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茴并没有如愿等到司徒格的归来,直到夜色沉沉睡去,直到晨色再次升起。
司徒格彻夜未眠,呆滞的坐在阿岚的床前看着她白皙的面容上残留着的最后一丝痛苦。
他记得,她最终还是醒过来了,刚换好的那束紫色风信子花开正艳,窗外风和日丽。
她微微偏了偏头,疲倦的双眼时睁时闭,氧气罩里苍白的嘴唇微弱的一张一合,他急忙俯身过去,虽然仍旧听不清楚,但从口型已经看出来,她说的是三个字。
“我爱你。”
后来他有问过她,为什么一醒来的第一件事就要说爱他。
她笑脸如花,说怕自己死了以后没机会了。
在后来的交往中,她也确实如红玉所说,是个如火焰般炽热的女人,这比之前玩过的那些女人都要令他沉醉。
最难得的是,她让他尝到了****的个中滋味,那是他不曾懂的事。
他确实是想和她结婚了,也是唯一一个让他有了结婚念头的女人。
直到现在,每每看着任小茴他都在怀疑是不是时光改变了他,并不是自己移情别恋,唯有激情过后的平淡才最令他心安。
但是,如果没有那个正等着他解救的男人的反对,他还是会选择与她结婚。
他始终都爱着她,即便她现在死了也还是爱。
他甚至不愿意将这份爱多分一点出来给任何人,可脑海却挥之不去任小茴的影子,竟牵挂着没有看到自己回家的她现在是不是伤心难过了,要不然怎么会连电话也不愿多打。
他突然很能理解曾经齐名也是在这样一种情景下的痛苦,那会儿如果他放手任小茴,一切应该还会更简单一些。
至少他不用多替别人考虑,而一个人的世界也总是比两个人的要来得简单。
红玉缓缓走到司徒格的身边,哭红的双眼浸满泪水,狠狠吸了吸鼻子,轻声说,出去吃点东西吧。
他从昨天早上一直到今天上午都滴水未进半米未食,双眼无神,嘴唇乌黑,面色发青。
过了许久,他才微微张口问,他们都回去了吗?
“嗯。”红玉立马接话,“都回去了。”
“你怎么没有回去。”
他说话的声音很微弱,更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这里有我,你还是回家一趟吧,别让那孩子担心。”
又过了很久,司徒格才慢慢的说,红玉,我爱的人,是阿岚,不是她。
浸在眼眶的泪水无声的滑落,红玉赶紧悄悄擦掉,噗嗤一笑说,这又不是在玩过家家,你快回去吧。
“我不回去!”他说得很坚定,像一个发了火倔强却又不失温暖的孩子。
红玉愣了一下,看着他坚若磐石的脸,不愠不火的说,司徒格,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
司徒格突然冷笑几声,嘲讽的口吻说,你不是说我一直都很可悲吗?你说就是因为我活得太理性,把一切都看得均衡,可是我现在想通了,阿岚死了,什么也没有留下,以后轮到我的时候也会一样,我突然觉得厌了。
红玉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也许人总有那么些时候需要一反常态,要不然永远都是雾里看花,不透彻。
“我有想过死亡临到自己头上,也觉得可以接受,好像根本没有必要这么痛苦,毕竟死也是一件人之常情的事情,何况我还亲手送过那么多人。可是我唯独没有想过身边最亲最爱的人,我不知道这些人的死会带给我疼痛,如果我要是早早知道的话,可能就不会这样了。”
司徒格的话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一阵敲门声,红玉前去开门,不料竟是赵局。
“红玉,几日不见,又变成熟漂亮了。”赵局一脸和蔼可亲,笑着说,“我记得你结婚的时候看着还是个孩子。”
红玉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司徒格也起身看着来人。他虽然年迈,头发秃顶而苍白,但面色红润,浑身散发的气息很有威慑力,好像不曾老去。
赵局看向司徒格,轻轻笑了笑,脸上分明的皱纹更深一层,他缓缓走上前慢悠悠的说,司徒格,你父亲的那笔帐还没有算完,这会儿到有闲情来管这个毫不相干的女人,让我这个孤家寡人情何以堪啊。
“赵局真是会说笑,我司徒格向来只管自己的事情,又哪里惹到您了?”司徒格轻言道。
赵局脸色微变,继而又笑了笑,偏过头便对身边的人说,也对,小高,还不赶紧把太太搬出去,惹到司徒格大律师可不是我们应该干的事情。
司徒格忽地左移一大步,拦住小高和另一个人的去路,脸色难看至极,冷言道,现在已经惹到了。
“司徒格。”赵局脸色一沉,严词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在法律上她是我的合法妻子,我也有义务为她料理后事。作为一名律师,怎么能连最基本的责任与义务也忘了。”
红玉站在一旁紧张的看着司徒格渐变僵硬的脸,愤然转头对赵局冷嘲道,就你也配!
“红玉,你又孩子气了不是。”赵局倒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得意,“前天晚上我跟你家公公吃饭还夸你来着,今儿怎么就这么不懂事了。”
红玉刚要开口骂过去却被司徒格拦住,只听他说,赵局能通晓法律知识那后面的事情自然就好办多了。
“那是那是。”赵局笑了笑说,“我肯定会配合大律师的工作,只不过畏罪自杀倒也死得其所,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只要我不追究,一切好说。”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好说话的事情。”司徒格冷笑着说,“况且,有些事情又不是你不追究就完了的,自古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赵局久经沙场,说话可要三思才是。”
赵局冷哼一声,命令小高和另一个人将阿岚的尸体抬出去,出门的时候也不忘朝司徒格冷笑一番。
司徒格紧握着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目光也始终没有从门口移开,好像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忘了,到现在为止,阿岚还没有一个可以留在他身边的理由,即便是死后的那俱尸体也不被他所拥有。
如果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会不会太公平了些?不是说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存在吗?况且她明明也对自己承诺过,身心都只属于他一个人,不论生死。
红玉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的身旁,手指刚触碰到他的衣袖,整个人就突然瘫倒在地,发出沉沉的一声闷响,而后又死一般的寂静。
这令她不得不浑身发抖,微微弓着身子,捂着嘴伤心欲绝的看着地上的司徒格,泪水滑落眼角穿过五指最终还是流进了嘴里,咸咸的很苦涩。
她情愿这份苦涩是司徒格带给她的,至少能让她感受到活着的气息。
“司徒。”红玉哽咽一声,没忍住,哭了出来。
寂静的空间此时多了一份时有时无的女人哭声,听不见回音,却在人的心间一波接一波的循环回荡。
文弱书生和健美男还有温暖推门而入的时候,这一画面并未消失。
健美男上前将红玉搂在怀里,文弱书生和温暖试图将司徒格扶起,可他却淡淡的说,我自己来。
司徒格说完便一个人从地上站起来,也是到现在才明白,身体的疼痛远远不及心中那份来得惨烈。
“验尸报告上怎么说。”司徒格漠然的问道。
文弱书生和温暖互看了一眼,犹豫不决。
“说吧,我也猜到了大概。”
“说是,是…”文弱书生声音都在发抖,吞吞吐吐的说,“是被,被,轮,****致死。”
司徒格还是微微颤了一下,心如刀割。
他将目光转向健美男,话中找不到任何语气,我不知道你爸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但英豪的事情我从来都不过问,他想拿去我看在你的面上也会给,这你是知道的。
司徒格无法让自己理解在阿岚死的那晚,健美男的父亲与赵局恰巧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饭局,况且自己父亲的案子也处于扑朔迷离期,有些人在此时见风使舵很正常。
只是,如果是健美男的父亲,他说什么也不可以原谅。
当初将英豪全权交给他们父子打理自然也是考虑到有朝一日能在关键时刻助一臂之力,如今看来也不过是翅膀硬了会自己飞了。
“司徒,这我都知道,但是老头子跟我不一样,岁数大了就多疑。”健美男谨慎回答,“况且…”
“况且司徒明自身难保,他着急为自己找后路。”司徒格打断健美男的话直接接上,“这我也可以理解,但世事难料,他那么大岁数的人怎么在这会儿犯糊涂了。”
健美男不再回话,所有人都没有吭声。
“这件事情,如果你能处理好,我可以当做不知道。”司徒格轻言道。
他转过身面对着窗外,正值晌午的阳光懒懒的趴在玻璃上,如果有风,它们就大胆的站起来左右前后大摇大摆起来。
隐约间好像多出了一张大圆脸,她霸道的扒开那些散漫的阳光,整张脸都贴在了玻璃上,笑眯眯的冲自己说,你快回来啊,菜都凉了。
司徒格嘴角微微扬了扬,尽是苦涩。
他深刻的明白,令人安心的生活总是来得太迟也会过于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