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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外篇二(4)

迁、固之书不著列女,非不著也;巴清叙於《货殖》,文君附著《相如》,唐山之入《艺文》,缇萦之见《刑志》,或节或孝,或学或文,磊落相望;不特杨敞之有智妻,买臣之有愚妇也。盖马、班法简,尚存《左》、《国》馀风,不屑屑为区分类别;亦犹四皓、君平之不标隐逸,邹、枚、严、乐之不署文苑也。李延寿《南》、《北》二史,同出一家;《北史》仍魏、隋之题,特著《列女》;《南史》因无列女原题,乃以萧矫妻羊以下,杂次《孝义》之篇;遂使一卷之中,男女无所区别,又非别有取义,是直谓之缪乱而已,不得妄於马、班之例也。至於类族之篇,亦是世家遗意,若王、谢、崔、卢孙曾支属,越代同篇;(王、谢、崔、卢,本史各分朝代,而李氏合为一处也。)又李氏之寸有所长,不可以一疵而掩他善也。今以《列女》之篇,自立义例。其牵连而及者,或威姑年迈而有懿德,或子妇齿稚而著芳型,并援刘向之例。(刘向之例,列女乃罗列女行,不拘拘为节烈也。姑妇相附,又世家遗意也。)一并联编,所谓人弃而我取者也。其或事系三从,行详一族,虽是贞节正文,亦为别出门类;(如刘氏守节,而归义门列传之类。)庶几事有统贯,义无枝离,不拘拘以标题为绳,犹得《春秋》家法,是又所谓人合而我分者也。

范史列传之体,人自为篇,篇各为论,全失马、班合传,师法《春秋》之比事属辞也。(马、班分合篇次,具有深意,非如范史之取足成卷而已。故前《汉书》於简帙繁重之处,宁分上中下而仍为一篇,不肯分其篇为一二三也。)至於《列女》一篇,叙例明云不专一操矣。(《自叙》云:“录其高秀,不专一操”而已。)乃杂次为编,不为分别置论,(他传往往一人事毕,便立论断,破坏体裁。此处当分,反无论断。)抑何相反而各成其误耶?今志中列传,不敢妄意分合,破体而作论赞。惟兹《列女》一篇,参用刘向遗意。(列传不拘一操,每人各为之赞。)各为论列,抑亦诗人咏叹之义云尔。其事属平恒,义无特著,则不复缀述焉。太史标题,不拘绳尺,(传首直称张廷尉、李将军之类。)盖春秋诸子以意命篇之遗旨也。至班氏列传,而名称无假借矣。范史列传,皆用班传书法;而《列女》一篇,章首皆用郡望夫名,既非地理之志,何以地名冠首?又非男子之文,何必先出夫名?是已有失列女命篇之义矣。(当云某氏,某郡某人之妻,不当云某郡某人妻某也。)至於曹娥、叔先雄二女,又以孝女之称,揭於其上,何蔚宗之不惮烦也?篇首既标列女,曹昭不闻署贤母也,蔡琰不闻署才女也,皇甫不闻称烈妇也,庞氏不闻称孝妇也,是则娥、雄之加藻饰,又岂《春秋》据事直书,善恶自见之旨乎?末世行文,至有叙次列女之行事,不书姓氏,而直以贞女节妇二字代姓名者,何以异於科举制义,破题人不称名,而称圣人、大贤、贤者、时人之例乎?是则蔚宗实阶之厉也。今以女氏冠章,而用夫名父族次於其下,且详书其村落,以为後此分乡析县之考徵。其贞烈节孝之事,观文自悉,不复强裂题目,俾览者得以详焉。(妇人称姓曰张曰李可也。今人不称节妇贞女,即称之曰氏,古人无此例也。称其节妇贞女,是破题也。称之谓氏,是呈状式也。)

先後略以时代为次。其出於一族者,合为一处;时代不可详者,亦约略而附焉。

无事可叙,亦必详其婚姻岁月,及其见存之年岁者,其所以不与人人同面目,惟此区区焉耳。噫!人且以是为不惮烦也。(其有不载年岁者,询之而不得耳。)

永清县志阙访列传序例

史家阙文之义,备於《春秋》。两汉以还,伏、郑传经,马、班著史;经守师说,而史取心裁,於是六艺有阙简之文,而三传无互存之例矣。(《公》、《》异闻,不著於《左氏》;《左氏》别见,不存於《公》、《》。)夫经尊而传别其文,故入主出奴,体不妨於并载;史直而语统於一,则因削明笔,例不可以兼存,固其势也。司马氏肇法《春秋》,创为纪传,其於传闻异辞,折衷去取,可谓慎矣。顾石室金匮,方策留遗,名山大川,见闻增益。其叙例所谓疑者阙之,与夫古文乖异,以及书阙有间,其轶时时见於他说云云者,但著所取,而不明取之之由;自以为阙,而不存阙之之说;是则厕足而致之黄泉,容足之外,皆弃物矣。夫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馀。”闻欲多而疑存其阙,慎之至也。马、班而下,存其信而不著所疑以待访,是直所谓疑者削之而已矣,又复何阙之有哉?

阙疑之例有三:有一事两传而难为衷一者,《春秋》书陈侯鲍卒,并存甲戌己丑之文是也。有旧著其文而今亡其说者,《春秋》书夏五郭公之法是也。有慎书闻见而不自为解者,《春秋》书恒星不见,而不言恒星之陨是也。韩非《储说》,比次春秋时事,凡有异同,必加或曰云云,而著本文之下,则甲戌己丑之例也。孟子言献子五友,而仅著二人,则郭公夏五之例也。《檀弓》书马惊败绩,而不书马中流矢,是恒星不见之例也。马、班以还,书闻见而示意者,盖有之矣;一事两书,以及空存事目者,绝无闻焉。如谓经文得传而明,史笔不便於自著而自释,则别存篇目,而明著阙疑以俟访,未见体裁之有害也。

史无阙访之篇,其弊有十。一己之见,折衷群说,稍有失中,後人无由辨正,其弊一也。才士意在好奇,文人义难割爱,猥杂登书,有妨史体,削而不录,又阙情文,其弊二也。传闻必有异同,势难尽灭其迹,不为叙列大凡,则稗说丛言,起而淆乱,其弊三也。初因事实未详,暂置不录,後遂阙其事目,等於入海泥牛,其弊四也。载籍易散难聚,不为存证崖略,则一时之书,遂与篇目俱亡,後人虽欲考求,渊源无目,其弊五也。一时就所见闻,易为存录,後代连蜷补缀,辞费心劳,且又难以得实,其弊六也。《春秋》有口耳之受,马、班有专家之学,史宗久失,难以期之马氏外孙,班门女弟,不存阙访,遂致心事难明,其弊七也。史传之立意命篇,如《老庄》、《屈贾》是也;标题类叙,如《循吏》、《儒林》是也;是於史法,皆有一定之位置,断无可缀之旁文。凡有略而不详,疑而难决之事,不存阙访之篇,不得不附著於正文之内,类例不清,文辞难称粹洁,其弊八也。开局修书,是非哄起,子孙欲表扬其祖父,朋党各自逞其所私;苟使金石无徵,传闻难信,不立阙访,以杜请谒,(如云事实尚阙,而所言既有如此,谨存其略,而容後此之参访,则虽有忄扁心之人,亦无从起争端也。)无以谢绝一偏之言,其弊九也。史无别识心裁,便如文案孔目;苟具别识心裁,不以阙访存其补救,则才非素王,笔削必多失平,其弊十也。

或谓史至马、班极矣,未闻有如是之詹詹也。今必远例《春秋》,而近祧《史》、《汉》,後代史家亦有见及於此者乎?答曰:後史皆宗《史》、《汉》。《史》、《汉》未具之法,後人以意创之,大率近於类聚之书,皆马、班之吐弃而不取者也。夫以步趋马、班,犹恐不及,况能创意以救马、班之失乎?然有窥见一二,而微存其意者,功亦不可尽诬也。陈寿《蜀志》,以诸葛不立史官,蜀事穷於搜访,因於十五列传之末,独取杨戏《季汉辅臣赞》,与《益部耆旧杂记》以补之。常璩《华阳国志》,以汉中士女有名贤贞节,历久相传,而遗言轶事,无所考见者,《序志》之篇,皆列其名,而无所笔削。此则似有会於多闻阙疑之旨者。惜其未能发凡起例,特著专篇;後人不暇搜其义蕴,遂使独断之学,与比类之书,接踵於世,而《春秋》之旨微矣。

近代府县志书,例编人物一门,厕於山川祠墓、方物土产之间,而前史列传之体,不复致思焉。其有丰功伟绩,与夫潜德幽光,皆约束於盈寸之节略,排纂比次,略如类书;其体既亵,所收亦猥滥而无度矣。旧志所载,人物寥寥,而称许之间,漫无区别,学皆伏、郑,才尽班、扬,吏必龚、黄,行惟曾、史。且其文字之体,尤不可通,或如应酬肤语,或如案牍文移,泛填排偶之辞,杂帖括之句,循名按实,开卷茫然。凡若此者,或是乡人庸行,请滥收;或是当日名流,失传事实;削之则九原负屈,编之则传例难归。又如一事两说,参差异同,偏主则褒贬悬殊,并载则抑扬无主,欲求名实无憾,位置良难。至於近代之人,开送事迹,俱为详询端末,纤悉无遗,具编列传之中,曾无时世之限;其间亦有姓氏可闻,实行莫著,滥收比类之册,或可奄藏,入诸史氏体裁,难相假借。今为别裁阙访,同占列传之篇,各为标目,可与正载诸传,互相发明。是用叙其义例,以待後来者之知所审定云尔。

永清县志前志列传序例

史家著作成书,必取前人撰述,汇而列之;所以辨家学之渊源,明折衷之有自也。司马谈推论六家学术,犹是庄生之叙禽、墨,荀子之非十二家言而已。至司马迁《十二诸侯表叙》,则於吕览、虞卿、铎椒、左丘明诸家,所为《春秋》家言,反覆推明著书之旨,此即百三十篇所由祖述者也。(史迁绍述《春秋》,即虞、吕、铎、左之意,人讥其僭妄非也。)班固作迁列传,范氏作固列传,家学具存。至沈约之传范氏,姚氏之传沈约,不以史事专篇为重,於是史家不复有祖述渊源之法矣。今兹修志,而不为前志作传,是直攘人所有而没其姓名,又甚於沈、姚之不存家学也。盖州县旧志之易亡,又不若范史、沈书之力能自寿也。

纪述之重史官,犹《儒林》之重经师,《文苑》之重作者也。《儒林列传》当明大道散著,师授渊源;《文苑列传》当明风会变迁,文人流别;此则所谓史家之书,非徒纪事,亦以明道也。如使儒林文苑不能发明道要,但叙学人才士一二行事,已失古人命篇之义矣。况史学之重,远绍《春秋》,而後史不立专篇,乃令专门著述之业,湮而莫考,岂非史家弗思之甚耶?夫列史具存,而不立专传,弊已如是,况州县之书,迹微易隐,而可无专录乎?

书之未成,必有所取裁,如迁史之资於《世本》、《国策》,固书之资於冯商、刘歆,是也。书之既成,必有其传述,如杨恽之布迁书,马融之受汉史,是也。书既成家,必有其攻习,如徐广、崔囗之注马,服虔、应劭之释班,是也。此家学渊源之必待专篇列传而明者也。

马、班而後,家学渐衰,(世传之家学也。)而豪杰之士,特立名家之学起,如《後汉书》之有司马彪、华峤、谢承、范蔚宗诸家,而《晋书》之有何法盛等一十八家,是也。同纪一朝之迹,而史臣不领专官,则人自为编,家各为说;不为叙述讨论,萃合一篇之内,何以得其折衷?此诸家流别之必待专篇列传而明者也。

六代以还,名家复歇,(父子世传为家学,一人特撰为名家。)而集众修书之法行,如唐人之修《晋书》,元人之修《宋》、《辽》、《金》三史,是也。监修大臣,著名简端,而编纂校勘之官,则隐显不一。即或偶著其人与修史事,而某纪某表编之谁氏,某志某传辑自何人,孰为草创规条,孰为润色文采,不为整齐缀合,各溯所由,未免一书之中,优劣互见,而功过难知。此一书功力之必待专篇列传而明者也。

若夫日历起居之法,延阁广内之藏,投牒议谥之制,稗官野史之徵,或於传首叙例,详明其制;或於传终论述,推说其由,无施不可。亦犹儒林传叙,申明学制,表立学官之遗意也。诚得此意而通於著作,犹患史学不举,史道不明,未之闻也。

志乘为一县之书,即古者一国之史也,而世人忽之;则以家学不立,师法失传,文不雅驯,难垂典则故也。新编告成,而旧书覆瓮,未必新书皆优,而旧志尽劣也。旧志所有,新志重复载之,其笔削之善否,初未暇辨;而旧志所未及载,新志必有增益,则旧志之易为厌弃者一矣。纂述之家,喜炫己长,後起之书,易於攻摘。每见修志诸家,创定凡例,不曰旧书荒陋,则云前人无稽,後复攻前,效尤无已。其实狙公颠倒三四,本无大相径庭;但前人已往,质证无由,则旧志之易为厌弃者二矣。州县之书,率多荒陋,文人学士,束而不观。其有特事搜罗,旁资稽索,不过因此证彼,初非耽悦本书。新旧二本,杂陈於前,其翻阅者,犹如科举之士,购求程墨,阴阳之家,检视宪书,取新弃旧,理势固然,本非有所特择,则旧志之易为厌弃者三矣。夫索绥《春秋》,(索绥撰《前凉春秋》。)端资边浏;(浏承张骏之命,集凉内外事。)常璩《国志》,(《华阳国志》也。)半袭谯周。(《华阳国志》载李氏始末。其刘氏二志,大率取裁谯周《蜀本纪》。)是则一方之书,不能无藉於一方之纪载,而志家不列前人之传,岂非得鱼忘筌,习而不察?又何怪於方志之书,放失难考耶?

主修之官,与载笔之士,撰著文辞,不分名实;前志之难传,一也。序跋虚设,於书无所发明;前志之难传,二也。(如有发明,则如马、班之录《自序》,可以作传矣。)作志之人,行业不详;前志之难传,三也。书之取裁,不标所目;前志之难传,四也。志当递续,非万不得已,不当迭改;迭改之书,而欲并存,繁重难胜;前志之难传,五也。於难传之中,而为之作传,盖不得已而存之,推明其故,以为後人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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