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王辉来到牛棚旁小屋，对王良说：“二哥，村里人都夸招娣衣服做得好。”
王良把墙角堆放的筐摞好：“她家祖辈是做衣服的，传下来的手艺，还能赖吗。”
王辉说：“二哥，村里人都说，你要是娶了招娣做媳妇……”
王良厉声打断：“小弟，你甭跟着瞎说，招娣住些日子，还要回城里的，二哥和她不般配。”
王辉说：“咋吧般配，爹和二叔，还有大哥大婶都说……”
王良再次打断说：“你甭跟着胡搅，明天我就去二姨夫家相亲了。”
王辉瞪大了眼：“真的？爹和大哥他们知道吗？”
王良说：“我自个的事，自个作主。”
王强全家和招娣正在吃早饭。时芸往招娣碗里夹菜：“你多吃菜呀。”
招娣说：“嫂子，我吃。”
王良穿一套新衣服进来：“在吃饭呀。”
时芸笑道：“呦，瞧，大弟穿招娣做的衣服，多精神。”
王良：“我来谢谢招娣妹，一会儿我就穿这一身衣服去相亲。”
时芸差一点让一口饭噎着：“你，你说啥？！”
王良说：“我已答应二姨夫，今天去见李琴。”
王强瞪大眼：“大弟，你！”
招娣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王良平静地：“你们吃饭吧，我这就走。”说完，转身出去。
时芸一下回过神，撂下碗筷，下了炕忙追了出去：“大弟，大弟！”
王良在院子外扶着自行车，对追上来的时芸说：“嫂子，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你不要硬把我和招娣扯在一起了，我这就去二姨夫家了。”
时芸问：“爹知道吗？”
王良说：“爹知道。”说完，就骑上自行车走了。
时芸急忙往王老汉家跑去。
王老汉在院子里给香椿芽树剪枝。
时芸进来，气急败坏说：“爹，王良昏头了，非要去二姨夫家相亲！我咋阻拦也不听。”
王老汉叹口气说：“有啥办法，他硬说和招娣不般配，这样的事，当爹的不能硬把他和招娣拉扯在一起呀！唉，随他吧，兴许他和李琴有缘分，这事你也甭管了。”
时芸两手一拍说：“我们不是给瞎子点灯，白忙乎吗！”
4
盈芳拐半筐鸡蛋去赶集。她显得苍老了，但衣着仍干干净净。
盈芳走到乡野小路交叉处，意外看到王良骑自行车过来了。
王良也看见了，从车上下来，走到盈芳跟前：“妈，你这上哪？”
盈芳亲热地：“我去赶集，巧哩，在这疙遇到你，你上哪？”
王良：“上我二姨夫家，今天去见李琴。”
盈芳高兴地：“喔，去相亲呀。”
王良不知说什么好。
盈芳看出了：“你上次告诉我后，觉得你应该去，只要人好，能一堆过日子，不要顾
虑旁人会说什么。”
王良点了点头。
盈芳见王良空着手：“这半筐鸡蛋你拿着。”
王良忙不迭推辞：“今儿是去见面，不要拿东西。”
盈芳：“这是我的心意，一定要拿。”
王良仍犹豫着，盈芳把筐送到王良面前，王良只得接过来。盈芳动情地：“要是我还有
个女儿，肯定还会把她嫁给你的，可是，我没有女儿了。”
王良情不自禁一下握住盈芳的手：“妈！”
盈芳满脸慈祥：“他们等着你，快去吧。”
王良怕忍不住流泪，说声“我去了。”转身走到自行车跟前，把半筐鸡蛋挂在把手上，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再回头，只见盈芳还站在交叉路中间。
盈芳见王良回头，挥挥手，风吹动她一缕白发。
王良泪水终于禁不住流下来，怕她看见，急忙骑上车走了。
王良推着自行车进了二姨夫家的院子。
二姨夫站在院子里，背着手等着，见王良进来说：“我估摸你这时候该来了，进屋吧，李琴已来了。”
王良说：“让她等了。”
二姨夫说：“你道远。”
王良支好车，拿着半筐鸡蛋，随二姨夫进屋。
李琴坐在炕上窗旁边纳鞋，她已从窗口见到王良进来了，把锥子在头发上磨一磨，又低头纳鞋。
二姨见王良进屋招呼说：“王良来了。”
王良说：“二姨好。”
二姨对李琴说：“李琴，王良来了，你们见见面吧。”
李琴放下针，抬起头朝王良笑一笑，算是打招呼了。
王良说：“你好，让你等了。”
二姨夫说：“今儿见面了，你们在一堆儿唠唠。”
二姨说：“对，远近都是亲，有啥说啥，是缘分，才能走到一堆儿。”
二姨夫对二姨说：“让他们唠，咱俩到西屋去。”
二姨夫和二姨出去了。
王良在炕沿边坐下：“在纳鞋呀。”
李琴腼腆地说：“闲着也闲着，是手头活。”
王良说：“听二姨夫说，你有个三岁的儿子。”
李琴说：“有一个，叫继荣，挺淘的，不过我说话还是听的。”
王良说：“孩子淘些好，老实死扳没出息。”
李琴有些怯卑地小声地说：“他爹的事，你也知道吧。”
王良说：“听说过，我也是两婚的人。”
李琴脸上的怯卑消淡了些：“我的公婆通情达理，对我说，守寡已有三年了，有合适的，改嫁吧。”
王良问：“葛三究竟为啥被枪毙了呀？”
李琴神色黯然，叹气说：“他是死在咋呼上。”
王良奇怪：“怎么说？”
李琴说：“那年，队里派葛三护青，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他较真，爹对他说，睁一眼闭一个眼吧，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不听，一手拿根棍子，一手还拎根绳子，说捉住谁捆起来送到队里。村屯里人背地都说他缺德，屋顶开窗，不走门。后来就惹祸了。公社一把手媳妇到屯里走亲戚，馋新玉米，和她小姑子做伴，到地里掰，葛三这死鬼，进去逮住了，说六亲不认，秉公办事，把她俩也捆起来了。后来，她俩一口咬定，他在玉米地里把她们奸了。本以为关他十天半个月，让他吃吃苦，谁料，那阵正好搞运动，他撞上枪口，被毙了。”
王良默默听完，叹道：“这是命呀，浑汤水里的泥鳅，钻进泥鳅篓里了，死也是糊涂鬼。”过来一会，又感慨地说：“在这世上，你们当女人的比男人苦。”
李琴一下直直地瞅着王良，泪水溢满了眼眶。
王老汉来到王良的二叔急，二叔对王老汉说：“王良相中了李琴，我们当老人的甭再打横了。”
王老汉惆怅地说：“我也想开了，招娣闺女再好，也进不了咱们老王家的门了，这兴许就是天意吧。”
二叔说：“他二姨夫说得对，王良宁愿别人对不起自个，也不能自个对不起别人。”
王老汉说：“听王良说，徐海东妈想招娣都病了，过几天，送招娣回城吧。招娣这闺女，人见人喜欢，真舍不得让她走。”
招娣在老荒村住了二天，王良送招娣回城了。
晚上，炕桌上亮着一盏灯，王老汉把三个儿子叫到家里。
王老汉：“今儿你们兄弟仨凑在一堆儿，议议王良的婚事，你们知道，王良已和李琴见过面了。”
王强说：“大弟觉得咋样？”
王良说：“人见过了，比我大三岁，带着一个孩子，起先因为她是葛三的媳妇，心中有疙瘩，见过面说了话，觉得人挺温顺的，像过日子的女人，我也是二婚的，不能再挑剔什么了。”
王强说：“大弟觉得合适，就中。”
王辉说：“二哥，我这些日子，心里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王良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说吧，又没人堵你的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