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站在大火中微笑着的他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来,他的四肢就像被铁链绑住了一般,怎么也逃不了,只能任由大火折磨着他的身体,他越来越痛苦,痛苦得脸都变得狰狞起来,他在大火中痛苦地呻吟着,苦苦挣扎着!她看着他,心痛得泪流满面,她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着他,心急如焚,拼了命地向前跑着,却怎么也靠近不了他。
“橙橙!”眼角一滴晶莹的泪光坠落,他无奈地向她伸出一只手来,似乎想要抚摸她,可是,隔着那样远的距离,他碰不到她。然后,他的身体逐渐被大火吞灭,直到最后,他的身体在大火中化来灰烬。
橙橙,再见!他的声音隔空传来,缥缈而忧伤。
“不!不!不!”星橙惊喊着从梦中惊醒过来,害怕而悲伤。她脸色苍白地坐在床上,目光茫然地望着这间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房间,她又回到这栋小别墅。和刚刚那样触目惊心的一幕相比,这里是一片安宁的纯白色,就好像置身于天堂。
“星姐姐,你醒了?”
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星橙缓缓地转过头来,只见夏夏站在一旁,又惊又喜地看着她说:“星姐姐,你昏迷了三天三夜,可算是醒了!”
是啊,可算是醒了,刚刚那个噩梦实在是太可怕了!想起那个噩梦,星橙立即想起在她昏迷前的一幕,她忽地抓住夏夏的手臂,厉声问:“影呢?影在哪里?”
夏夏的脸色一白,眸中立即闪过一抹失落的情绪,她垂下脸去,神色痛楚地抿着唇。看夏夏压根不回答自己,星橙着急起来,她摇了摇夏夏的手臂,急切地追问:“告诉我,他在哪里?他伤得严不严重?”
“星姐姐!”夏夏犹豫地叫着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的样子。
“快说呀!”星橙急急地冲她低吼!
“影哥哥根本就没有从大火里出来!”夏夏用急促的口吻将这句话急急地说完,仿佛害怕这句话说得太慢就会痛得说不下去。
星橙呆呆地看着她,良久,她才小声地问道:“你说什么?”
夏夏瞳孔中染着晶莹的水光,低声地说道:“星姐姐,影哥哥他现在和爷爷一起相聚了,他和爷爷都好人,所以,他们一定都在天堂!”
“你不要胡说!”星橙突然用力地推开夏夏,硬生生将夏夏推得连退几步,狠狠地撞到墙壁上。
夏夏痛得皱紧眉头,星橙面色凌厉地盯着她,怒道:“你还想骗我是不是?你觉得先前还没有骗够吗?你现在居然跑来告诉我说他死了,真是可笑!我不会相信你的!你别再把我当傻瓜!”
夏夏倚在墙壁上,哽咽着说:“星姐姐,我真的没有骗你!”
“滚!”星橙一根手指指向门口,怒喊,“马上滚出我的房间,我不想见到你!”
夏夏紧紧地捂着唇,极力地抑制着自己悲痛的情绪,她垂下头闭上眼,无声地哭泣。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安君靖面容平静地走了进来,他的目光中没有神采,眼眶下方有着很重的黑眼圈,看起来十分疲倦,他声音淡淡地说:“这次我可以作证,她没有骗你。”
星橙愕然地看着安君靖。过了好一会儿,她却突然笑了笑,说:“安君靖,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诅咒你自己的好兄弟?”
“我没有诅咒他,我哪有那个心思去开这种玩笑。”安君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充满了无力感,他淡声说,“我倒是真的非常希望只是在开玩笑,那天晚上,很多人都看见影把你安全抱出来之后,又冲出入了大火中,之后整整一个晚上,他都没有再出来过。”
那么,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刚刚做的不是噩梦,是真的,是真的?影没有从大火中逃出来,他已经变成了灰烬!
星橙全身的力气瞬间消失,她瘫软地坐在床上,像一个无助的小孩,瞳孔中没有一丝神采,她却努力地左右转动着,似乎想要寻找着什么,可是她不知道能到哪寻找,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寻找一些什么。
她在床上挣扎地翻了个身,开始在床上缓缓地爬着,她好像看到些什么,然后急急地伸出手去抓,直到当她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掌时,手中空空如也。她突然呵呵地笑出声来。
一切只是影子,影,最终成为影子,只会在她的眼前时不时地晃过,却再也抓不住了!
影,她的影!
她笑着,笑得声嘶力竭,笑得肝肠寸断,笑得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滑落,一滴滴坠在床单上,很快床单就被浸湿开来。她泪流满面地摇着头,咧嘴笑着说:“一定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你们联起手来在骗我,骗得我伤心得受不了时,你们才会让他出来,对不对?”
夏夏与安君靖面面相觑。
星橙抬着双眼,泪眼迷蒙地看着他们,虚弱地说:“你们快让他出来好不好?我真的难受极了!我已经快要受不了!你们快把他还给我好不好?”星橙无力地抬着脸,哀求着说,“把他还给我!”
接下来的几天,星橙一直坐在床上,靠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膝盖一直静静地坐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她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护士在给她打营养药水时,她不反抗,当针头扎入她皮肤的瞬间时,她也没有一丝反应。每天都靠那些冰冷的营养药水维持着生命,所以她看起来虚弱极了,可是,她浑身却透着一种无形的倔强与固执。
尽管饭菜她看都不看一眼,但每天夏夏还是会坚持送饭给她,当热饭菜逐渐变冷后,夏夏才会把饭菜端走,但是,下一顿夏夏还是会坚持送来,这样日复一日。安君靖每天也会来看看她,开始时会对她说些话,后来他话也不说了,只是陪她一起静静地坐着,一起静静地思念着那个影子。
这样的日子,整整过了一个月。这天,夏夏如同往常一般,做好了饭菜端进房间来,一进门,她便微笑着说:“星姐姐,我今天又学了一道新菜,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帮我尝一尝好不好,星姐姐!”
然后夏夏抬头,惊愕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床上的星橙早已不见踪影。
出租车缓缓驰向墓园,星橙从出租车上走下,抬起头来,远远地向山上望了一眼。然后她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通往墓园的阶梯走去。上完无数级阶梯之后,她在墓园里穿行着,仿佛有预感一般,她很快找到了那个墓碑的位置。
大火中,安君靖并没有在废墟里找到影的尸体,也没从北堂夫人的口中得到关于影的消息,于是他们就在这里为北堂影立了一座墓,墓里面放的是北堂影平时的一些贴身物品。
星橙静静地站立在墓碑前,惨白的脸庞犹如白纸,她的背脊笔直而僵硬,似一根在岁月风尘里挺立的石柱,孤寂而茫然。
那双清澈得仿佛由冰凝结而成的眼睛,牢牢地注视着冰冷的墓碑上的照片,那是北堂影。墓碑上,少年的笑容定格在黑白照片上,纯稚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让她的心渐渐地失去痛觉,茫然麻木。
那样温暖的人,如今只剩下这冰冷的墓碑,没有呼吸,没有心跳,那快乐的笑容,那些生动的回忆,被微凉的风悄无声息地从她心里带走。
星橙尽量稳住颤抖的身体,慢慢蹲下身子,眼角凝着一抹透明的水光。指尖轻柔地抚摸着那凉凉的墓碑,缓缓滑过深深刻在碑上的三个字,有一股刺骨的寒冷自她的手指渗入她的身体,蔓延到身体内的每条血管,每一滴血液都在死寂里凝结成冰。
每呼吸一次,颤抖的心脏深处都会牵起冗长尖锐的抽痛,一次次反复,她以为自己会再次控制不住痛哭出声,却突然发现,自己连哭的力量都没有了。她微微仰起脸,空洞的目光盯着头顶那一片灰色的天空,那里就是天堂所在的地方吗?爸爸、妈妈、北堂叔叔还有离她而去的所有亲人都去了那里吗?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像是在嘲笑这世间的一切。一次次看着死神跟她擦身而过,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记忆里的疼痛也不容她记得那么清楚,不然,她的每一天,都如同活在煎熬的炼狱中。
身后,传来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她似乎早就有预感,静静地凝视着墓碑照片上的年轻面孔。
橙色的夕阳斜射过来,将她的身影映得有些透明,齐肩的长发笼罩着一层浅浅的金色,阳光穿透她身上发白的连衣裙,额前的几束发丝在风中轻悠悠地飘着,白色的裙角随风轻荡。
脚步声停止,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星橙,我们现在怀疑你跟上个月发生在北堂家因爆炸引起的一桩失踪命案有关,请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你现在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话将成为呈堂证供。”
星橙缓缓地转过身来,长长的发被吹的微微有些凌乱,漂亮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娃娃。
经过一个月的休养,北堂枫背部的伤开始痊愈,虽然还不能像往常一样做剧烈运动,但也终于能够行动自如了。不习惯医院里的氛围,于是他提前出院,请了两个特护就回了家。
北堂枫走过医院花园时,不禁停下步子来,呆呆地望着花园,空空的花园里似乎凭空多了一个人,那个娇瘦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画架前,一笔一笔细心地勾勒着美景。他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直到眼睛酸涩得再也受不了,他才轻轻一眨,可是眼前的那个人影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他心里微微着急,下意识地张望着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突然间明白过来,这不过是他的幻想而已。橙橙,你还好吗?
北堂枫刚到家不久,家里便来了一位神色匆匆的客人,安君靖。客厅里,北堂枫与安君靖面对面而站。
“请坐吧。”北堂枫礼貌地说了一声后,冲他淡淡一笑说,“我刚到家,你就来了,算好了时间的吗?”
安君靖表情沉重地说:“我去医院里找过你,医院里的人说你已经提前出院了,所以我就追到这里来了。”
北堂枫眸中闪过一抹疑惑问:“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前几天你在养伤,我不便打扰你,今天来我是想问一个问题。”安君靖凝视着他问,“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北堂家的宅子为什么会发生爆炸?”
北堂枫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容说:“这跟那个女人脱得了关系吗?我们这些人,只要有悲剧的事情发生,跟她必然是脱不了关系的。”
“那你有证据吗?”安君靖迫切地追问。
“证据,那个女人肯定是不会留下证据的,她那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让我去北堂家,说有一件我肯定会感兴趣的事情要跟我谈,然后我看欣儿和影正好刚刚准备去北堂家,我也就答应了。”北堂枫顿了顿,脸色微沉地说,“现在想想,她必然是早有预谋了,把我骗去了,她就可以对我动手脚。只是,她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影也在那栋宅子里。真是冤孽,我们这些人到底是上辈子欠了她什么?”
想到北堂影,北堂枫的脸上露出沉重的哀痛之色,他倚靠在沙发背上,紧紧地闭着双眼。
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在想,每天都会梦见影,梦见他们小时候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梦见他的笑脸,梦见他第一次用稚嫩的声音叫他哥哥。如果不是北堂夫人百般想要置他于死地,或者,他和影会像正常的兄弟一样,一起长大,一起成熟吧!
影,他的弟弟,怎么就不在了呢?明明受伤昏迷在火海中的是他。
“还有一件更可恶的事情。”安君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从悲伤中抽离出来,“现在北堂夫人起诉星橙,说她是爆炸案的主谋者,找了大批的证据控告她,星橙被定罪的概率很大!”
“你说什么?”北堂枫愤怒地站起身来,激烈的动作令他的背部狠狠地疼起来,他强忍着痛,握紧拳头说,“她居然把星橙告上法庭了?该死的!”
“你伤才刚好,别太激动。”安君靖一面安慰着他,一面说,“所以我就想来问问你,你好好地想一想,那天的事情有没有破绽,现在为了救星橙,我们是一点证据都不能放过的。”
北堂枫沉默着,他仔细地将那天前后的过程想了一遍,然后痛苦地摇了摇头说:“没有,那天除了一些事情说明可能是她,根本没有实质的证据!”
“好,我们都先别着急,慢慢想办法,我们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后开庭,在这个星期内,我们分头行事,各自去找证据。”
北堂枫点头同意说:“嗯,有消息了马上联系。”
已经几天了?星橙想不起来,这些日子她都在这个四面是墙的牢房里待着,房间里很暗,只有在墙角处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通风。可是她好像比任何人都还要适应这里,她每天都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角落里,越黑暗的地方她越喜欢,好像只有这样,她才会更接近北堂影一些。只有更接近影一些,她才会感觉温暖一点。
这次,影躲得很深很深,深得再也出不来了,他是不是不想见到她了?他是不是在生她的气?要不然他为什么要躲着?好,她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无论他躲得多深,无论他是不是不愿意出来见他,这次,她会去找他,直到找到他为止。
第四天,看守所里传来消息,星橙过度饥饿昏迷过去,所幸抢救及时,才捡回了一条命。
北堂枫接到这个消息后一夜未眠。事实上,这些日子来,他躺在床上没有一晚是不失眠的。他坐在阳台上,任夜晚的露水将自己的发丝染湿,地面上洒了一地熄灭的烟头。星橙无意活下去,这次救活了她,下次她还会寻死,除非有人专门看着她。可是,在看守所里谁能看得那么周到?影走了,如果她再离开,那他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这次即使他死也绝对不能让星橙出事。
第二天清晨,太阳从天边钻出来,没有一丝温度的光芒越过树顶,斜斜地投射过来。
北堂枫掐灭最后一根烟,掏出手机来,给安君靖拨了一个电话,说道:“安君靖,你要答应我,以后欣儿从看守所里出来了,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她,不能再让她有什么意外了。”
“这是肯定的。”安君靖疑惑地问,“你打电话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吗?你那边有没有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