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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有拼命种树护林的人,也有为了一己之利而胆大妄为偷盗滥伐的人。进入本世纪90年代后,偷盗者趋向于集团化、现代化,实行一条龙作业,山高林密防不胜防。

1992年下半年开始,盗伐林木案件急剧增加,这又是一种饶有趣味的现象。

每当经济活动升温、过热,林木盗伐就会出现一次高潮。这里有一种微妙的供求关系,盗伐林木者只是应该被指责的一方,可是我们经常轻而易举地忽略了另一方。

被忽略的一方常常受到更多的保护,因为他们手里有批文,他们的行为堂而皇之地有时以政府的名义进行,合资开发是最时髦的招牌。

中国哪一幢新建的大酒店不需要众多的木材?那富丽豪华又包装着多少现代的权力故事?1992年盗伐损失的林木,比1991年增加了一倍多。全国林木采伐消耗量超过法令限额4000多万立方米,即不能容忍地超限额15%。盗伐者再一次把黑手伸向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及珍稀树种,就连挡风抗雨的重点防护林也不放过。

团伙作案具备了相当规模,有的还制定了盗规,集体筹资,对被抓被罚的同道中人,实行经济补偿,盗伐团伙的自供是:“我们也要适应市场经济的需要,及时改变政策。”基层政府的违法现象日趋严重,为了眼前利益,乱批滥占林地,兴建各种开发区。有一个市政府于1992年10月一次批准占有国有防护林场1826亩;‘个县政府越权批占省属国有林场的林地,最多一次达1300亩。

1992年全国仅勘察设计、修筑工程设施、开矿等征用占有林地240多万亩,其中一半以上没有林业主管部门的审核位意见。

在全国两次森林资源清查期间的5年中,国有林场被划出的林地面积达5900多万亩,其中有林地为3800多万亩。

《森林法》的行政执法艰难,一些地方政府带头干预,致使陷入立案难、取证难、处理难的三难境地。有的地方明令不准在国道、省道设立木材检查站,使重要木材通道处于无监督状态,为盗伐者保有金钱绿灯的黄金通道。

绿色事业正变得愈来愈艰难。

藐视法律的人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地方官员,他们推行的地方保护主义正使中国的一些森林群落处于分崩离析的危险中。

1993年1—10月,据25个省、市、自治区的不完全统计,护林员、林业公安干警在执行公务中被打伤2500人,致残442人,死亡39人。滴血的绿色啊!海南岛陆地面积仅占全国的0.35,而全国的药用植物、乔本物种的3096为海南独有。海南热带森林自然保护区在中国是无比珍贵的“标本博物馆”,或者“种质基因库”,而笔者更愿意称之为“生命资源库”,可惜的是,目前海南的热带生态环境状况,已经远不能与40年前相比了。

进步与倒退的本质属性,再一次使我们困惑。

新华社海口的消息证实:1965年海南岛共有天然林1295万亩,天然林覆盖率为25.7%,目前仅存470万亩,覆盖率下降到8.9%。自50年代到1980年,海南岛热带森林年递减率达2%,大大超过世界热带林年毁林率0.61%的水平。

中国最大的热带雨林海南尖峰岭林区,由于几十年来被砍伐掉140万立方米木材,环境显著恶化,今年雨水比往年减少一半。山下的尖峰岭镇60年代还是设想过用河水来运输木材,如今曾经河水清清的河床已经干涸见底。

在海南,50年代被誉为“海底森林”的红树林有14万多亩,由于围海造田、砍树作燃料现在只剩下7万亩。防浪护岸的近海珊瑚礁为了烧石灰已经基本挖光,导致椰林湾沙滩后退800米,椰子林减少40。

海南一省有各种开发区150多个,但经过环境影响评价的只是极少数,造成大片的青皮林被砍伐。海南青皮林是热带特有树种,大片生长于海边的青皮林既为大海守望,又能阻挡海上的飓风,为世界所少见。没有经过环境徐刚环境文学选.第影响评价的石梅湾旅游开发区,从青皮林保护区中间开出一条宽30米的大道及两条支道,砍伐林木200多亩。

近3年来,由于开发区建设,海南省每年损失4万亩林地!海南岛,中国的宝岛,如此之多的林木经年累月地倒下之后,宝岛又宝在何方呢?

也许,我们曾经见过的海南、或者是想象中的海南已经不复存在了。

否则,你怎么会想像得到文昌河巳经变黑发臭了呢?开发海南也就10来年,到1992年全岛生活废水排放量为10164万吨,绝大部分未经处理便直接排放。如由于修桥、修路、盖房,海口市的椰子树被砍掉数千棵,椰城少椰树巳是事实,更多的楼宇将要替代更多的椰树及绿地,大约也就在眼下。

海口四大开发区之一的金融贸易区内,公共绿地的面积几乎等于零。

海口市至今尚未建成城市污水处理厂,生活污水不仅污染了市区中心的东湖、西湖、大同沟、龙昆沟,而且污染了海口湾的近海水域。

海南的青山绿树碧水本来是海南岛最宝贵最巨大的财富,可是这些财富在物质汹涌下无可挽回地衰退了。

至此,人们或许可以问:海南向何处去?

海南是富裕了呢,还是贫困了?

以笔者之见,海南从物质条件而言,是富裕多了,但,那是以大规模地损害资源作为代价的,因而就环境来说海南又正在走向新的贫困。

最小程度的自然环境破坏与有规划的开发相结合,尽量保存好热带森林及其他树木,并继续营造各种人造林,以碧海蓝天的黄金海岸吸引全世界的游客,本来这是中外有识之士建议海南的发展之路。

我们还是急功近利。

如果海南岛既是个经济特区,又是具有世界第一流大自然风貌并严格实行保护政策的环保特区,除了在经济上的投入与产出规模要小一些外,对海南对中国乃至对整个人类都将是大大有益的。

房地产把海南岛炒火了。

森林消失了,耕地减少了。

忽然想起:我们的后人面对我们传下去的高楼大厦,他们会不会追问:森林呢?土地呢?

日光下和月光下的盗伐不仅是海南。

森林资源相对贫乏的甘肃省,盗林现象却日趋猖獗。在主要木材生产基地洮河、大夏河林区,去年11月初刚刚打击的毁林犯罪活动,11月中旬起又卷土重来。当地农民以砍柴为名,进入林区大肆砍伐林木。白水江林业局中路河林区每天抢运盗伐木材的车辆就有10多辆汽车、近20台拖拉机来回奔驰。

有的地方已经出现了拥有马刀、火枪、打狗棒的武装马队,实行抢伐抢运。

林区附近木材交易市场星罗棋布,当地政府一概听之任之,临夏、岷县还以政府名义批准开设。

有调查资料说,80年代初开始,许多天然林区按当时政策规定划归地方管理,地方政府为了迅速致富,任由群众滥砍乱伐。甘肃省交给乡村管理的林区均已砍伐殆尽。

甘肃一省共有1070名林业警察,每名警察的辖区为50000亩林地。

甘肃是缺林千旱省。

连年毁林已经加剧了甘肃的生态恶化,旱情更加严重。被甘肃人民视为生命之泉的祁连山雪水与洮河来水量持续锐减。

龟裂的土地是沙化的前兆,不再有绿色的时候,它便是丑陋的。

从此,那深深的裂缝就要把人与自然的和谐隔断,失却了森林的庇荫之后,我们收获的只能是未来的贫困。

四川阿坝州梦毕山。

这里是1935年毛泽东主席率工农红军二万五下里长征时经过的原始森林地区,山高林密,古木参天。因为这一大片林区的特殊经历,过去数十年间一直保存得比较好,还曾有过提议把这一带辟成长征森林旅游区。

国有森林的管理权逐级下放,最终下放到县,木材价格上涨,利润使人人发狂,梦毕山森林所在地的马尔康县群众自己编了顺口溜:“砍树子,买车子,买了车子砍更多的树子。”先是夜间偷伐,继而发展到白天明砍,梦毕山口10千米山路一侧,是成片的被砍伐后留下的髙矮参差的树桩,以及还没有来得及运出去的遍地杂陈的木头。

这里的藏族农民不仅自己砍木头,还低价收购别人偷伐的木头,而且就地开办木材加工厂,经营板材加工,远销省内外全国各地。在仅仅10千米的地段上有10个木材加工厂。人声、车声、锯声和吆喝声此起彼落,热火朝天。马尔康镇有300多辆以“东风”汽车为主的私人运输车辆,专门偷运木材,可谓浩浩荡荡,真如民谣所说:东风吹战鼓擂,有权的谋私,无权的挖煤,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有煤的就砍树,砍光了东山梁,再砍西山背,谁能挣钱谁光荣,这个世界上你说谁怕谁?

究竟盗伐了多少木材?谁也说不清楚,但阿坝州地方林业部门仅1993年没收的偷运木材已达1600多立方米,这个数字同偷运出去的数字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梦毕山原始森林被盗伐的事件告诉人们:在整个自然生态系统被严重破坏的今天,无论是污水的治理、水土流失的控制或者是森林覆盖率的提高,那都是几十年艰辛换来的点点滴滴的改善。

可是,在愚昧的进攻之下,只需一个早晨,砍刀和斧子就会将那点点滴滴葬送干净。

这里就又暴露了林业工作中的一个大问题:我们总是急于求成,而缺乏在人力和物力上都相当的足够与细致的保护。

在一棵被摧残的小树面前的挺身而出,与救人于危难之中一样,都是难能可贵的见义勇为!森林的危机不仅出现在少林、缺林地区,也表现在我国著名的林区。

黑龙江省的森林面积以每年1.796的速度递减。嫩江流域开发不到100年,水土流失面积已达到二分之一,近一米厚的世界稀有的黑土层已经流失一半。三江平原自1968年以来毁林开荒,毁掉宝清县森林的1/4,萝北县森林的1/3,绥滨县森林的1/3。1963年的鸡西县森林覆盖率高达81%,到1976年时已经减少到34%。13年毁掉了多少森林,于此可见一斑。太老的帐算不清楚,进入近代以后,如此大面积、高速度地人为毁林的,大约莫过于活着的我们这代人了!笔者再一次地呼吁: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木头好砍了!如果滥伐之风得不到真正的制止,那么在一大块已经或将要沙漠化的土地上,任何现代化的计划,都是痴人说梦。

距今2000多年的秦代,东北的森林覆盖率到1949年,东北的森林覆盖率为30.6。也就是说在20个世纪中,东北的森林覆盖率下降了50%。

与此相仿的下降比率,在黑龙江鸡西县,则仅仅用了当代的13年时间。

人的全部灾难就是人有了愈来愈强大的破坏力,并以此自豪。

我们或许可以这样说,在中国,关于未来的众多的承诺以及几代人朝思暮想的强国梦,是以很可能出现的越来越多的穷山恶水作为依托的。

当然,据此便得出悲观绝望的结论而无所作为更是错误的。当人类真正地以爱的目光观照我们大地上的绿色时,希望之路就在人类的脚下。

我们为什么不去种树呢?

我们为什么不努力营造更多的森林呢?

我们众多的人口倘若在绿色救国的忧患意识的驱策下,以密集型的劳动和中华民族的智慧,让更多的森林出现在中国大地上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关键是要抓紧做。

因为,森林是可以更新的资源,而且繁殖能力强。老龄林可以通过自然繁殖天然更新,或者通过人造林人工更新。

只要人们不去用刀斧剁削森林,林下和林缘不断生长的幼龄林木会形成可亲可爱的新生林,伴随着我们的子孙,世代延续,绿荫常在。

胃在合理采伐或自然枯损的森林地带,通过人工播种或麗者干脆不去打扰这片林地,有10年的时间它就可以渐渐圍复苏。

糧无视森林的人,实际上就是无视生命。

一公顷的阔叶林一天可以吸收1吨二氧化碳,释放出0.73吨氧气,可供1000人呼吸。一个没有大气污染的城市只要人均有10平方米的森林绿地,就可以全部吸收掉呼出的二氧化碳。但,中国巳经找不到没有污染的城市,实际上每人需要的绿地应该是30-40平方米。

1条10米高的林带,在其背风面150米范围内,风力平均降低50石;在250米范围内,平均降低30石以上。1公顷的森林每天要从地下吸收70-100吨水,然后再经过枝叶蒸发到大气中。广东省雷州半岛在40年间造林360万亩,覆盖率达到3696,改变了过去的干旱状况,年降雨量增加到1855毫米,比造林前40年的年平均降雨量增加了31,蒸发量减少了75,相对湿度增加了1.5%。

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绿色啊!然而,倘若从由历史尘封的黄土高原望去,看我们赤裸的山头与平地,没精打彩的田野上稀疏的树木、被风沙压抑得抬不起头来的骆驼,西部风沙线咄咄逼人的推进,乃至回头看一卷徐刚环境文学选.第眼首都北京郊区一年胜过一年的干旱,没有森林没有水的时候,大自然与人的一切的美便荡然无存了。

生命处于窒息的临界状态。

水与森林如此密切不可分离。

有森林的地方肯定有水。

林木凋敝的时候就是旱荒来临之时。

即便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眼见的情景便足以证明:人类的奋斗史有相当一部分便是治山治水的历史。

从中国历史而言,因为黄河的泛滥历经3000多年,治水即治国已经是刻骨铭心的了,由治水而衍生出来的明君、英雄乃至神话家喻户晓。笔者在前文已经写到的北宋治河便是一例。

中国也有“五亩之宅,树之以桑”的传统,但从总体而261言,在1949年之前,只有太多的大规模毁坏山林的历史,而鲜有大规模植树造林史书有记载的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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