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雪过天晴。
这天一大早上,光灿灿的太阳便照射下来,洁白的雪地反射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
“大雪初晴,真是美丽的景色啊!”
青竹小镇终于再次热闹起来,大街上,一名名小孩,穿着厚厚的棉袄,手里高高举着糖葫芦,跑来跑去,嘻嘻哈哈的欢笑着。
江边小庙。
宋野揉了揉肿胀的眼睛,爬起身,缓缓走到门外。
“唔!”
少年一时间没有适应太阳的光芒,连忙用手遮住双眼,只留一条缝隙。
片刻,放眼望去,只见天地之间,一片洁白无暇,初升的朝阳放射出无穷的光芒,好像给人以无限希望。此情此景,让人恍若梦中。
“是梦么?”
宋野兀然惊醒,连忙转身跑回屋内,在那里,却只剩下一个燃尽的火堆,一床破旧的棉被,而那个永远笑呵呵的老人,再也不在那里了。
宋野下意识把手伸进怀里,拿出老头子临终交给自己的东西。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只普通不过的毛笔。青竹笔杆,狼毫笔头,毫毛微微卷曲,笔杆身上有一些斑点,好像在向人展示岁月的沧桑。
“张千载,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肯定对老头子很重要吧。父子?师徒?朋友?”
“想不到老头子居然还是一个武者,而且活了一千二百六十岁。这是很厉害的武者了吧?至少肉身境的人肯定不会活这样久。叶家的那个高手说过,肉身境并不会影响人的寿命,甚至有的武者因为修炼功法太伤身体,或者经常与人恶斗,常年积伤,活不到五十岁就死了。”
“天京的路这么远,我该如何去?”
宋野抚摸着手里这支笔,思绪万千,心乱如麻。昨晚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对了,爷爷好像往我眉心放了什么东西?难道是传说中的灌顶大法,把他一身的功力都传给我了?”
宋野连忙摸了摸额头,发现有一处肉包突起,便下意识地按了下去。
“嗡!”
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宋野突然脸色剧变,只感觉到一阵剧痛从眉心传来,疼得直接跪倒地上,整个身体弓地像一条大虾,冷汗直如雨下。
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流从宋野的眉心出发,沿着四肢百骸游走,迅速冲开层层穴窍,发出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声音。宋野的四肢都完全不受控制的摆动着。
“啊!”宋野发出如野兽受伤的低吼。全身的关节被这黑色气流一冲击,立刻刺痛无比,就好像被人用无数锯齿,狠狠切割自己的身体,要活活肢解了一般,宋野感觉自己就快散架了。
啊啊啊……
感受着这种剧烈的痛苦,宋野内心在疯狂地咆哮,想吼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全身的关节炸开,喷射出层层血雾,同时毛孔中也不断冒出黑糊糊的液体,屋内一时间奇臭无比。
但这并不是结束。就在宋野刚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又好像被人扔进了一个大火炉,浑身上下都红通通的,不断蒸腾出白雾,发出滋滋的声音,身上的衣物也早已被扯碎扔在一旁。
“不行,我不能死,我不能就这样死去!”宋野满嘴都是鲜血,牙齿都被自己活活咬断了几颗,活活痛晕了过去。
小庙中,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倒在地上,一股诡异的黑色气流盘旋在他身体四周,时间就这么悄悄过去。
咛!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野发出一声呻吟,这才悠悠醒了过来,而黑色气流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一股截然不同的金光突然从宋野眉心喷射而出,在宋野头顶化为一朵圆润,柔软的云彩,随后点点光雨,飘飘洒洒地飞舞到宋野的身上,钻进身体里。
宋野立刻感到透体清凉,如饮甘露,一呼一吸之间,流失的体力也迅速恢复过来,让人舒服地想要呻吟。
“原来,是福不是祸,我走大运了!”
宋野完全沉浸在这种奇妙的体验中,过了好久,才感觉到精满气足,顿时回过神来,马上闻到了身上的恶臭,肚子也咕咕直响,一阵绞痛。
宋野连忙飞奔到茅房,迫不及待地拉了一次,只听到噗噗之声不绝。随后又洗了一个澡,把地上收拾干净,这才静下来,细细感受身体的变化。
咕咚!
嘴里不断分泌着香甜的唾液,都被宋野吞入腹中,发出泉水叮咚一般的声音。
宋野的五指修长,皮肤也变得白皙细腻,再也不是以前那种黄黄的颜色。在他的眼中,远处的景物变得比以前清晰了很多,连耳朵都似乎变得更加敏锐了,寒风中夹杂的人声,水声都分辨得清清楚楚。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伐毛洗髓?不管怎样,出去活动一下再说。”
宋野站起身来,叉开双腿,脚掌猛地踩地发力,一跃之下,居然飞出去六尺之远。
箭步如飞,落地无声。宋野一口气跑到江边,猛地停下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全身骨节震动,胸腔一鼓一收,长长的一条气箭便从宋野口中喷射而出,遇到寒风一吹,打了一个气旋,转了几圈,才消散。
这一口气,把残余在身体里的杂质也一起吐出去了,宋野感到神清气爽,身心前所未有地通明。
“对了,以前看过叶家的子弟练武,不如也来练一下!”
说做就做,宋野心里回想着以前看过的招式,像模像样地练了起来。
果然,这一活动,宋野顿时发觉身体的不同,第一个感觉是身体立刻轻巧起来,似乎充满了气,跑起来,风似乎伴随着自己,几乎感觉不到肉体的重量。
其次就是每作一个招式,立刻到位,以前做不出的动作,也几乎是信手拈来,胡乱练完一套拳法,宋野忍不住要仰天长笑。
这是身体的全面提升,使宋野几乎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身体了。
“原来,武者普遍看不起普通百姓,那些传说中的高手更是从不把凡人当人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从身体上,就渐渐不是同一个种族了吧。”宋野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道。
“不知道我现在是肉身什么境界?”宋野握了握拳,感觉自己全身的筋肉饱满结实,灵活敏捷,应该是到了肉身第三重“强肉”的境界了。
而且宋野隐隐感到自己身体应该发生了更多的变化,是很微妙内在的东西,只是自己见识浅薄,不能理解罢了。
“想不到一个时辰前,我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走起路来连风都能吹倒的瘦弱少年,而现在已经是强肉境界的高手了。爷爷啊,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宋野站在江河奔流的河边,目光飘向了西方,那是天京的方向。看来,只有见到那个“张千载”才能得知一切的真相了。
宋野悠悠叹了一口气,一想起自己刚刚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心里因为获得力量的喜悦也冲淡了很多,不由有些意兴阑珊,便转身回去了。
夜幕降临。
宋野升了一堆火,熬了一点小粥,又吃了一些青菜,这才满怀心事地睡去。
……
“来……这里……”
朦胧中,宋野感觉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召唤自己,然后便感觉自己的不由自主地灵魂从身体里飘荡出来,被吸入了一条漆黑深邃的甬道里。
长长的甬道好像没有尽头,宋野一直向前飘啊飘,直到一条漫长的河流出现在墙壁上。
这是一条怎样的河流啊!
长河如画,光影浮动。那画中的人物或衣着光鲜,穿金戴银,或衣不蔽体,蓬头垢面。但神态动作无一不惟妙惟肖,有昂藏巍峨的,有猥琐不堪的,有世俗媚态的,也有超尘脱俗的。
不但如此,一切都是如此清晰可辨,连动物身上的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画中的人物还留下一条条长短不一的影子!
“这是……一个才子书生,进京赶考,在野外小苗偶遇狐仙,发生一段艳情……最后百般波折,两人终于走到了一起的凄美故事。”
“这是……一个流浪乞儿,无意间遇到世外高人,被收为记名弟子……终于逆天而行,踏上武道巅峰的传奇经历。”
“还有这个……一个奇女子,不爱红装,而爱武装,替父从军……最后居然执掌百万大军,尊为女皇的传说。”
宋野完全沉浸在其中了。随着“河流”的涌动,浮现在墙壁上的画作一副接着一副,画面上的人物肤色各异,衣着也不尽相同,农夫屠户,书生才子,道士和尚,算命先生,高官帝王,妓女娼妇,众生百态,沉浮其中。
宋野甚至还看到一艘艘巨大无比的浮空楼船,如空中阁楼,缓缓移动,甲板上站着一些金发碧眼的奇异人儿,谈笑风生!
那一幅幅线条流畅,精美无比的画面,都是一个个独立的故事。那些宋野从来没有见过的,在他面前静静流淌,似乎在无言地诉说着一段段失落的文明。
在河流的尽头,静静地漂浮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金光灿烂,八角垂芒,好像弥漫着无数玄妙的奥义和至理,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要沉浸其中,迷失在那股浩瀚,博大的气息里。
宋野睁大了眼睛,正努力想透过氤氲的光影看清那几个字,才发现身体已经飘到了甬道的尽头,而在自己面前,一座神秘莫测的门户耸立着。
这座门户,高约十丈,颜色混沌一片,无数的线条从其中发散出来,深入无穷虚空之中,不知道通向哪里,无影无形,无踪无迹,好像连着无穷大千世界。
这座门户的顶上,同样有着四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宋野这次还没来得及看,便被一下子吸入其中。
轰!
宋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看不到任何东西,也听不到任何东西,自己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陷入了大海的漩涡之中。而在自己周围,无数同样绝望的人挣扎着,尖叫着,哭泣着……在无边的虚空中,不断地传来一个苍老声音的低声诉说:“众生皆苦,众生皆苦!”
啊!
宋雨的神魂以一种快到无法想象地速度向着门户的另一端穿梭而去,而宋野也好像一瞬间经历了千百世轮回,亿万种人生,庞大斑杂的记忆几乎要把宋野变成一个白痴。
轰!
仿佛万古长夜,忽有光。宋野终于穿越了这门户,同时感到神魂一阵轻松,干干净净,不带有任何的负担,甚至连老头子的死也看淡了很多。
“这……”
宋野回过神来,却再次被震惊了,只能呆呆地漂浮在空中。这是一个无边无际的世界,空无一物,除了同样漂浮在自己面前的一本“书”。
没错,的确是一本书,只不过这书足有一人多高,几百大页。看上去细腻光滑,书皮用红黑两种气流交织而成的花纹包了边,慢慢的旋转着,透露出无比的神秘和尊贵。
这本书,只需要看一眼,就给人一种浩瀚无边,如星空般深邃玄奥的感觉。任何生灵在这种感觉面前,都如微尘一般渺小可怜。
书籍终于缓缓转了过来,六个黑色古朴字体,透露出一种永恒不动,不可磨灭的意境,却发出一阵阵柔和温暖的光芒,直直进入宋野眼中。
宋野身心俱忘,眼中只剩下这六个厚重沧桑的古字,喃喃地念道。
“周,天,十,三,禁,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