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胜劣汰
第一次见到林的时候,蓝的心曾泛起一丝涟漪。这么出色的男人……她在心里喟叹道。
林是她丈夫的同事。自己的丈夫跟他站在一起,显得那么藐小鄙琐……不过这并没有使她失去平衡。她曾经立志要找一个各方面都出色的男人,可是差一点耗尽了自己的青春,最后只好和这个身高还不到1米65的男人结了婚。她说不出他哪一点打动了她,也许就是他那句“你才1米5几的个儿,还想找啥样的?”生活即是无奈,蓝结婚的时候便深刻了一把。
丈夫谈起单位的事时常说到林。蓝在见到林本人之前就在心中有了一个公子哥的印象:漂亮、潇洒、不负责任……这一切都得到了印证。此外林还有一种很高贵的气质,这是她从丈夫那儿闻所未闻的。江也看出妻子受到了某种震撼,他心里虽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但并未太在意──他知道林不管怎么也风流不到这一层次的,整日围着林转的那些女人貌比天仙、风情万种,怎么可能看上他那“糟糠”之妻?
蓝的丈夫有个在被窝里瞻前顾后的习惯,每天入睡和起床之前都要点上一支烟,想一想自己在单位里的处境和应对的策略。在晋级、提拔和分房这类事情上,最大的威胁就是来自林。林几乎样样都是出类拔萃的,江似乎只能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丈夫总是这么痛苦,蓝的心便觉凄凉。经过了冷静的思考,蓝觉得除了加倍地怜爱自己的丈夫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于是鼓励他去和林竞争。
三两个回合之后,他们夫妇意外地发现,林简直就称不上是一个对手。这家伙对一切都满不在乎,你就是去抢他手里的东西都无须用力──否则还会散个跟头的。林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老天爷往他头上扔金银财宝他都不一定伸手接,更不用说还要跟别人抢了。江大喜过望,一阵兢兢业业埋头苦干,弄到了一所新房子,还抓住机会“升了一格”,爬到了科室主任的位置上。蓝感到内心得到了点儿安慰,心理算是平衡了。回头再去看林,就觉得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有一天江喜滋滋地拿回来了一个获奖证书,他的论文获了省级奖。“这一下进副高(职称)我就有资格喽!”
蓝就习惯性地问林获奖了没有。江没吭声。蓝便提心吊胆地追问道:“他写了那么文章,应该没问题吧?”江这才咬牙切齿地把实话说了:“我没告诉他。我把报论文的通知锁抽屉里了。”
蓝的心里有一丝暗影,但马上被快乐冲消了。
评职称的时候,果然又是她的丈夫得了手。
蓝这时反而觉得林挺可怜了。看着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竟是个傻乎乎的大孩子……
蓝便不由自主地要关怀一下林。她打算找机会教给林一点社会经验,否则他要吃亏一辈子的。
有一次丈夫出差了,蓝便要实施她的计划。谁知那个林竟把她看成了不甘寂寞的轻浮女子,还拒绝了她的邀请。
蓝恼羞成怒,发誓要帮助丈夫彻底挤垮他。他们做得非常出色,林不久就辞职做生意去了。
后来听说,林在生意场上也跟人家玩天真无邪,让人骗了个倾家荡产,住进了精神病院。这消息并没让他们两口子太分心。蓝只简单评论道:“他活该。”
蓝的丈夫已经是单位的头儿啦,毕竟有些深度:“这个社会嘛,就是优胜劣汰……”
志同道合
小偷撬开作家的门。满宅子的高档用品让小偷目不暇接,竟不知从何下手。他在几间屋子里来来回回转悠了半天,最后盯住了作家的那只大写字台。他把写字台下面的一串抽屉翻了个底朝天,希望先捞到现金。
偶然间小偷一眼瞥见台面上的手稿──内容似乎与小偷的专业有关。小偷竟被牢牢地吸引住,便坐上了作家的转椅,一行一页地读了下去。而且一边看一边不住地唏嘘慨叹,摇头晃脑,显然挺投入。读到作家缀笔处,小偷怅然失声──恰到关键时刻,怎不接着写啦?小偷现出一种迷迷糊糊的不满足状,信手抓起作家的笔,挨着作家的最后一个逗号,笔走龙蛇地写将下去。
小偷写得非常得意,以至于归来的作家站到他身后他也没能觉察。
“你是谁?”作家终于耐不住了。
小偷正沉浸在创作的极度兴奋之中,突然遭人打扰,自然不耐烦。信口回答一句,当然不可能是假话──“小偷儿。”
作家一惊,但小偷的从容镇定马上有感染了他。他也就无所畏惧了。正欲将其拿下,忽然心生疑窦──他在这儿划拉什么?于是凑着小偷的肩头看去──谁知一看便不能自拔,头就牢牢地卡在那儿往下读。他不得不拼命抑制住满心的欢喜,不时充满敬意地看看小偷。但他的目光又是那么地小心翼翼,生怕干扰了小偷的文思──现在小偷他的创作与欣赏正进入同步阶段。如此关键时刻,不小心哪成啊。
小偷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笔,将笔一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作家忙拽过一条毛巾,亲手拭去小偷额头的辛勤汗水。
“这么写才够味儿!”小偷踌躇满志。
“合作愉快,合作愉快。”作家意犹未尽,“我说小偷先生,你是个文学天才呀,何不放弃你的偷盗生涯,专门与我合作写小说?写小说是很来钱的呀。男盗女娼尽可入文,而且不像你这工作性质那么危险。再者我也经常感到生活功底不足,有时写来还不像呢。你来合作就好了,你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我们合作,管保每一本书都畅销不衰……”
小偷却嘻然一笑,颇不以为然,“写作吗,业余玩玩最好。你我合作是个好主意,不过还是跟我去撬门轧锁吧──反正是为钱,还是这样来得痛快。”
照相
代表们签到之后,每人得到一个文件包,然后到我这儿来领餐券。除此之外我还有一项比较新鲜的工作,就是向代表们收15元照片款。代表一共489位,一一打了遍交道下来,便成了一桩趣事。
60%的代表二话没有,当即掏钱。
20%在领了免费餐券之后,对照相居然收费感到愤慨或好笑(完全依其脾气秉性而定)。说他们开了无数的会,照了无数的相,让个人掏腰包这是头一遭。但他们抱怨之后还是交了钱,并且嘱我把他们的名字记好,不要忘了给照片。
10%马上紧锁双眉,沉思片刻,问有哪些领导人参加照相。得到我明确答复之后,又纷纷慷慨解囊。
9%拒绝交钱,声明不参加拍照。
0.6%交了钱之后反悔,要回15元,退订照片。
0.4%原不交钱,不久携款前来申请补订。
至此,一共预订442张照片。
拍照在开幕式后顺利完成。我告诉摄影师按人头数加20洗印照片。多出来的20张,是给来参加照相的领导及留资料用的。
两天后照片如约送来。一报数吓了我一跳——竟有535张之多!我笑骂摄影师钱赚得太离谱。他却不慌不忙拉着我把照片上的人头数了一遍,果然真有515人!我当时有点儿发蒙,可仔细想来又觉得没什么事,多了总比少了好。当天晚上会议将闭幕,所以我决定下午把它们发给“订户”。
中午我发了通知,请预订照片的代表午餐后到会务办公室领照片。由于人多,我不可能一一核对登记记录,只好请拿照片的人签个名了事。刚开始的时候场面很乱,许多人一窝蜂地上来抢。我一看不妙,指挥工作人员把住门,几个几个往里放,签了字才能把照片带出去。当时我忙得满头大汗,心里奇怪这东西也能火到这份上。
在发出大约三分之二照片时,形势突然发生了逆转,没有人来领照片了。从疯抢到无人问津竟然没有一丁点儿过渡!
等了许久再不见人来,我干脆抱起照片到代表们的住处一个房间一个房间问。这样又发出去了几十张。我看剩下那么多,不禁有些纳闷,就拿出预订单和领取单对照起来。对来对去,又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对比——许多交了钱的人没领照片,而又有许多领了照片的人其实并没交钱。我怀着一种游戏心理深入调查,进一步发现交钱不领照片的人里有一些干脆就没参加拍照,而不交钱领照片的人有的在照片上,有的则只是本着不拿白不拿的原则“随手”取了一张。
至于拍照时为什么多了那么多的人头,一个见多识广的女服务员帮我解了谜。说出来真让人啼笑皆非:原来这家宾馆还同时接待了一个厨师培训班,那天这帮人正在院子里集合准备外出参观,糊里糊涂地被急三火四的摄影师赶进了我们的行列。照片左侧后排那一长溜西装革履的大胖子,就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