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学院中，时值深秋，距离虚空之界坍塌，已经过去足足半年了。
夜晚，漫天星河灿烂。
璀璨的星光笔直的照射下来，实质一般落到大地上。这种安宁，深邃，给人一个祥和的环境，安抚着人的神魂，在浩瀚壮丽的星空下，没有人的情绪不会缓和下来。
因为夜晚，本来就是养神休息的时间。
学院山巅，一处悬崖边上，一个俏影迎风而立。
金秋月，夜风爽人。
从这里望下去，东蒲城中，家家与天上繁星衔连相接的灯光烛火连成一片，烛光更是照亮了一片，人来人往着，时还有楼中传来歌唱。
这样的美景，这样的夜晚，让人沉醉。
然而，这个看似柔弱的身影，却只是怔怔地低着头，双眼迷离，眼前的景色再美，似乎也引不起她的一丝兴趣。
“半年了啊……”
良久之后，司马晴华才悄然叹了一口气，黯然抬起头，望向了无穷远的夜空深处。
自那里从虚空之界撤离之后，事后清点人数，三十多名进入的学生，失踪了足足十人。而这其中，赫然包括宋野和左斩风两人。
虽然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误入虚空乱流，即使是逍遥境的高手，一不小心，也要落得个身死道消，何况这些普遍还未跨入丹道境的学生？
因此，学院也完全放弃了搜寻的打算，也无处搜寻，只好将几人死亡的消息传达下来。
宋野死了，这个消息，对于某些人来说如晴天霹雳，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比过年还要高兴。
季文子、赵安左丘艺、梦绮梦云两姐妹，都为此伤感了好久，特别是季文子长老，突丧爱徒，几乎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整个人精神都受到很重的打击。
季文子和宋野的关系，不仅仅是师徒，更像一对爷孙，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滋味，也不需多说。而且，传闻季文子长老几次请求学院太上长老，动用大天机盘推算宋野生死，但都被拒绝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天机盘每一次推演，都需要耗费巨大的能量。为了一个小小的外院学生，学院不可能破例，哪怕季文子愿意付出再多都不行。
而司马晴华，心中的感情却更加复杂。
一开始，得知宋野身怀完整四季之道，她顿时产生了无比兴趣。因为，她的老师曾经对她说过，能够在年轻时候就领悟四季之道的人，一定有相当不平凡的人生经历，吃过的苦，受过的磨难，也一定比一般人多得多。宋野这个看起来略显木讷和沉默的少年，一下子便调动起了司马晴华的好奇心。
后来，在虚空之界的迷雾之地中，两人又有了那样暧昧不清的经历，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关系不知不觉中，变得复杂起来。最后，面对左斩风的陷害，以及五彩大蟒的追击，宋野义无反顾地掩护她逃走……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短时间能忘掉的。
司马晴华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也是一个强势的女人。所以，从表面上看，她没有一点伤心的样子。而且突破丹道境之后，晋升为内院学生，平时的修炼更加忙碌，几乎再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事情。
也只有这样夜风袭人的晚上，独自一人在这断崖之上，看万家灯火，那个看似木讷沉默，却浑身都散发出光芒的少年，才会悄然出现在她心里。
“唉……”
片刻之后，一阵冷风吹过，山崖上已经没有半个人影，空余一声悠悠叹息，随山风飘荡，消散在夜空中。
北国冰原，长云火山地带。
一转眼已经是春去秋来，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地藏府宝藏事件，也终于告一段落。
那日之后，断断续续，前前后后，足有上万武者来过这长云火山，希望能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撞大运、捡宝贝。但是，几个月来，无数武者满怀希望而来，却无不铩羽而归，落得一场空。
而且，长云火山在一个月后，又恢复了旧貌，大股大股的岩浆重新上升起来，热气腾腾，再也没有人能进入到其内部了。
类似长云这样的火山，在方圆几千里之内，还有上百座，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此地不被看好的原因。
此时正值秋季，上百座火山中，滚滚的岩浆散发出巨大的热量，时时刻刻的把雪山的冰雪融化成了甘甜的雪水，汇入到长云火山脚下的“玄冥河”中。
实际上，玄冥河是浩浩黎江最大的分支之一，这条河流把整个北国冰原一分为二，抚育了整个荒原上的芸芸众生。而玄冥河的源头，就是包括长云火山在内的上百座雪山支流。
每年的六月到九月，冰雪解冻，露出黑土地，适合耕种，一季稻米，但产量极大。而长云火山这附近的几十万顷的土地，由于积累了千百年的火山灰，更是肥沃无比，不用施任何的肥料，就可以长出茁壮的粮食。
本来在北国的深处，天气寒冷，人的手脚鼻子都要冻下来，就算是皮毛最为厚实的雪熊都难以忍受，但由于这肥沃田地的诱惑，仍然吸引了上百万百姓来定居。
如今时值深秋，真是一年一度粮食成熟的时候，从高空望下去，玄冥河上，千舟竞发，百舸争流，一艘艘货船，不分白天黑夜，来往繁忙。
夜晚，月亮如玉盘，高挂苍穹之上。玉带一样的玄冥河滔滔南去，发出哗哗的响声，夜里人静，声音直传到山崖上都可以听见。
皎洁的月光月洒在河面，月亮倒影在江水之中，一艘悬挂着巨大旌旗的小船，缓缓在江面上航行。
小船不大，只有十丈来长，船上堆积着各类杂乱的货物，十来个武者打扮的弟子，站在甲板上，不住地打着哈切，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过，小船旌旗上的“水”字，却表明了这是天京五大家族之一的水家的货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动的。
这些船上的武者，大多很年轻，其实都是水家的外族弟子，普遍还不到合气境的修为，这个时节被派出来，运送点粮食到东蒲贩卖，也算是一种历练。
水君柔是这艘船的负责人，也是这些弟子的小头目，船上唯一一个丹道境的强者。
她穿着十分普通的麻布衣服，头上也带着斗笠，看不清容貌与年龄，但身材高挑，曲线玲珑的身材凹凸有致，秀发如瀑，一双修长的腿更是尤如仙鹤茕茕而立，身躯婀娜。
此时，水君柔正独自一人立在船头，望着满江月影，完美的背影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而小船上，一个个水家的外族弟子，分散在各个角落，几乎都是一种近乎痴迷的目光紧紧盯着水君柔，脸上露出迷醉之色。
他们其实和普通武者也差不了多少。
水家坐镇天京，到处开枝散叶，直系后代都不知道有多少，更不用说这些旁系血脉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一辈子都不能进入天京，甚至要在这种货轮上做这种差事到老死，但好歹还有口饭吃。
不过，水君柔却和所有人都不同。
传言，她今年也才刚过二十岁，但已经有了丹道境的修为，按理说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可是，自从水君柔接管这艘货轮，成为船长之后，几乎从不向人谈论自己的事情，外人再怎么猜测，也无从得知。
“咚！”
小船突然猛烈震颤，仿佛碰触了河底硬物。
水君柔身体轻轻一颤，面纱下的脸却看不清楚有什么变化，只是伸手指向一个气与魂合的武者，朱唇轻启道：“卫铭，你下去看看，是不是撞到暗礁了。”
“暗礁？”
叫做卫铭的男子笑着摇了摇头，“这里怎么可能有暗礁，不过是玄冥河的一个小小分支罢了。君柔你放心吧，这条水路我曾经走过，没有什么问题的。”
“我说过了，不要叫我君柔，叫我全名，或者船长。还有，你到底下不下去？”
水君柔的声音依然听不出任何情绪，一如既往的冷淡。
“嘿嘿。”
周围的人群，都私底下发出嘲笑的声音。这个卫铭，是船上除了水君柔以外修为最高的，也是众人中唯一达到了气与魂合境界的武者。而且，他今年才二十二岁，人又长得还算英俊，可谓一表人才。
实际上，在水君柔没有接管这艘船之前，一直都是这个卫铭带着众人。不过，卫铭志向远大，修炼也很勤奋，只要在二十五岁之前达到丹道境，他就还有进入水家内族的机会。所以，在这船上，没有人敢明着和他作对。
这一次，由于玄冥河主河道堵塞，来往船只太多，这卫铭便自告奋勇，带领小船走了这么一条所谓的捷径。如今出事了，他自然要先为自己辩解一番，生怕给自己心中的女神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君柔，你不要生气嘛。你就是让我马上去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卫铭丝毫不生气，说了一句酸的要死的话，二话不说就跳下河中。
“唉……”
水君柔轻轻靠在船舷上，叹了一口气，这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楚楚可怜，顿时让船上所有人的心都要化了，恨不得马上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为她挡风挡雨。
不过，众人也只是想想罢了。从水君柔来的第一天，卫铭偶然看到了她面纱下的真容，便像吃了****一般，死缠烂打，一副“谁也别和我抢”的样子。再加上水君柔实在太完美，太出众，众人也早就熄了自己的念头。
不过，让人欣慰的是，对于卫铭各种各样的花招和试探，水君柔从来都是冷淡如一，不加理会。
在这艘船上，水君柔，这个神秘的女子，就是所有人心中的女神。
这一会儿的功夫，卫铭也从水中冒出头来，却是一脸见鬼的神情，半天才喊出来一句：“漩涡！黑色的巨大漩涡！到处都是！好冷啊，我好冷啊！”
话音未落，便开始在水里使劲扑腾，全力朝小船爬了过来，一点高手的风范都没有了。
“嗯？”
面纱下，传出水君柔略微疑惑的声音，微微摇了摇头，掌中便发出一道强劲的吸力，直接将卫铭从水里捞了出来。
噗通！
卫铭一下子没站稳跪在地上，浑身都是河水，脸都白了，一脸的不敢置信，“我的真气，我的真气被吸光了！好冷，好冷啊！”
小船上，众人皆惊，议论纷纷。
“你们两个先带他下去，我去看看。”
水君柔悠然起身，吩咐两名弟子将卫铭带进船舱，低头看着水面不语。
“我下去看看，你们等在这里。”
片刻后，水君柔吩咐了一声，体表真元流转，便娇躯一跃，也投入到了海底。
哗啦啦！
船舷边，众人立刻围了过来，紧张地望着水面。
水底，一个个漆黑的漩涡，飞速的旋转着，带起一阵阵乱流激荡，几乎让人稳不住自己的身形。
水君柔粗略地数了一下，发现这些漩涡怕是不下二十个，每一个都深邃黑暗，看不清内部的情况，神秘而诡异。
而位于中间的一个漩涡，直径更是长达十丈，黑色的气流四溢，仿佛一个星空漩涡。
黑暗、黑暗、还是黑暗！
这就是这些漩涡给水君柔的唯一感觉，虽然黑暗，却并不邪恶。
“黑暗并不是邪恶，只是经常伴随着邪恶。道到凝处唯纯然。”
水君柔心中突然一惊，响起家族老祖宗曾经说起的这句至理名言，放在这里居然如此的吻合。
哗哗哗！
庞大的吸力，不断从黑色旋涡中发出，水君柔回过神来，才感到自己体内的真元，几乎不受控制地往其中流去，顿时想起卫铭的样子，大惊失色。
手指连掐了几个法诀，锁住身体之中的真元，水君柔娇躯轻颤，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顽强地下降了十余丈，小心翼翼地避开各个漩涡之间的诡异气流，缓缓下沉。
她必须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然船只会一直被漩涡吸引住，不能前进。
“啊！”
水君柔突然身体巨震，玉手情不自禁地捂在胸口，呆呆地看着中心漩涡的底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