
小芹嗔道:“茹华,听口气,好像你不着急。”
茹华玩笑道:“急也没用啊。你比我大,你不在前边走,我咋跟着呀?”
小芹说:“我说不过你,不跟你说了。”
两人说说笑笑做好饭,就往江边送去。黑子远远看见了,问王良:“茹华身边的女人是谁?”
王良用手搭在眉上,细看:“好像是小芹。”
黑子眼神诡异地说:“她是来看你的吧?……”
吃完饭,茹华收拾碗筷,黑子躺在地上晒太阳休息。
茹华对王良说:“小芹姐来看你,陪她到江边走一走吧。中午不上鱼,姐夫可以躺着多歇一会儿,我先回去,还得喂欣欣。”
茹华推了一把小芹,使了个眼色,回去了。
王良和小芹沿着江边往前走,小芹从兜里掏出一封信:“我今儿个给你送来一封信,看地址不是你爹写的。”
王良接过信看封皮儿,兴奋地说:“草根村,是月香妈写来的!”
小芹说:“看把你高兴地的,快打开看看吧。”
王良打开信,读着信,失声叫道:“天呐,她们过些日子要来咱们这疙瘩!”
小芹紧张地问:“你爹要来?”
王良结结巴巴起来:“不是,是……是月香妈和我们村里的赵婶,她们……她们……”
小芹问:“她们来干啥?说没说?”
王良呐呐地:“她们……不行,我得赶快写信给她们,不要来!”
小芹惊诧地问:“为什么?你过去不是告诉我,月香妈和赵婶对你特别好吗?为什么不让她们来?”
王良不知怎么说才好:“唉……你不知道……都怨老叔!”
小芹不解地问:“咋怨老叔?”
王良烦躁起来:“跟你说不清!”
王良回头向黑子躺着的地方走去。小芹跟上去,在前面挡住王良说:“今儿个我来看你,就是因为我在家想你。还有,我没答应妈嫁给高老师。”
王良诚恳地说:“小芹,你应该答应。高老师人好,有学问,比我强。”
小芹气恼地说:“我今儿个来不是听你说这话的!我要嫁给你,我只嫁给你!”
王良不知所措,楞住了,半晌没言语。小芹急切地说:“王良,你说话牙。”
王良讷讷地:“我,我不能,小芹……”
小芹泪水一下涌了出来,转身跑开了,也不去茹华家,回泡子屯了。
晚上,王良在厨房洗脸。茹华从东屋出来,冷着脸说:“小王哥,洗完脸到外面去,我有话说。”
王良擦着脸说:“啥事儿?大黑天的,屋里说呗。”
茹华不容分说地:“不,外面讲!”说完,她重重地推门出去。
王良惊诧地一愣,挂好毛巾,跟着出去了。王良跟着茹华走到河边,问:“茹华,你咋闷声不说话?”
一勾月牙挂在西天,除了水声,周围静悄悄的。茹华拾起小石子,向河里投去。王良说:“你再不放声,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儿个一大早还要打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