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已到春末夏初之时,西街两边的垂柳也生出团团柳絮,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漫天飞舞,如白雪一般落在屋顶上石板街上行人的头上。
任小茴从齐名的车里下来,到后座拿出自己的大背包挎在肩上,用力将车门一关。
“碰”的一声响震动了旁边的一棵柳树,垂柳轻扬,柳絮横飞,朝她的身上落去。
齐名下车的时候,任小茴乌黑的短发瞬间成了那些柳絮的安乐窝,白茫茫一片已落了些许上去。他走向她的时候她刚好要转身朝店里去,他忍不住叫了声。
“任小茴。”他几步便跨到了她的跟前。
“啊?”任小茴猛地转身,刚好与他撞上。
两人的距离顿时拉近,呼吸相容,脚尖也碰了一下连忙朝后躲。
齐名比任小茴整整高一个头,看她的时候总是要微低眼眸,而她也总是很配合的抬眼相视。
齐名一直觉得这个女人的外表已经再也没有吸引人的地方了,却突然被她撬开的明亮双眼照进了心底,果然看到湖面泛起一丝涟漪。
他略感尴尬,轻轻咳了两声,伸手抚掉她头上的柳絮,心慌的说,你头上落了好多白毛毛。
他被自己这一出口的话吓得手都抖成了五六只,唯恐碰到那些虎视眈眈的短发,却还是触到了。
任小茴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近视了,怎么老觉得齐名两腮有红红的迹象呢。只是这些都还来不及她做出深入思考,从发梢传到心扉那一连串的温度也让她感到胸口发热。
她赶紧指了指旁边的那棵柳树,发慌的说,这个季节最多了,到处都是。
任小茴说完便也无意识的伸手去抚掉头上的柳絮,却不知这一伸手刚好碰到齐名的手,如山涧清泉滑过指尖,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开出一条小小的河道,恭迎着泉水流进心脏。
突然,一阵暖风过境,西街上顿时飘升起大团大团的柳絮,争先恐后的落在齐名的身后,好像都着急着要看这个高大男人的脸庞是不是住着它们所喜欢的温柔。
任小茴立马转移视线,指着齐名的脸突然大笑着说,你也有。
她一说完就捧腹咯咯大笑起来,这让齐名有些恍神儿。
他恍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头,手中几团柳絮随风而去,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自从她跟司徒格离婚之后就很少这样笑得肆无忌惮了。
刚才的任小茴虽然有些牵强,但让齐名感觉甚好。
书店开了不多久齐名就直接送任小茴去火车站了,她让齐名过来帮忙看店的目的就是自己要去云游四海。用她的话来讲就是去感受大自然的浩然之气,吸收万物之精华,让生命与之共存亡。
齐名取笑说让她适可而止,别让地球枯萎就好了。
任小茴一个巴掌没好气的拍过来,径自朝人群中走去。
齐名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任小茴背着大背包的身影突然感到难过,也许他和她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就连她刚刚落在身上的一巴掌也少了耍无赖的味道。
这种感觉让他很陌生。
他安慰自己,等任小茴一个人潇洒烦了再回来,说不定就还是那个死不要脸的女人,说好给自己的工钱也吹了。
任小茴也觉得怪怪的,她跟齐名说话的时候明明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话语口气动作都与之前一模一样,可老感觉是提着心跳故意做出来的。
她实在是不喜欢这样。
一个人踏上火车,头也不回。
齐名问过她三次到底要去哪里,她都没有说。
列车在轨道上开始缓缓滑行的时候她才敢将手中一直揣着的火车票拿出来,终点站是哈尔滨。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只是在地图上找了很久之后最终锁定在了那里,她似乎看到一个杵着拐的男人站在漫漫飞雪中静静的看着一个傻不拉几蹦蹦跳跳的女人。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
车窗外的山川湖泊晃得任小茴眼疼,她回过头就听到对面一个小女孩儿吵着闹着要爸爸给她讲故事。
任小茴自然而然想起了上次坐火车的时候,拽着齐名给她讲夸父追日的神话故事,也想起他那黑起的白眼。
她在想,齐名说爱她,到底是真还是假。
把任小茴送走之后齐名就直接去了书店,不料却看到司徒槿又徘徊在店门口踢石头,见他的车子停了下来赶紧跑了过来。
齐名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就有多少的陌生。
他还没从车里下来她就趴在车窗,一脸的明媚笑容,笑嘻嘻的说,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都等了半个小时了。
齐名下车,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我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司徒槿羞涩一笑,浅浅的梨涡盛满了少女的相思,“我有点儿心慌。”
敢情这些日子都奋发图强去了?
齐名轻轻一笑,走到她跟前,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发,鼓励道,我看你挺机灵的,高考这种小事儿难不倒你啊。
司徒槿双颊绯红,眼球一转,笑着说,可是我心里一直被一件事情给堵着。
齐名打开店门,回头问了句,什么事?
司徒槿乐呵呵的跑上去,拉着他的胳膊,嬉笑着说,你还没有答应做我的男朋友呢。
齐名顿时无语,见小姑娘又是一脸的期待,便说,那我现在就答应你。
他已经过了把爱情看得太真的年纪,只要不出格,小姑娘要玩就让她好好玩玩,毕竟堵着别人的胸口确实很不道德,他可不像任小茴那么不识抬举。
他觉着吧,等小姑娘考上大学再去遇到更多的人,不用说就自然而然把他抛之脑后了。他最懂这样无知的孩子了,总以为一喜欢就是永恒,简直就是太幼稚了!
齐名突然爽快的回答让司徒槿立刻受宠若惊,几乎要跳起来,抓着齐名的手更加有劲儿,欢呼大叫,真的吗真的吗?不能反悔不能反悔,我们拉钩!快点!拉钩!
齐名伸出小指就真跟她拉钩,然后说,那你快回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等你的好消息。
司徒槿可没这么好打发,摇着齐名的胳膊撒娇的说,陪我去吃饭,我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从今天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呢。
齐名善良的心头突然一软,看着她洋溢着的幸福笑脸,才意识到这孩子浑然不觉的处境。
“你哥呢?”齐名随口问了句。
“他正忙着给我爸打官司呢,应该很快就没事了,我妈现在几乎不回家了。”司徒槿一脸的无所谓,继而又笑了起来,“反正他们大人的事情我不管,我只管好自己就行了。”
大人再复杂的事在孩子眼里是不是就变得简单了?
齐名想起曾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如果每个人都用新生婴儿的眼睛看世界,这个世界是不是就会变得简单而纯粹?
这些年的生活,他没有学会让自己变得既简单又纯粹,却只学会了两个字,随意。
如果不是随意他在两年前就把任小茴据为已有了,如果不是随意他压根儿不会让任小茴嫁给司徒格,如果不是随意现在又怎会放任小茴一个人出去。
他要的只是在岁月不息的流逝中不知不觉中不用指名道姓便有一个人相伴到老。
他不在乎在这岁月中对方经历过什么,在成长中变了什么样子,只要能在他回首的时候她依旧陪在身边就够了,毕竟那什么轰轰烈烈海枯石烂的爱情根本不切实际。
“你想吃什么?”齐名柔声问。
既然成了小姑娘的男朋友,那么对她好一点儿也不为过。
“当然是好吃的!”
齐名又把刚开的店门关上,反正现在的老板娘也不指望这店给她淘金了。
估计是许久不恋爱的缘故,新时代小姑娘的充沛精力让齐名这个老男人有些吃不消,吃完饭还要逛街,逛完街还要散步,散完步还要送她回家。
临别前小姑娘踮起脚尖朝他脸上猛亲了一口,小鸟儿一样飞进了院子里。
齐名怅然,还是年轻好啊!年轻有资本啊!年轻就是美啊!月光宝盒威力无穷啊!
他披星戴月的回到书店,橘黄色的灯光令西街显得昏昏欲睡的样子,加上所有的店门都已经关了,入夜便有三分孤寂。
回想这些日,也就任小茴走后他才有心思好好回忆一番。
从在医院见到任小茴的那天,在得知她被抛弃之后竟在第一时间迫不及待的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这实属意外。也许只怪内心深处希望能给她一个及时而又结实的依靠,免得她好像觉得这个世界没人爱她了。
你看,你任小茴都这样了我齐名还不嫌弃你,多光荣啊!
可是,后来对她百般的好也只是令她心生抗拒罢了。现在想想确实过于仓促,以至于之前多有的淡定和随意都化为乌有,不知在往后的日子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呢。
他也是在这时才意识到,一时的冲动一念的相思一世的执着更要细水长流下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