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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难民营(3)

喂,上来啊,你在干吗,二龙,二龙。阿敢叫了几声二龙,二龙回过神出了密室,阿秀见他满头大汗,递了毛巾给他,问道,累了吧?二龙笑说,不累,练了功夫的,有劲多了。

这时地瓜一溜烟地跑上来,一看楼梯口堆了几袋米,啧啧几声,心想自己都不知道这些秘密,便有些不爽,酸酸地说,这楼里能变戏法了啊,都长出大米了,什么时候种的啊?原先以为有鬼,现在看来,陪楼是个宝地啊。这话说得阿敢特烦,又想跟他吵,阿秀示意他别吱声,住一起还是别伤了和气。

地瓜藏不住事,猴急地跑到老太太房间,把这些事夸大地说了,三姑婆,你不知道啊,陪楼里藏了米哩,全被阿秀和阿敢他们弄出来了,说要拿出去送人。

老太太一怔,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什么啊,陪楼里藏了米?我不晓得,有这回事?谁藏的?

地瓜摇着头,老太太又问,怎么,阿秀阿敢要做主送人?

是啊,有珍婶婶支持,这事他们都瞒着您。现在大家都没饭吃,他们还敢把米分给别人。地瓜围着老太太身边嚷得起劲。老太爷走过来,看不惯地瓜这个样子,什么事都来嘀咕,便板起脸说,家里贮存米是正常的事,拿去分给难民有什么错?老太太见老太爷这么一说,把气压了下去说,也是,给难民吃没得话说,只是得给我通声气。老太爷提高嗓门说,先给你通气你会同意吗?

我怎么会不同意呢,做好事是积善行德,难道我反对过?老太太也不示弱。老太爷见老太太不高兴了,便把气撒到地瓜身上,地瓜,你爱管闲事挑拨是非的毛病怎么就不改?

我,我这是为家里好啊。地瓜觉得冤。安韵珍这时要出门,听见屋子里在争吵,便转过身,老太太语气缓和地问,韵珍啊,陪楼里的米是怎么回事?安韵珍回道,哦,是博山放的,现在正好有了用场,我准备分给难民。

分给难民是对的,可家里也得留一些。见老太太说得也有道理,老太爷发起了指示,那就留一点吧,不会饿死的。安韵珍一边走一边说,好的,我这就去办。

第二天一早,阿秀烧了些茶水,说要送到难民所去。二龙见了过来问,需要我帮什么忙吗?阿秀摇着头说,不用的,谢谢。阿秀不明白自己为何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希望二龙一起去。她挑起担子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二龙一眼,站在院子门口的阿敢看着阿秀的表情明白了几分,便对二龙说,二龙你跟着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阿秀激动地点头,二龙跑过去一把接过阿秀肩上的担子,阿秀不让,别,我来挑,你哪能挑得动。二龙见阿秀笑话自己,便说,我是练过武功的人,你忘了,双肩挑都行。阿敢笑道,二龙进步很快,这功夫没白练。二龙回头讪讪-笑,师傅不笑徒弟啊。

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阿敢心里突然有几分期许,二龙为人正直,阿秀朴实善良,如果能彼此照顾,倒是件好事。

二龙刚出门,阿秀见他走的方向不对,便指着一条上坡路说,往这边,难民所在八卦楼里。这八卦楼建在鼓浪屿笔架山东北麓的一块台地上,隔江与厦门本岛遥相互望,四周坡地低伏,绿丛深深。主体建筑吸收了西方古典建筑元素,呈现纯粹的阳刚之美。路上,二龙饶有兴趣地对阿秀说起了八卦楼的历史,这八卦楼,1920年的时候日本人就占有了它。阿秀好奇地问,这么早日本人就来了啊?

等他们来到八卦楼前,二龙放下担子,阿秀好奇地看着那个屋顶,八边形的红色圆周顶十分显眼,阿秀想,好怪的屋顶。二龙解释道,这个屋顶拥有八边形平台与八边形圆顶,形状像中国易经中的八卦图形,所以啊就叫八卦楼,建筑面积有三千多平方米。

进了八卦楼,阿秀看着难民们个个饥饿困乏,回想自己在何家的悲惨日子,不由得泪眼婆婆。二龙想的是什么时候这些难民们能平安回家, 日本人什么时候能打跑。

两桶茶水根本不管用,有的喝到一小口,有的嘴巴都没沾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空空的水桶发呆。俩人出来后,二龙想着如何方便给难民水喝,他说,我们不如在八卦楼门口烧水,这样难民们都能喝到水,也方便些。阿秀为难地回答,好是好,可谁有空来烧水呢?二龙双手叉在腰间,兴奋地说,我,敢叔,你,地瓜,我们几个轮着来怎么样?

只怕你不安全,也怕地瓜不肯。阿秀的想法,二龙也猜到了,便说,地瓜就算了。我呢, 目前是安全的吧。

等他们回到家,地瓜果然又唠叨开了,家里这么多人要照顾,饭都没人做,你们跑哪儿去了啊?阿敢刚从西楼给难民送水过来,把水桶往地上一放,说了直话,你也可以做啊。

地瓜看了看他们挑回的空桶,说,这是送米还是送水去啊?先管好家里的难民,再去管外面的。阿敢没好气地回道,你先管好自己再去管别人。地瓜瞪眼道,你?我?我又不是烧饭的,凭什么让我烧饭?

眼看着他们又要吵起来,阿秀道,好了,我就去做饭,还来得及。安韵珍瞪了地瓜一眼,对阿秀说,一会儿维娜帮你,一块做饭。阿秀连忙摆手,这哪行啊,维娜不要做这些。

我去吧,我会。听二龙这么说,安韵珍转过身来,她实在不相信在教堂长大的二龙能做饭。便问,你行吗?二龙道,行啊,不过是西餐,小时候在教堂在家里看大人们做过,我也帮过忙,做家务是常事,没什么难的。安韵珍不想问下去,她怕阿秀知道二龙的身世,便微笑道,那好吧,不过,中西餐都要做的,难民主要是吃米饭。

阿秀见二龙热情高,便说,我做中餐,二龙做西餐,这样可以吧。说着便和二龙进了厨房。阿秀小声问,你真会做啊?我不信。二龙挽起了袖子说,看我的,吃了我做的面包就知道了。阿秀不好意思地说,难为了你,还让你帮忙,你是读书人,哪能做这些啊。

二龙一边调面粉一边说,做家务是基本的能力,学会没坏处啊。阿秀说,我从十岁开始做饭。二龙道,那应该是老厨师了。阿秀红了脸回道,哪敢,做得好不好吃,反正龙家的人都不说。二龙停下手里的活问,我有些不明白,这龙家的人,个个说话细声细语,客客气气,对人彬彬有礼,怎么地瓜却不一样呢?阿秀摇头说,不知道,地瓜可是龙家的亲戚,他的性格就这样,如果在意他说的话,天天都得生气,好在,我习惯了。

二龙这时抬头从窗口看见威约翰牧师进来了,心想他怎么会来这儿?难道发现了自己?二龙闪身站在一边,看着他跟安韵珍说话。不一会儿,威约翰便走了,安韵珍接着走到二龙和阿秀跟前说,刚才威约翰牧师来告诉我们,说他们要建难童学校了,家里难民中有小孩的可以送过去。安韵珍注意到二龙的表情,既欣喜又担忧,他现在的境况他养父肯定不知道。二龙对安韵珍说,这样的话,孟孟可以去难童学校了。阿秀说,其实在家里我们也可以照顾他的。

第二天,地瓜看见二龙和阿秀出了门,心想他俩干什么去了呢,这二龙一来,阿秀便跟他分不开了似的,搞什么鬼?于是他跟在了他们后面,等到了八卦楼门口,才知道原来他俩是来给难民们烧水的,地瓜怕被发现让他做事,于是迅速溜跑了。心里想着,他这算什么抗日,不是躲在家里,就是送个水什么的,阿秀还把他当英雄,笑死了。

对于二龙的到来,安韵珍并不想让龙家其他人知道,特别是老太爷和老太太,如果他们认出孙子,她有些担心,也许会对二龙不利。她无法把握,所以只好先隐瞒二龙的身世。

好在,老太太已认不出二龙了,即便二龙住进家里,她也认不得。

有次老太太问起这事,安韵珍搪塞地说,威尔早已离开了厦门,也不知去了哪里。老太太不相信,便让安韵珍带她去教堂问,威约翰牧师早和安韵珍商量好, 口径一致。老太太心里急,威尔毕竟是龙家血脉,老太太还嚷着要去找他,念道,威尔去了哪里,怎么就找不着呢,厦门有多大,找不到吗,怕是不愿找吧?安韵珍不愿多说,似乎她就想这样,暗地里坚持自己的想法。

老太爷从来没有提起过,似乎根本就不记得有二龙这个孙子的存在。

二龙在龙家住得并不安心,他一直在想,厦门各抗日团体先后从厦门搬到了鼓浪屿,他正需要大干一番,住在外面方便些。所以在凤海堂住了几天,他就开始到外面找房子了。

怎么,要走?住在这里不好吗?安韵珍这天问二龙。二龙想了想说了实话,太太,谢谢您的好意,我想我待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现在我书也没法读了,一心想着参加抗日活动,待在这里当难民,我心不安。安韵珍诚心回道,客气话就不要说了,你是阿秀的朋友,也就是我们家的朋友,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但如果你是为了抗日,我理解你。

在阿敢的帮助下,二龙很快在鼓浪屿内膺澳那边租了十平方米大的一间民房,走之前,他对孟孟说,叔叔有事要办,你想不想去难童学校?孟孟摇头,不想,只想跟二龙叔叔在一起。阿秀听说二龙真的要走,只好拉住孟孟说,要不,孟孟留在家里,我来照顾。没想到孟孟拉住二龙的手不放,非要跟他走。二龙只好将孟孟抱了起来,走到了门口,阿秀跟在了后面,心想他带着孩子肯定不方便,但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这时她听见安韵珍诚恳地说了一句,需要帮什么忙尽管说。二龙回道,哦,不用,谢谢太太。

这天,阿秀刚收拾完家里,安韵珍无意中问了她,阿秀,你那个朋友在外面怎样了?阿秀边擦手边说,哦,还不晓得哩,要不,我这就去看看吧。在安韵珍眼神的鼓励下,阿秀随即出了门,她只听阿敢说民房的大概位置,并不知道具体是哪间房。阿秀耐心地找,终于找到了二龙住的地方。

此时是傍晚,从房间窗子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阿秀看见了二龙的身影。阿秀站在窗前,然后轻轻地敲门。

谁?二龙在里面警惕地问,他正在里面刻蜡版,油印传单,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便警觉地收起了传单。是我,阿秀。孟孟把门打开之后,二龙一看是阿秀,松了口气道,你怎么来了?阿秀拿出她刚做的几个馅饼给了孟孟,说道,太太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你们。二龙笑了,还好啦,谢谢了。阿秀道,其实你住这里很不方便吧。二龙道,方便方便。孟孟这时抬起头对阿秀说,阿姨你要当心,二龙叔叔说了,我们要躲日本兵,还得防警察。

阿秀弯下身子问,是吗,警察?孟孟点头道,是啊,二龙叔叔说的,鼓浪屿警官是高鼻子白人;巡逻警也有红头阿三,头扎红头巾,满面络腮大胡子。阿秀道,那我们都得小心。

二龙这时候急急地说有事要出门,想让阿秀先走。说着在头上戴上一顶破草帽,换上破旧的衣服,手里挽一个篮子要出门。阿秀脱口道,你当心啊。孟孟笑道,二龙叔叔每次出门都不一样,上次还扮一个阿婆哩,今天是不是一个叫花子老头?二龙点头之后对阿秀说,日本人在码头设了岗。昨天我从厦门来,还是一个汉奸带着我过来的。阿秀担心地说,我看孟孟在这里不方便,你出门了,他怎么办,要不我还是带他回凤海堂吧。阿秀怕孟孟不肯跟二龙分开,便对孟孟说,二龙叔叔有事要做,阿姨接你回大别墅里去住,好不好?孟孟问,那二龙叔叔呢,他不去吗?阿秀又说,二龙叔叔有时间会来看你的。二龙见阿秀执意要带孟孟走,便说,这样也行,孟孟跟着我也不安全,过几天还是送他去难童学校吧。

阿秀接走了小孟,二龙更加频繁地在厦门与鼓浪屿之间往返,有时潜水到海沧,有时化装过渡,冒着生命危险进行地下抗日活动。阿敢这天悄悄来到民房门口,二龙给他开门后,阿敢便急切地问,有没有新的任务?二龙拉阿敢坐下,认真地说,我正要跟你商量新任务的事,听说中秋节日本人要搞一次庆祝活动,这个活动给我们提供了行动的机会,团里决定就在他们庆祝会上下手。

阿敢问,具体要怎么做?二龙想了想说,我们作为厦门血魂团的新成员,要跟他们尽快接上头,具体他们会安排。可能就在中秋节的晚上。时间很紧,我们得做些准备。

正说着,阿秀来了,见他们好像在商量什么,便禁不住问,敢叔,二龙,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你们什么忙,我也想尽一点力。二龙和阿敢会意一笑,二龙道,你把孟孟照看好了,就是对我们工作的帮助。阿秀着急起来,我知道你们在忙抗日的事……阿敢打断说,知道了,阿秀,有事一定会找你的,记住,这个地点千万要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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