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甫等伪撰之逆诗,原名为《忠义录》。结案之明年,有姜元衡者,即墨黄指挥培之家奴也,略识文字,而私有憾於主人。乃删易天甫等所撰,增入黄氏唱和诗,呈控其主,与兄弟子侄作诗诽谤本朝;又与顾炎武搜辑诸人诗,皆有讪语;并以《忠义录》指为炎武所作,株连者二十余人。后因援天甫故牍,证明元衡所呈控之书即天甫陷人之书。被诬者均得释。炎武有叛仆陆恩,见炎家中落,受叶方恒千金,欲告炎武“通海”,冀其惧罪出亡,不再向方恒赎取田质之良田也。炎武怒,数而沈之江。仆婿投身里豪讼之,击奴家危甚。会曲周路泽农救之,得免。此田六善疏称在南方者不曰“通海”,则曰“逆书”者也。二案俱系奴讦主人。因连数附记于此。
允祀允禟案 案清雍正即位之四年,允祀、允禟等因结党获罪,上谕八旗。四年五月上谕中历述允祀等罪中,引穆景远、秦道然、何图、张瞎子等口供。秦道然字雒生,江苏康熙四十八年进士,礼科给事中,据秦瀛撰《秦道然传》载,其在狱凡十四年,至乾隆初,始得释。兹录秦道然初在江南被拘,由刑部左侍郎黄炳等在江南审讯,第一次供单并邵元龙奏参允禟、秦道然折。余见《清故文献丛编》。
刑部左侍郎臣黄炳、两江总督臣查弼纳谨奏:为复奏事。雍正四年二月初六日,皇上御门理事,臣黄炳面奉上谕,查审秦道然一案。二月初七日,恭请圣训,钦奉面谕:此事你会同查弼纳在江宁省城审理。将邵元龙原案与姚子孝原案俱带去,逐款详细问他。他系汉人,非别人可比。为何帮助允禟作恶,吓诈人?所作所为之事,恶乱已极,且口出狂言,说允禟有帝王体。此等谋为不轨,他罪该诛戮。朕宽恩铙他,发回原籍,着他完银助饷。他又将所有家产俱行藏匿。他所行之事,已据姚子孝尽行供出。叫他将允禵、允祀、允禟所作所为之事,一一详细供出,朕还宽他。他说了后你奏。你仍在彼候旨。等因。钦此。臣随于二月初八日起程至二月二十九日到江宁省城,即会同督臣查弼纳逐一研讯。
问秦道然:奉旨叫问你,你系汉人,非别人可比,帮助允禟作恶,吓诈人。所作所为之事,恶乱已极,且口出狂言,说允禟有帝王体。此等谋为不轨,你该诛戮。皇上宽恩饶你,发回原籍,着你完银助饷。你又将所有家产俱行藏匿。你所作之事,已据姚子孝尽行供出。你可将允禵、允祀、允禟所作所为之事,一一详细供来。你若实说了,皇上还宽你。
供:我蒙圣祖皇帝发在允禟处教书,不合管理他家务事,又称大人罪该死。但我管事半年后,就改了给事中,曾求允禟说,如今做了言官,恐不便行走。允禟不肯。允禟作恶诈人,我不但不能谏阻,反倚允禵之势,曾向总督满丕诈得银八百两。又因允禟问及佟国勷,我便说他恶处,允禟叫首他,诈了他万金,我也得银三百两,又诈得原任吏部郎中陈汝弼银六百两,原任内阁学士宋大银五百两,原任河南知府李廷臣银一百二十两;又班柱儿、何玉柱合谋诈永福银两,允禟得了三十万,何玉柱、班柱儿也得了二万两,我也得了一千两。再允禟叫永寿之妻拜了乾女儿了,永寿八万两银子,是班柱儿经手的。允禟从前家私,不满二十万。自与明家结亲之后,现银约有四十余万两,田产房屋生意等项,约还有三十余万两。这都是实话。我在允禟家中二十年,如此恶乱之事甚多,年远不能全记,罪又该死。我又向人说,允禟为人宽洪大量,兹祥恺悌,要人知道他好处。这是我不轨的心,罪该万死!我如此罪恶多端,蒙皇上不即诛戮,发回办饷。圣恩高厚,天地难量。我的家私,何敢藏匿;只因六个月限内,变产不及,致拟立决。皇上又缓我之死。此实梦想不到之恩,生生世世,不能尽犬马之报。我已完银一万两余,现在陆绩措缴,务期清完。至於允禟、允祀、允禵所作之事,何敢不详细供出。当初圣祖皇帝因允禟为人不好,又糊涂,又与允祀、允禵私相结好,是以圣祖甚不喜欢允禟。允禟因圣祖不喜欢他,又因皇上及三爷、五爷、七爷、十爷都封了王,允禟、允禵只封了贝子,允禟心中不快。曾将手在头上拿了翎子,向门上众人说:“你们看我头上的翎子有甚么好看!”这明是怨望圣祖的意思。后来懒待行走,便称有疯痰之症。这又是欺诳圣祖处。那年允祀病后,允禟向允祀说:“阿哥,你病虽好了,这拐棍子却不可弃吊。你仍旧装病。”因此允祀也拿了拐棍子装病。允禟自己装病,已大不是了;又叫别人装病,欺诳圣祖,更加不是了。那年大阿哥圈起之后,允禟曾对我说:“这叫做甚么圈法?比我们只隔得一层门罢了。”嫌圈得大阿哥松,又是抱怨圣祖的意思。这都是允禟不忠不孝处。皇上登极后十余日,打发一人到礼科来向我说:“皇上问起你来了,说你是汉人,如何管家务事?为何待你这样好?恐怕要叫你问你。须打点说话答应。”这是允禟欺君处。再允禟在各衙门弄钱之事甚多。这是人人知道的。即如户部贵州司书办缺,向来是允禟的。至允祀为人最会沽名,待人好,说话谦和。这都是他装出来的这假样子,要得美名。允禟也曾对我说过:八爷会沽名。如当初托何焯之弟,在南方各处买书甚多。这些南方的文土,都说允祀极是好学,极是个好王子。这都是要人扬他美名,收拾人心的意思。不过要得东宫,这明是他谋为不轨处。他与允禟、允禵相好的意思,不过要此二人做他的羽翼。允禵是倾心悦服允祀的。我还闻得允祀不遵圣祖戒酒之训,在家常吃酒,醉后要乱打人。这是允祀不孝处。再何焯有一小女儿,允祀养在府中。这是允祀大不是处。何焯是允祀侍书之官,将他女儿养在府中,如何使得?闻说这是福金的主意。后来女子长成,曾否放出,问允祀便知。还闻得人都说,八府中的事,都是福金做主。允祀颇为所制。平常人家妇女为主,尚且使不得,何况亲王府中如何使得?再那一年圣祖命允禵随往热河。允禵托病不肯去。圣祖大不悦。后允禟启奏,愿带着允禵同走。圣祖不准,都不叫去。叫允禟、允禵跟前亲信之人满丕等随去当苦差。众人出京之日,允禵亲在城外送他们说:“这都是我累及你们受辛苦了。”各给他们“平安”两字。众人无不感激。这明是抱怨圣祖的意思。况众人感激允禵,置圣祖于何地?这是允禵不忠不孝处。再二阿哥在东宫时,允祀、允糖、允禵时有抱怨之言。阿哥未废,是三位的主子。若抱怨如何使得?即如二阿哥昔日与皇上亦甚平常。允禟告诉我说:“二阿哥得罪时,圣祖将废东宫的告天文命,大阿哥同众阿哥拿与二阿哥看。”二阿哥说:“我的皇太子是皇父给的。皇父要废就废,免了告天罢。”大阿哥将此语启奏时,圣祖说:“他的话都不成话。做皇帝的受天之命,岂有这样大事可以不告天的么?以后他的话你们不必来奏。”大阿哥将此旨意传与二阿哥。二阿哥又说:“皇父若说我别样的不是,事事都有。只是弑逆事,我实无此心。须代我奏明。”大阿哥说:“旨意不叫奏,谁敢再奏!”大阿哥辞色甚不好。允禟向皇上说:“此事关系得大,似乎该奏。”皇上毅然说:“九阿哥说的是,便担了不是,也该替他奏一奏。”大阿哥不肯。皇上云:“你不奏我就奏。”大阿哥不得已,同皇上将此言奏上。圣祖云:“你们奏得是,可将他项上锁开了,别的留着。对他说:为你得了疯病,所以锁你。”后来复立之意,从此而起。二阿哥初废时,允禟说,皇上十分着急,狠要救他,甚为难得等语。这都是我听见的说话。只看皇上如此,三位阿哥抱怨二阿哥,如何使得?又皇上不但待二阿哥如此好,即待众阿哥没有个不好的。即如允禵、允禟封贝子时,皇上特启奏云:“我们一样的人,尊卑太觉不齐,于心不安;原将我们降一等,他们升一等,庶几相安。”圣祖不准云:“他们不得不是,也与你们一样;他们自己得了不是,与你们何干?”可见皇上原待众阿哥好的。三位阿哥自做许多不是。如何使得?
邵元龙奏参折:臣邵元龙谨奏。窃臣奉圣祖仁皇帝派臣在允禟前行走,不能顺承允禟,日见疏远,虽允禟踪迹诡秘,不能尽知,然其悖乱恶迹,亦有知之最真者,敬为皇上列款陈之。
一、允禟原系庸恶陋劣之人。起初犹肯读书写字,后与秦道然日近日亲,不复与臣见面。每日令秦道然由角门私进,三鼓方出。不知密商何事。
一、允禵出兵之时,允禟日至其家,四五鼓方回。不知所商何事;亦令秦道然往见。
一、秦道然与太监何玉柱、管事人班住儿,结为弟兄,狐群狗党,行事凶恶。臣时劝阻,反致怀恨,几欲陷臣于死地。
一、允禟令太监何玉柱往关东私刨人参,又令人在天津霸占木行,惟知射利,不畏国法。
一、允禟使太监何玉柱在天津、苏、扬等处货买良家子女。其不原卖身者,何玉柱扮作新郎,假称安三之子,明媒娶来,暗入贝子之室。
一、允禟使太监张瞎子控听各宫消息,姚子孝往来允禵用兵之处。今二人尚在允禟处,恐不安静。以上数款,臣谨实奏。允禟之居心奸险,行事悖乱,亦可见大概。臣前屡次告假回籍,允禟云:“谁耐烦替你奏启?”臣实无可如何。只得闭门读书,丝毫不管。门上人见臣不肯顺承,皆笑臣骏愚。秦道然中进士、做翰林、选科道,皆允禟代为嘱托营谋。臣功名并无寸进,一贫如洗,无妻无子,只有一妾一女相依,守困度日,尽在圣明洞鉴之中。至于允禟行止不端,不忠不孝,专以货财收买人心,臣目击最真,若将浼焉。每读皇上谕旨,言言切当,字字公平。臣以为皆皇上宽宥之处,并无不公不当之处。即如皇上所降秦道然旨意,洞见小人之肺腑,虽其亲戚,亦皆称快,仰诵皇上圣明;何况臣素与秦道然如冰炭也。臣系皇上之士民,断不敢自外于圣明,反为悖乱之人隐瞒也。谨将见闻最确之事,缮折上渎天听。伏祈圣慈垂鉴。臣不胜战嘹悚惕之至,谨奏。
高斌、张师载河工舞弊案 乾隆十八年九月癸酉谕:“铜山县堤工溃决,已降旨将贻误工程之同知李焯、守备张宾于该工次即行正法。高斌、张师载特加曲宥。此旨尚未明发,可传谕策楞等将高斌、张师载与李焯、张宾一同绑缚,询问高斌等二人,有何回奏之语。并询以河工弊窦丛生,以致在在冲决,此皆由伊二人平时负恩徇纵之故,久宜自知罪戾;及闻铜山堤工漫决,亦当恐惧惶悚,何以并无一言,竞若全视为策楞、富勒赫之事者?然在朕虽已委曲加恩,伊等未必不反谓处之过当也。二人有何回奏,着即记明。俟押赴行刑处所,令其目睹李焯、张宾行刑讫,再宣旨仍将伊二人释放;并问伊二人有何回奏言语,一一据实奏闻。其明发谕旨,俟一二日后再发;若稍露,惟策楞是问。此旨已到,即先处分。”寻奏:“臣等于二十九日传齐高斌等,一面绑缚,一面传旨询问。高斌、张师载俱称分应处死,无辞回奏。臣等一同押赴堤旁,将李焯、张宾斩决后,传旨将高斌、张师载释放;即问伊有何回奏。”二人昏迷在地,醒后奏称:“我二人悔已无及。此时除感恩图报,心中并无别念。”报闻。
十二月丙午,谕军机大臣等:“据尹继善奏称,河工亏空各案,该参员等因亏空数多,思图狡展,应追应抵款项,多有牵混。见在按款研鞫等语。看来此又系尹继善旧习未除,不觉自然流露矣。河员亏空,总以一年为限,如限内不完,即行正法。从前所降谕旨甚明,其款项细琐,举所不论。尹继善折内故用‘狡展’、‘牵混’等字样,以见其查办甚严而实则为亏空各员预存地步,不过欲一年限满时,仍以牵混未清,未便即行正法搪塞耳。此等伎俩,伊自问岂能于朕前尝试耶?伊如欲为该参员等狡展,惟肯以一己之首领代之,则亦听其自为计耳。前者高斌、张师载陪绑河干,未即正法。看此光景,将来必以见任总河置之重典而后已耶?南河恶习至此,不加显戮,何能痛革!朕办理庶政,言出法随,务在必行。着传谕尹继善,令其知所自处。再所有各该参员内,如防范不能严密,或有畏罪自戕,冀逃宪典者,尹继善即欲腼颜见朕,其可得乎!此处向已严谕策楞,令其转告新任。今策楞之责已卸,不知曾告尹继善否耶?亦令据实具奏。”寻奏:“亏空各案,自当依限严追;各参员不使畏罪自戕之旨,前策楞于臣到江时已详悉告知,俱派妥役看守,仍不时密察报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