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字子先,号玄扈。南直上海人也。先世从宋南渡。祖母尹,以节闻。
光启幼矫挚,饶英分。尝雪中蹑城雉,疾驰,纵远跳。读书龙华寺,飞陡塔顶,呋顶盘中,与鹳争处,俯而嘻。
其为文层折于理、于情,进凡思五六指,乃祝笔。故读之者不辞凡思五六指,猝未易識,而实可试诸行。往往顾盼物表,神运千仞之上。
以北雍拔顺天首解。甲辰。成进士。选庶常。
好论后事,以为先能守而后占。约以二首:曰求精,曰责实。会万历末年,庙谟府于体例,臣劳颓于优尊,此四字可呼沉寐。后数十年,长计无过此,光启甫释褐,一口裕之也。
授简计。分礼闱,与同官魏南乐不协,移病归,田于津门,盖欲身试屯田法,因就间疆理数万亩。后草《农政全书》十二卷以闻,本此。
历左春坊坊左赞善。奉敕封庆藩,尽却餽遗。
时方东顾,四偺进兵。光启疏上:“此法大谬!”策杨经略镐必败,且曰:“杜将军当之,不复返矣!”及全覆,叹曰:“吾姑言之,而不意其或验也。”……
改训兵通州,以詹事府兼河南道御史。甫就事,又以安家、更番二议不协,事不就。会神庙崩,予千回籍。
天启改元,辽警。起光启知兵。一再投书辽抚熊廷弼,有曰:“人皆天之劳子。其所厚予者,劳之更甚。愿深体此意,于烦恼中得大安慰。今日之计,独有厚储守器,精讲守法,而善用火炮为最良。”且曰:“足下欲空沈阳之城并兵合势,亦无不可。第断不宜以不练之卒,浪营城外,致丧锐气,寒城守。”盖自廷弼受命而东,其指在守,与光启颇合。只以庙无成画,议论绉沓,群以党事相左,挠廷弼者众。未几,沈、辽相继失守。光启曰:“吾言之,而又不意其或验也。”请急用前法,坚壁广宁。时复以经、抚委任不专,战、守无据。而光启练兵、除器之说,徒令舌敝,无补大坏。台抨,疾归。
癸亥即家拜礼部右侍郞,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纂修《神庙实录》时魏珰用画。南乐广微以通谱势张,意引光启为重,固不应。益忤,嗾台臣论劾,闲住。
崇祯初起原官,补经筵讲官。疏请讲筵井参论哈军国重大事宜,及古今沿革利弊。以劳加太子宾客,充《熹宗实录》副总裁。
时揷偤虎墩兔儿子宣、大,上《忕时》一疏,有曰:“用寡、节费,臣言之屡矣。请但与臣精兵五千,唯臣所須毋或牵沮。试要害不验,臣执其咎。验则以次递增,然亦不得踰三万。一当十,可三十万也。”不果用,改本部左。
十一月,遵代不守,都城惊甚。光启应召平台,曰:“臣故言之而不意其或验也。”急请晋升垛守,毖火器,走勅招徕。
督师袁崇焕自辽左人援,倖战辄败。
及事定,请终练兵、除兵器之说,不果用。升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协理詹事府事。
辛未八月,大凌河兵覆。光启疏万全之策,有云:“用战以为守,先步而缓骑,宜聚不宜散,宜精不宜多。”陈车营之制甚悉。条秦中有曰:“速召孙元化于登州。”此议行,后可无吴桥之变。不果。
时廷臣酷水火,光启中立,不逢党,故此置若忘之。独天子知其学主自尽,将之以诚,不任气,特手勅以原官兼东阁大学士,参预机务。
时督师孙承行边老谢事,上意光启继之。光启亦自意可尽展其所为,卒不果。进太子太保。兼文渊阁没事书如故。代享太庙,释奠先师。
八月,病,乞休,不许,慰问特至。病剧,犹请以山东参政李天经终历右,诫家人“速上《农政全书》,以毕吾志。”卒,年七十有二赠少保,谥文定;以《农政》一书,有裨邦本,加赠太保,并两廕。
光启宽仁果毅,淡泊逢好,生平务有用之学,尽绝诸嗜好。博方、坐论,无问寝食。尝曰:“富国必以本业,强国必以正兵。”大指率以退为进,曰:“此先子‘勇退’遗教。”因权之诸大政,无不以此。遂于治历、明农、盐屯、火政、漕河等,咸所究治。
先是,二年五月日蚀,钦天监推算刻数不合。光启受命监修历事,与西洋龙华民、汤若望等精心测验,上《历书》前后共三十一卷。大约按地南北,差其后先,以交食不误为准。
所为农书,计十二目,而终以以荒政。其议屯田,以垦荒为第一义,立虚、实二法招徕之。其议盐法也,归重禁私,剖悉明畅。至论火攻,不惟其攻,惟其守。曰:“以大胜小,以多胜寡,以精胜粗,以有捍卫胜无捍卫。”
独于漕议,谓:“漕能使国贫,漕能使水费,漕能使河坏。”国贫者,东南五倍而致一西北,坐而靡之。水费者,自淮以北,涓滴为漕用,则滋田者寡。河坏者,会通河横绝禹河故道,万世不能为利。治河易决,必以准望为主,使地形水势,了然于中,则经、经而治之之法,可以施矣。且曰:“我可待河,而河不能为我难。”则兼采支运之意,以节次之。诸议杂见志中。
盖四十年耳治目营,指画口授,惟此;他无及也。
宦邸萧然敝衣数袭外,著述手草,尘束而已。启居约啬,如寒士,门无杂宾,不设姬媵,厅事至不能旋马。训子孙毋空期明日:“期明日,则今日是作梦之日。以梦废今日,而明日不醒,当奈何?”夙从主退,作解。且曰:“吾儿可倖,吾孙其不免矣。”其审以天道也夫!