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川和东华私奔奔得很低调。
两人在衙门口正对面置了一座宅子。
门口镇了两头狮子,虎虎生威。
忘川携着我叩了叩门,俄而,门被小心翼翼拉开一条缝,一侍童模样的孩子探出半个脑袋,滴溜溜转着眼睛将我二人一打量,登时“嗷”的一声弃门朝里狂奔。
他一边奔一边嚎啕:“主人!主人!不好了!不好了!又有年轻漂亮的男人来找澜川冥君了!还、还带了一个女的!”
我目瞪口呆。
忘川捏了捏额,推门而入。
院子里一正在浇花的欣长男子回脸望过来,微怔了下,旋即露出一抹清淡笑意:“原来是太子殿下。”
将将狂奔的小侍童,站在他身后登时瞪大了眼。
忘川躬身朝他施了一礼,恭敬道:“东华上仙。”
唔,原来这就是那个叫做东华的神仙。
本水鬼甚好奇的将他打量了一番。天上大约水好,饭也好,养得神仙们很滋润,故而长得也好看,只这个东华神仙面目甚是冷清,瞧着有些不甚好亲近的模样。
见我瞧他,他淡淡扫了我一眼,没做声。
我忙忙学着忘川的样子,恭恭敬敬朝他拜了一拜,恭恭敬敬道:“东华上仙。”
他没应声儿,却把目光转向忘川:“不知殿下所谓何事而来?”
忘川道:“奉父王之命,召叔叔速回冥界。”
东华沉默了下,侧身吩咐侍童:“带殿下进屋奉茶。”
小侍童忙颠颠的窜出来,引我们往屋里去。
路上忘川蹙眉问:“澜川冥君呢?”
小童嘿嘿一笑,凑上来两眼放光道:“在屋里跪搓衣板呢!”
忘川嘴角抽了抽。
小童又兴致勃勃眉飞色舞解释道:“前几日澜川冥君去集市上逛,瞧见一个长相颇清秀的良家男子,一时兴起,就上前去调戏了那人两下,调戏完又往人家脸上腰上摸了两把,那良家男子当时捂着脸哭着跑了,孰想昨儿个忽然写了封情书,带了好些绫罗绸缎来拼死拼活要见冥君,说要以身相许!结果先前好些被冥君调戏过的那些男子一听,登时都拿了情书纷纷找上门来,今儿一上午已经来了三拨儿人了,殿下来之前,那些人才将将被东华殿下打发走,殿下一怒之下,就罚了冥君在屋里跪搓衣板了。”
忘川嘴角又抽了抽。
本水鬼竖着耳朵,听得兴致勃勃。
小童又兴高采烈的伸出两根手指,道:“不仅如此,殿下还说了,罚冥君一直跪倒明日,两顿不准吃饭……”
话尚未说完,忽从屋里飘出一道声音,拖长了音咬牙切齿道:“敢在背后嚼本君舌根,小——喜——子……”
小侍童忙捂住嘴,脸上一腔生机勃勃的欢喜之色登时焉了下来。
澜川在搓衣板上跪的很敬业。腰背挺直,面目端庄严肃。
忘川嘴皮子抖了几抖,半日没说出话来。
澜川这厢蹙眉哀愁得叹了两声,热情握住我的手,招呼道:“小女娃娃,本君现在很忧伤,快过来抚慰抚慰本君这颗即将破碎的小心肝。”
我抽了抽手,没抽掉,正待开口,忘川已不动神色上来将他手拿掉,咳了声,道:“青莲仙子因叔叔和东华上仙的事闹去了冥界,父王召叔叔速回。”
澜川蹙着眉又哀愁的叹了两叹,正砸着嘴预备说什么,一道声音却陡然插了进来:“太子殿下初来人间,不妨住上一两日,等过几天,我和澜川一起去冥界。”
东华顿了下,又接道,“我和澜川本是两厢情愿,我非他拐来的,也非他骗来的,本是我心甘情愿,说来,和青莲仙子一事,原是我带累了他。”
说完,目光深深的望了一眼跪在搓衣板上的澜川。澜川登时挺了挺胸,脉脉含情的回望过去。
望着望着,东华一声哼,甩了甩袖子,踱步而出。
澜川登时耷拉下了脑袋。
本水鬼在一旁瞧得心花怒放,兴致又勃勃。
当下,我和忘川便就安歇在这宅子里。我一间厢房,他一间。彼此挨着。
东华是个具有传统美德的节俭的好神仙,午饭亲自下厨。升火烧饭时,听得东华一声咳嗽,澜川即刻从搓衣板上一跃而起,瘸着腿喜滋滋的行去了厨房,然后喜滋滋的搬了个凳子坐到了灶台下架起了火。
忘川望了一会儿,半晌,忽笑起来。
他忽然转脸问我:“阿离,假如我不做太子了,咱们也来凡间置一座房子,你生火我烧饭,你愿意吗?”
我抠了抠手指,抑郁道:“可、可是我不会生火,你、你也不会烧饭嗳。”
他磨了磨牙,盯着我咬牙切齿似想说什么,结果咬了一阵,什么也没说出来。
本水鬼忙端了杯茶,离了他两步远,咕噜咕噜灌了几口。
他捏了捏额,又望了望房梁,瞪了我一眼,道:“罢了罢了,朽木不可雕。”
本水鬼有些委屈。
午饭过后,睡了一晌,本水鬼爬起来往忘川房里瞧了瞧,见他还尚睡着,便提了桶打了一盆井水端到他房里,以备他醒来洗漱,又给他桌子上倒了杯茶,沏好,盖上盖子。他午睡后醒来必会喝一喝茶润润嗓子。
待出来,本水鬼便默默蹲在他房门口,一边在地上画圈圈一边等着他睡醒来。
正画着,却见澜川抱了只碗蹑手蹑脚从房里推门出了来。
本水鬼登感振奋,忙奔上去,好奇问他作甚去。
他摸着碗一脸乐呵呵道:“你东华叔叔爱喝城东头王麻子家做的冰豆腐花,本君每日这个时候去给他打一碗,顺带……”
他干咳一声,凑到我耳边,“顺带去调戏调戏一两个美人。”
本水鬼颇困惑:“东华上仙罚你跪搓衣板,还不准你吃饭,你作甚还对他这么好?”
他哈哈一笑,道:“你不懂,这叫爱,一愿打一个愿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